(读史讲古之十四)几条撞上狗屎运的“锦鲤”

故事一:滕王李元婴在隆州(现四川阆中)当刺史(军政一把手)时,经常违法乱纪。参军裴聿劝他收敛一些,惹得李元婴十分恼火,喝令左右打了裴聿一顿屁股。裴聿跑到京城,把事情一一告知皇上。
 
皇上问裴聿:“你被打了几板子?
 
裴聿说:“前后总共八板子。
 
皇上立即下令给裴聿连升八级,成了六品官员。裴聿回到隆州,却叹息说:“我命数真不好,要是说打了九板子,就能升入五品了。(“何其命薄,若言九搨,当入五品矣。”)
——据《绀珠集》卷三
 
故事二:宋孝武皇帝宠爱的殷贵妃“挂”了,安葬之后,经常和一班大臣到墓地逗留,有一次他对刘德愿说:“你哭一哭贵妃,如果哭得悲痛的话,一定给你大大的奖赏。”刘德愿立即“痛不欲生”地大哭起来。
 
宋孝武帝很高兴,当场封他做了豫州的刺史。宋孝武又叫医官羊志哭,羊志也抽抽嗒嗒起来。过后有人问羊志:“你哪里来的这副急眼泪?”羊志当时“小三”刚死,回答说:“我那天自己哭我死去的小妾罢了。(“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据《续世说·排调》
 
其三:武则天当朝时,朱前疑给皇帝上书说:“我做梦梦到您活了800岁。”武则天马上给朱封了“拾遗”的官职。他后来又给武则天上书说:“我梦到您白头发变黑,掉了的牙齿又长了出来。”武则天再次升他为郎中。
——据《续世说·邪谄》卷二
点评:上面三个故事,分别发生在不同的朝代。“打屁股升官”在唐代。我查了一下,李世民的弟弟滕王李元婴在隆州当刺史时,正是高宗李治在位。历史上评价他“勤于政事,百姓阜安”,是位有所作为的皇帝。他在皇帝的交椅上坐了30多年。弄了这么一件貌似“荒唐”的事,琢磨一下,也是事出有因。
这个挨打屁股的,原本是州衙门的参军。唐代的州大小不一,像现在的“市”,有直辖市,地级市,县级市,加上当时军政合署,品秩复杂,共分九品三十级,大州衙门“办事员”多,可能还有打下手的,可能有个准七品八品,小州也就是个科员。这样算来,一个参军才可能升八级成六品。电影里国军的长官吆喝“给我上”,丢出的骨头是“连升三级”,挨几板子就升了六级,估计把屁股打烂,很多人也乐意。
我揣摩高宗的心理,李元婴是他的叔父,他对这个皇叔不守规矩心里自然不爽,但不好直接办他。现在对方手下有个小参军不仅敢于站出来劝阻他,还跑到京都告御状,说明他对皇上的忠心胜过对其主子。高宗如此大方地赏他,是为了给他一个“护身符”,回去后不被李元婴治罪,毕竟已经是六品朝廷命官。殊不知这位“裴参军”人心不足蛇吞象,把自己挨板子当成了立大功,还想再晋一级。
插播一下李元婴,历史很吊诡,一个人对文化或文明的贡献,与他的品德、操行不一定相关。他养尊处优,整天喝酒作乐,挥霍无度,却做了一件千古流芳的好事:在洪都府(南昌)任职时,修建了著名的滕王阁,让王勃的诗情喷薄而出,留下了千古名篇《滕王阁序》。
李元婴建的滕王阁
第二个哭皇帝“小老婆”而升官的事,发生在南朝。这位宋孝武帝姓刘,名骏,在位期间,平定竟陵王,集权削藩,崇佛信道,还会写诗作文,有史家称他“威可以整法,智足以胜奸,人君之略,几将备矣”。这样一个“看上去不错”的英主,却荒淫加荒唐,极端好色,无法无天,史书上说他与母亲乱伦,这个死了让他悲痛不已的殷贵妃,就是他嫡亲六叔的女儿。
刘骏是将兄长干掉才当上的皇帝,江山来得并不易,却为了仆从对自己的妃子哭丧哭得好,就赏了一顶刺史的乌纱帽。别的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起码爱的是活人,他为了一个已经“挂”了的妃子,出手如此阔绰,看来对这江山并不怎么珍惜。至于那个医官最后封了什么官,书上没说,不过有那副“急泪”,估计赏的也不会差。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身上。历史上对她的评价一直像“翘翘板”,真正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所以死后她干脆弄块“无字碑”,爱咋说咋说,反正老娘干过什么都摆在那里。
武则天政治上的韬略作为,不能不肯定,但她有个毛病:极端迷信和忌讳。很多人瞅准她这一特点,专门拍她马屁求官得赏。有一次有人进贡了一块石头,上面有“圣母临水,永昌帝业”八个字,它是凿出字形再将涂料㠌进去的,但这“小儿科”的骗术居然把一代女皇给骗了,武则天封了他五品官,还让“民政部”(户部)专门设置了一个“永昌县”。
永昌县撞了大“彩”,其他县也不甘落后。文水县跟着也进贡了一块石头,上头写着“武兴”二字,武则天下令改“文水”为“武兴”县。这种造假进贡一时蔚然成风。书上说“自是往往作之”。直到“知其伪,不复采用,乃止”。
清人画的武则天像
好玩的在后头:襄州胡延庆进贡了一只乌龟,肚子上写着“天子万万年”的红字。专门为皇后服务的侍郎李昭德用刀将字刮得簌簌掉粉,上奏请求将骗子治罪,武则天居然说:“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坏心眼,算了算了。(“此非恶心也,舍而勿问。”)

史书记载这个朱前疑长得“容貌极丑,粗黑肥短”,又不讲卫生,居然靠着做梦连升了两次官,看来也是“空前绝后”了。看来他是吃准了则天皇帝“拳头不打笑面人”的心理,不过他的结局挺倒霉的。契丹入侵时,朝廷下令凡捐一匹马给部队,即可授五品官。他买马捐出去后,迟迟没见到“任命状”,写信去讨,皇上一生气,斥逐他回家,活活给气死了。

明代的冯梦龙形容这种撞狗屎运的锦鲤是“捏鼻头即得官,掘地孔即免罪”。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以天后之英明,岂不知其伪”,只是因为不是坏心眼而不追究,可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俗话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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