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引爆的记忆(难忘的经典老歌)
80后,祖籍湖北恩施,暂居广州,酷爱文学,业余写作。
作者简介
在电影院看《港囧》时,听到一首歌,突然触动了我的心灵。然后就一直回想这歌在哪里听过,什么时候听的,始终想不起来。那旋律却是萦绕心中久久不去。回到住处,立马在网上找《港囧》的配乐用了哪些老歌,一首一首地搜出来听。凭着脑子里的旋律,终于找到了,原来是《大话西游》的主题曲《一生所爱》。让我久久不忘的旋律是这一段:“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粤语唱出的悲凉与无奈,一直萦绕心中。由此,使我的记忆层层打开,那些年唱过的歌,瞬间在内心深处低低地回响起了往昔的旋律。
小时候听的歌,多半是大人随口唱的,还有三洋机(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三个字)播放的磁带。我家没有三洋机。父亲老是唱的那首歌,长大后,我猜想应该是《山清水秀太阳高》。他几乎时时刻刻在哼唱,或是吹口哨,反复只有这两句——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嘛好风飘。堂哥堂姐们也在唱歌,什么《黄土高坡》《青青河边草》《何不潇洒走一回》《北京的金山上》《世上只有妈妈好》,等等。
那时候,赵雅芝主演的《新白娘子传奇》在村里特别火。白娘子简直成了我父亲那一代,以及堂兄那一代的女神。剧中的歌《千年等一回》,也在每个人的口中传唱。这些歌中,我记忆尤其深刻的,是《青青河边草》。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这旋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时候听歌,由于没见过歌词,闹过很多笑话。《千年等一回》里面的“是谁在耳边”,我以为“耳边”是一个地方。幺婶喜欢唱《北京的金山上》,每次听她唱,我听到的总是“北京的金闪闪放毛照四方”。有一首歌里唱的是“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我竟然把“很多”理解成了“粪多”。当时,我完全不理解暗示爱情的词句,天天放牛,牛粪见惯了,就以为“很多”是“粪多”。后来学国歌,老师站在操场上唱,全校学生跟着学,手里没有歌词,导致很多年里,我唱的国歌大多只是跟着调,不知道该唱什么,尤其是那句“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完全不知道唱的是什么。这句,老师在当着全校学生教时,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我们还是唱不对。误解歌词的笑话一直伴随着我。
有三洋机的人家,每天早上都会开着音响放歌。早上去田野里放牛,或是割草,就能听到各种不同的歌。记忆特别深的,有《纤夫的爱》《龙船调》和《涛声依旧》。小时候,我是不知道这些歌叫什么的,听久了只是会跟着调唱。《涛声依旧》的歌词比较复杂,光靠远距离地听,要学会很不容易。说来也怪,每到那句“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一唱起来,我就会唱,好像天生就会唱。只是,我把“月落乌啼”唱成了“叶落无笛”。那时,我还理解不了“月落乌啼”,也从未见过这句话。但我知道树叶会落,也知道有一种乐器叫笛子。于是,“月落乌啼”,就被我转化成了“叶落无笛”。
村里人都喜欢听《纤夫的爱》和《龙船调》。下地干活,他们就唱——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他们还会改编——小妹妹你走前头,哥哥我掌铧口。跟妇女打情骂俏,他们就喊——妹娃儿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嘛,必有一个回答——日麻我就来背你嘛。引得妇女们又笑又骂。
电视剧《水浒传》一出来,主题曲也成了村里人爱唱的歌。他们操着方言胡乱地唱——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唱起来也自有一腔豪气。一帮日鼓子的家伙,转背又把歌词改了,唱成——你大哥像条牛啊,背起铧口向前走啊(嘿嘿 向前走啊 我甩起鞭子莫回头啊)/背起不走一声吼啊/该下手时就下手啊/你公公婆婆像条牛啊/背起铧口向前走啊/(嘿嘿 向前走啊 我甩起鞭子莫回头啊)说走咱就走啊/你走我走全都走啊/(嘿嘿 全都走啊 一路耕田不回头啊)——他们耕田唱,上坡干活唱,挑着担子唱,夜里卖茶走在半路里也唱,唱得哈哈大笑,一包子的滋味。
