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版 | 大山里的赤脚医生


文丨曾瑞
侠 道
每当想起大姨爹,我会不自觉地把他跟《边城》里面的老船夫联系起来。一个在湘西的河边守着一条船,渡人过河,养着一个孙女,还有一条黄狗。一个在鄂西的大山里赤脚行医,就靠一把草一根针,救死扶伤,也用土家族的巫术,为人消灾驱邪。湘西的边城已然消失,鄂西的赤脚医生也到了垂暮之年。他们的离去,不单意味着个体生命的消亡,也象征着一种乡土的人文精神逐渐远去,正在失传。
——曾瑞
01
大姨爹是一名赤脚医生。他不是我的亲大姨爹。我叫他大姨爹,是因为他妻子与我外公同姓,认了亲。论年纪,他比我外公小不了多少。打我记事起,他就蛮老了,至少已经五十岁。他挺高,很瘦,双颊微微凹陷,目光温和,总是带着笑,行动慢条斯理,从不着急。几十年来,他家里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在清贫之中,他却活得很洒脱。
在乡下,像他那样的赤脚医生并不多,多的是巫师。巫师治病,采用的是巫术。乡下人都很迷信。只要患病,他们便会请来巫师作法。这些巫师,多半是神婆和道士,或是在鲁班书上学过法术的人。(鲁班是中国古时候著名的木匠,也是发明家,被尊为木匠的祖师爷。在乡下人眼中,他不光是能工巧匠,还是一位懂法术的大师。鲁班留下的著作,可能都是关于发明与建筑方面的,却被乡下人视为法术秘笈。)乡下人都相信,只要经过巫师施法驱邪,画符念咒,安坟镇宅,就能解除患者身上的病痛。巫术作为人类早期文化的结晶,过了几千年,仍然广泛地存在于民间。
赤脚医生这个称谓,出现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指未经正式医疗训练、持农业户口的“半农半医”的农村医疗人员。当时来源主要有三部分:一是乡村的医学世家;二是高中毕业且略懂医术病理的人;三是一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大姨爹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既非医学世家,也非知识青年。当年,他去当过兵,在南京某军区服过役。服役期间,部队没有教会他怎么打仗,怎么用枪,怎么制服敌人,而是教会了他怎么给人治病疗伤。他主要学的是针灸。服完役,他跟同村的一个战友回到故乡。两人从此成为赤脚医生,一把草一根针,在生产队为人疗伤治病。那位同村的战友靠着关系,后来得到编制,成为正式医生。大姨爹没有靠山,一辈子摸滚打爬在底层。

作为一名乡村土医生,大姨爹的医术,可谓很高明。他最擅长的是针灸。针灸这种古老的医术,在乡下俗称扎丝针。丝针扎进穴位,如同触电一般,瞬间胀痛发麻。为了减轻麻痛,大姨爹一般会扎快针。他拔出一根又细又长的丝针,对准穴位,一扎,一捻,伴随着瞬间的胀痛发麻,针已经拔了出来,手法干脆利落,非常之快。自小,我就感到中医非常神奇。那么小小的一根针,不用注射药水,轻轻扎一下穴位,便能治病,难道不神奇?
除了扎丝针,大姨爹还会拔火罐,打气筒,开草药。他也会巫术,精通九宫八卦、奇门遁甲,善于施法驱邪、画符念咒、安坟镇宅。他可谓集医术和巫术于一身,是真正的巫医。大姨爹虽懂巫术,他治病,从不依靠巫术,但也不拒绝巫术。
在乡下人看来,患病的原因,要么是命里该生病,要么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最大的威胁可能还是来自祖坟。患病之后,他们会请来巫师行巫作法。巫术思想源于万物有灵观。持这种思想的人相信,世间一切都像人一样,具有生命,会跟人闹恶作剧。行巫作法,便是通过一些仪式,安抚闹恶作剧者的情绪,使其不再作祟,解除患者的病痛。比如,不合时宜的动土,土就会生气,土生气,家里人就会得病。会巫术的人,便用烧纸上香念咒语的方式,安抚土的情绪。他们相信,只要这么做了,病就会好。
这之中,最麻烦的,是祖坟出问题。大部分中国人至今还相信,人死后会去阴间,以鬼魂的形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有些鬼魂不安分,会回来干扰活人的生活。有时候,也可能是活人不注意,干扰了鬼魂的生活。比如,祖坟上突然压了重物,祖坟上的石头塌了,给祖坟许了什么愿而没有践行,等等,都会对鬼魂的生活造成干扰。反正,不管是鬼魂不安分干扰了活人,还是活人不注意干扰了鬼魂,吃亏的都是活人。解决的办法,也是通过种种仪式安抚亡魂的情绪,使其不再作祟,以求解除患者的病痛。
这些用意念安抚非生命体的种种仪式,便构成了巫术。大姨爹懂得很多巫术仪式。只要患者有要求,在针灸、拔火罐、开草药之后,他也会针对具体情况,进行一些巫术仪式。

