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何得到“万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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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边儿,豆腐脑儿
柴敬辉/小可的幸福生活
姥爷靠磨豆腐磨出全县第一批的万元户,花秸泥掇的前明老房,敞开的院子,一棵皂角老槐,几棵小枣大树,一头矮脚毛驴儿,一条黄狗趴窗根儿底下,咋看咋不像有钱人家。除了姥爷每天能数回来的一袋子一毛、两毛,最大五毛的票子,攒了十几年也许能凑上个数吧。
每天晚饭前姥爷就出去卖豆腐,那时还没有梆子,全靠自个的嗓子。姥爷生来不爱说,却吆喝起来一点也不含糊。我就知道姥爷每回出去的都不早,可回来的从来不晚,都说姥爷的豆腐好吃,块大,炸豆腐泡、炸丸子好用,姥爷人实在,手艺人实在了弄啥都成。
我最爱吃豆腐边儿。过了晌午,姥爷开始做豆腐。评选万元户之前,都是四姨和老姨推磨,评上了才有了小毛驴儿,好像是四姨和老姨嫁远了,才添了劳力吧。我也推过磨,这是石打石的老磨,泛着古董气儿,漂着生豆子腥味儿,太沉了,每次都是四姨忙不过来了才让我帮忙,要么就是让老姨的电影票给诳来的。不过,老姨要出去玩,我们都乐意帮忙儿,因为每回都有好处哄着,四姨可是只喊你干活儿的。我推着磨,四姨也不闲着,用大兜子逛豆渣,逛出来的浆子才能煮。烧火煮浆子,大火烧、小火开,添几瓢水都有数。几个开儿之后,才淘进大缸,淘完了马上铲锅底,稍慢了就糊了。这时候的痂纸儿挺好吃,比超市的锅巴好吃。浆子入缸,姥爷的手艺活儿才上场。一手把缸里的浆子荡起来,一手轻点卤水,还放什么别的酸汤之类的,当时还小也不知道偷艺。
整缸的浆子变成了豆腐脑儿,热着往带眼儿板子、竹苇杆、纱布围起的槽子里,灌满,控水,剩半槽子了把纱布往里抻裹,加排子、上木架、压石头,得挤压两回,才成了整块的豆腐。裁豆腐的时候,我可就巴巴等在这了。这才是我每天后半晌儿的等着的豆腐边儿新鲜出炉的时刻。姥爷比着板儿,横二十纵二十,刀刀到底,不伤底纱,裁边精细,飞边毛渣,不留一丝。每次出边儿也就一碗半粗瓷碗,那个半碗儿的,就是我的福利了。坐在东厢房的门闲儿上,看着手上的碗儿,鲜嫩的豆腐边儿,一面儿丝丝纱布纹理,一边儿光光爽滑晶润,热而不烫,润而不滑。两个手指轻轻捏起一片儿,颤颤微微,闪闪亮亮,在我眼里赛过鸡蛋清儿,艺术品呀。再轻轻放到舌头上,先闷后抿,慢卷慢舒,轻吸轻啜,轻咬轻磨,随着馋出的津液,温吞下去,两个字儿,“倍儿爽”。那时候每天都禁不住这种诱惑,哪怕多干些活儿,也要每天都去等这个点儿,等这小半碗儿,我的豆腐边儿。
我住姥姥家的时候,每天都去等这小半碗儿,大碗的留着晚上拌香油葱花儿吃,来了串门儿街坊也送人。老舅不稀罕,天天吃,快够了。大哥也不抢,他去二姥爷那撇香油。我每天坚持等,等的是那新鲜物儿、热乎劲儿。凉了的,我从来不去碰的。
浆子烧开的时候,还淘出了两暖壶。晚上姥爷卖完豆腐回来,吃饭的时候才拿上来喝。这是原味浓厚的豆浆,比某大王的豆浆根本不在一个种类上。天天喝,也就腻了,也就姥爷姥姥跟我喝,我一喝就两碗,加上傍黑那小半碗豆腐边儿,晚上也不再吃东西了。
那俩暖壶保温可好了,过去老竹篾的壶就是比今下的不锈钢还好。第二天早上,姥爷往壶里倒些酸汤,点盐酱油醋蒜泥进去,盖上盖儿,晃荡几下,倒出来就是豆腐脑儿了,一人一碗正看好儿。这个我也爱吃,小钢盅勺儿,不急不慌,一点儿一点地搲着吃,吃完我这碗,四姨会把她那碗让给我,老舅不爱喝强塞给我,我也不会要的,谁让他总欺负我,晚上睡觉打腾腿儿,还总是踹我呢。吃完了两碗,打个嗝,豆腐脑儿的鲜亮味儿就出来了,一点也没有蒜味儿。吃完了豆腐脑儿,我只负责刷暖壶,那壶得用刷子刷竹篾缝儿,里面趁热多用水晃几回就行,外皮儿刷不净,一到下午就馊巴啦,味儿大着呢。为了傍黑儿的豆腐边儿和明儿的豆腐脑儿,我很乐意刷干净这俩壶。
姥爷凭着实实在在的豆腐功夫,得了个“万元户”“致富带头人”,还当选了政协委员。后来还名扬首都,选送了俩豆腐手艺传人进了中南海。
姥爷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可那豆腐边儿的热乎劲儿、豆腐脑儿打嗝的鲜亮味儿一点也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