他们会改编很多歌,像“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陈贵生,背时陈贵生,婆娘娶不到天天在屋里哼”,像“昨日某某发大水,冲断哪个两条腿,爷爷奶奶要跳楼,爸爸妈妈要自杀,留下她来该归谁”,像“学习雷锋,好榜样,好呀嘛好榜样,日麻三十六岁,娶不到婆娘”,像“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上山来我往下趖,一趖趖到女厕所”,等等。这种日白扯淡瞎编的歌,在村里特别多。村里人天天唱,时时唱,嘻嘻哈哈,日麻翻天,骚情得很,又非常有趣。我们自然也学会了,再教给别人,一群野孩子就吊儿郎当的唱,别提多带劲。
小学老师按照音乐教材,也给我们教过一些歌,什么《社会主义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今天是你的生日》《小螺号》《让我们荡起双桨》《中华民谣》等,唱起来都没劲,没怎么让我记住。反而是《流浪》《追梦的人》《忘情水》这类歌,让我至今不忘。这些歌都不是音乐教材上的,有的是老师教的,有的是同学教的。有一次,老师给我们教了一首《信天游》,里面有这么几句:“我抬头,向山沟,追逐流失的岁月,不见我的童年”。这首追忆童年的歌,却被我在放牛与割草的童年里反复地唱。
学唱《忘情水》时,大概读五年级了,那种轻柔而深情的旋律,已经开始使我不能忘怀。“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恰好是在那时候,《情深深雨蒙蒙》出来了。这部电视剧,估计是我们这一代人看的最早的青春偶像剧之一了。F4是同一时期出来的,对我的影响并不大。平生影响最早最大的青春偶像剧,就数《情深深雨蒙蒙》。可惜没看完,后来再搜来看,已经看不下去。
剧中的歌——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楼台烟雨中/记得当初你侬我侬/车如流水马如龙/尽管狂风平地起/美人如云剑如虹/啊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山山水水几万重/一曲高歌千行泪/情在回肠荡气中——自然又成了我难忘的旋律。
初中时,听的歌相对就多了。记忆里,整个初中,我们几乎都在唱《老鼠爱大米》,就像前段时间整个中国都在唱《小苹果》一样。还有《雪绒花》《我从山中来》《栀子花开》等。而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也下了很多年。我上初中时刚好是2002年,大家就跟着唱起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之后,每到冬天下雪,总能听到这首歌,一直到高中时,还有人在唱。刀郎的这场雪下了很多年,有时候是比“往年来得更晚了一些”,有时候是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一些”。
初三时,班上来了几个奇奇怪怪的学生,他们组建了一个乐队。通过他们,我听到了多年后才知道歌名的《光辉岁月》,古怪的粤语,一句都听不懂。根据我的理解,我以为这首歌是写给党的。那句“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被我听成了“中军只有颤抖的困惑,应急党的碎语”,不知究竟是为什么,就觉得应该跟党有关。“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我只能听成“自信货代必备来,万水又能走都”。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粤语真的让我很囧。
那时,我弟买了个单放机,我便听了几首新潮的歌。当我跟同位说,我在听谭咏麟的《披着羊皮的狼》,东来东往的《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时,他问我究竟听的是什么,怎么从未听过。我的同位是镇上老师的孩子,按理说,是走在前沿的,他却没听过《披着羊皮的狼》,也不知道什么《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他的偶像是潘玮柏,我也听过潘玮柏的歌,但不喜欢。他的女神是Selina(SHE里面的)。当我说正在听SHE的某一首歌(歌名忘了)时,他又没听过。他自称听过女神的所有歌,而我说出的他却没听过,估计不服,便一次次质疑。他说,你听的究竟是什么歌啊。我也不知道。自从听了《光辉岁月》,虽然不懂,我却特别喜欢这首歌,想学,苦于没人教,偶尔听人唱几句,不觉心生羡慕。
高中阶段,没什么让我记忆特别深刻的歌。那会儿,流行周杰伦,开始是《双截棍》,几乎每个人都会来两句,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又什么仁者无敌风生水起,一唱起来就觉得自己很牛逼;还有《东风破》,一开口就是嗲声嗲气的——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后来发展到《菊花台》——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他那要死不活的声调,我不喜欢。阿信的《死了都要爱》,也经常被人鬼哭狼嚎地吼。怪腔怪调的,我也学不会。倒是那首“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莫回啊头,通天的大路,只走到那九千九百九十九”,让我忍不住也会吼几嗓子。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歌出自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我就喜欢这种粗狂野性的歌。