在乡下人眼中,他简直就像神医,能治一切病。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厉害。有一次,就有一个病人,据说是被他医死了。那是一位中年妇女,病得不轻,走路都没力气。大姨爹看后,准备给她开草药。凡是去他家看病的人,都会留下吃饭。大姨特别热情好客,但她手脚非常慢,做一顿饭,可能要摸嗦几个小时。那妇女坐在灶门口,帮着烧火。大姨在灶上慢条斯理地做饭,一面跟那妇女拉些家常。正拉着家常,突然,那妇女一头栽倒在灶门口。大姨慌忙喊大姨爹。正在阶沿上切草药的大姨爹跑进来,抱起妇女,掐人中,按筋脉,始终不醒。他们慌了神,忙去通知家人。后来,该妇女被送往医院,没抢救过来,死了。事发后,那家人一口咬定是大姨爹医死的。死无对证,大姨爹有口难辩,只得赔钱。
此后多年,找大姨爹看病的人便少了。他很相信命,在他看来,那妇女来他家治病而死,是他命里迟早会发生的。此事的发生,也标志着他会走霉运。此后,他家的确连连遭受不幸。他就像接受好运一样,接受霉运。
02
大姨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在外打工,都已结婚生子。不料,多年前,他的大儿子在建筑工地出了事故,死了。常说,人生有三大悲痛: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痛,可想而知。大儿子死后,儿媳妇改嫁,留下两个孙子。年事已高的大姨爹,还必须肩负起抚养孙子的重担。
紧接着,一次下大雨,他家屋后的山体滑坡,打垮了房屋。当时是半夜,他睡在床上,被惊醒了,听见屋后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他慌忙起来,拿着电筒出屋去看。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之中,他没看清什么,本能地感觉不对劲。他慌忙跑进屋,叫醒熟睡的妻子和孙子,赶紧往外跑。大姨还要收拾东西,早就来不及了。屋顶上已经有石头砸了进来,石头连同碎瓦打在楼板上,噼啪直响。整栋房子的榫头,也在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他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孙子们打着伞,刚跑出场坝,上到侧边的坡上,只听见轰隆隆一阵巨响,整个房屋瞬息间被打垮了。幸亏他发现得及时,不然,一屋老小可能就葬身泥石之中了。本来就没钱,房子垮塌了,又要花钱建房子。而且,他还没地方建房子。政府有规定,自家的山林土地不能用来建房子,因为破坏了森林和耕地。后来,他只得将房子建在小小的菜园子里,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乡下人认为,凡是懂法术的人,命都不好。我所认识的很多巫医、道士、神婆,他们的确都是一生贫穷,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按照乡下人的说法,这类人替别人化解灾难,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害。对大姨爹一生的遭遇,我妈总是叹息,说他救得了别人,救不了自己。

大姨爹为人谦和,心地善良,医术也高,在乡下有口皆碑。十里八村,谁有个三病两痛,都会去找他,或是请他去家里。按理,他是可以靠行医挣钱的。给人治病,他从来不提钱的事。人家有,就封一个红包,没有,也无所谓。给人治病,他很少收钱。有些人也是没钱,无法进医院,生病就来找他。一生中,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人治病,无暇顾及农活。农活几乎都落在大姨一人头上。大姨手脚慢,干活不得力,很多农活只能荒废。行医不能挣钱,他丝毫不在乎。对他而言,行医不是谋生的职业,完全是一种乐趣。他非常乐于给人看病。看病之余,他还经常上山挖草药。他给人开的草药,大多是亲自上山去挖的。
小时候,我上山跟他一起去挖过草药。在他眼中,简直无草不是药。这让幼小的我很惊讶。他总是给我说,一把草一根针,能治百病。他会把草药的名称及用途,一一告诉我。那些草药的名字很土,也很有意思。至今我还记得,有一种巴地而生的草藤叫巴地黄,另一种巴地而生叶子像心而深绿的叫四两麻,缠在树上形似乌梢蛇的叫鸡血藤,叶子细碎状如蕨菜的是铁蕨子,一丛丛生长在水边叶子像菠菜的是牛大黄,等等。与山上其它东西相比,药材都生得很美观,这是药材给我留下的最初印象。
我上初中之后,在大姨爹看来,也算是个有知识的人了。走在找草药的山路上,他会给我大说中医的治病原理。他说,中医治病其实很简单,体内淤气就拔出来,气血不通便用丝针扎通穴位,办法很土,很直接。那时候,我觉得他把针灸说得太神了。按照他的说法,一切病,都可以用针灸治好。我二伯是疯子,神志不清几十年。他说,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用针灸治好他。只是,他从未实施过。当年,三伯娘乳房里长了瘤,经他的针灸,倒的确是治好了。我还记得,治疗时,不光扎了针,还敷了药,有一味药竟然是仙人掌。
在解释人为什么得病时,他讲到阴阳五行。他说,阴阳好比人体内的两种力量,力量平衡,人就不会得病,力量失衡,就会得病。而五行,代表着人体内的五脏,是五种力量。这些力量彼此相生相克,也必须保持平衡,否则就会生病。由金木水火土五行,他又讲到人的命。他说,每个人的命里,都含有五行。五行跟人的属相紧密相连。由此,他讲到人的名字。他说,每个人的名字都不是随便取的,必须按照五行来,命里缺什么就用名字来补,命里不好的东西过旺就用名字来镇。他还讲到如何根据自己的命来娶媳妇。反正,按照这种理论,人一生的命运,都由五行和生辰八字决定。若命里的五行失衡,也跟体内五行失衡一样,会出问题。
进而,他延伸到天地万物。他说,这世界也是阴阳构成,金木水火土运行其中,相生相克,环环相扣。任何一个地方出问题,便会影响整个世界的正常运行。他说,自然界的五行失衡,自然界也同样会生病。他不会呼吁人类保护环境,不要破坏生态平衡,以免地球生病。但这种五行相生相克的思想,已经暗含了要人类保持大自然的生态平衡。