每逢元旦,班上会组织文艺活动。所谓文艺活动,大多是唱歌。很多人都唱,好听不好听无所谓,有胆量唱就行了。他们唱《同桌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唱《小薇》——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薇/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我只知道《小芳》,从小就知道——村里有位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善良);唱《盛夏的果实》——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剩下的果实;唱《童年》——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只宝剑/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还有那时候特别流行的一些歌,大多不知道歌名。
当时,《大话西游》特别火,大家说话总是模仿剧中的唐僧。很多同学见面必问,妖是妖他妈生的,人是人他妈生的,你他妈是谁。还模仿周星驰的笑声。我们这一代,估计都是听着星爷的笑声长大的。而《大话西游》,我到大学才看。除此,还有一些恶搞段子,像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也特别火,引得同学们纷纷模仿。我感觉,反而是在信息量越来越大的时候,难忘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
高中开始,我迷上了文学,对流行的东西生起了一种排斥。文学的熏陶,我的口味不一样了,或许就是所谓的高雅了吧。反正,我看书必看《红楼梦》《巴黎圣母院》之类,听音乐必听二胡、古筝、小提琴之类。偶尔跟朋友翻围墙逃课去网吧,他们玩游戏,我就看87版的《红楼梦》,听《二泉映月》。
《二泉映月》是我最喜欢的,不光听,还做出各种拉二胡的动作,魂陷其中,特别陶醉。艺术是一种逃避。不管是《二泉映月》,是《梁祝》,还是《高山流水》,都引着我逃出了狭窄的现实,进入了更为广阔的精神世界。那种感觉,或许非一般人能理解。自从我迷上文学,精神世界便格外充实起来。而且,对音乐、绘画等,也懂得了欣赏,品味越来越高,一般的东西不屑闻顾。因此,高中阶段能让我记住的流行音乐几乎没有。
大学时,听到汪峰的歌,特别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还没有成为久远的回忆,想起来也就没有《青青河边草》那么美好。我更倾心于听鲍勃·迪伦,听崔健,听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听瓦格纳的《女武神》,听马勒的《大地》,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这些大师级的音乐人和作曲家,他们创造出的音乐世界,震撼着我的心灵。在人类的文化艺术中,我以为,最高境界的,就是音乐,次之为诗歌,再次之是哲学,再次之是宗教。音乐能带人进入迷狂的酒神状态,其余的只能引人进入造型的日神状态。
我真正进入了音乐的天堂,再听流行歌,味同嚼蜡,十分无趣。但一些老歌,还是令我动心,像《笑傲江湖》《海空天空》《天地孤影任我行》等,听起来特别带劲,对时下的新歌,总是听得不过瘾。走在街上,偶尔听到八九十年代的歌,不管是谁的,便使我油然而生怀旧的情绪。我想,并非这些歌有多好听,而是失去的童年,作为一个时间上的不可到达的远方,使我生出无限向往。
回忆总是美好的。一首老歌,一段旋律,荡涤在心间,便复活了无数往昔的故事。故事里发生的一切,我无法再参与,只能隔着时间看。而一首歌的难忘,除了旋律,便总是与某个人有关。《青青河边草》是一个堂姐教我唱的。她很小就去世了。那时,我大概七岁。这么多年后,我始终忘不了这首歌。其实,也是对她的一种怀念。
当我沿着记忆走回去,耳畔总会响起许多那些年我唱过的歌,最终却只剩下了《青青河边草》。一个模糊的背影,一条清清的河,一弯青青的草,一个稚嫩的童音,在遥远的童年里唱着,在我的心中唱着。慢慢的,别的歌也跟着唱起来。我的身体内,似乎真的安装了一个叫记忆黑匣子的东西,通过黑匣子里响起的歌声,我便听见了逝去的一切。
文章皆为作者授权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