最后,他又回归到治病。他说,中医治病讲究的是系统性。人体器官处处相通,一处患病,必然牵连别处。只有系统性的治疗,才能断根。他说,既然阴阳失调,五行失衡,导致生病,那治病,就是要恢复平衡。针灸可以恢复气血畅通,但不能直接作用于体内的五行。这时,就需要草药。针灸治外,草药治内,内外兼治,才有效果。听他说来,中医不光是治病,还包含着许多深刻的东西。多年以后,我读了老庄哲学,对道家有了一定了解,才明白,中医的确还包含着许多深刻的东西。那时候,我对阴阳五行,九宫八卦,易经风水,道家哲学,天干地支等等,一窍不通,对他讲的东西,便听得云里雾里,无法弄懂。
大姨爹懂得很多。他秉承的是中国最传统的文化观。此种文化观,流落民间,便赋有浓郁的乡土气息。他看待世界和人生的一切问题,都是通过阴阳五行、九宫八卦、易经风水这一整套相互联系而成的朴素文化观。他一生淡泊名利,对一切都看得很透。
03
此后多年,我在外读书,没再见过大姨爹。读大学时,有一年冬天,我在镇上碰到了他。多年不见,大姨爹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还是那么瘦高瘦高的,脸上的笑容很朴实。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头发全白了。他不像一般的老头那样弯腰驼背,显得很硬朗,步子悠悠,谈笑风生。我喊他,从他茫然失措的表情中,我知道,他没有认出我是谁。当我告诉他我是谁时,一听,他很惊讶。悄无声息的时间在改变着一切。几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转眼,已经长大成人。他惊讶的,肯定是这种变化。我们简短地聊了几句,临末,我叫他有时间去家里玩。他答应着,说一定来。
乡下人有个忌讳,一般不会叫巫医或是道士去自家做客。他们觉得,一旦叫巫医或是道士去自家做客,便意味着家里会发生不幸。我没有这种忌讳,在街上碰到大姨爹,便叫他去家里玩。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那么回事,不久,我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年寒假里的某天,我妈下地窖取红薯,要我在上面拉。我妈在下面装满一筐红薯,我就拉动绳子,猛地一用力,便闪了腰。忍着痛,我还是拉上了那筐红薯。头两天,我忍着痛还能走动,过后,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动弹不得,连身都翻不过来。我第一次体会到,闪个腰,原来是那么严重。我妈见我痛苦难受的样子,当机立断,去请大姨爹治疗。大姨爹就用这种方式,到我家做客来了。
由于上了年纪,他的动作比以往更慢了。他的动作虽慢,丝毫不拖泥带水,有条不紊,十分沉着。举手投足之间,缓慢,洒脱,而又镇定,犹如世外高人。他脸上的笑,非常朴实,从笑弯的道道皱纹之中,传达出一个老人的慈祥。

他问我什么地方最痛。我在腰上一番摸索,指出尾结骨的地方最痛。他便用磁瓦,刺破皮肤,俗称打瓦针。然后,他拿起浸泡在热水盆里的气筒,拔上。十多分钟,松开气筒,筒内拔出了不少淤血。他叫我站起来走走。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起不来。气筒一拔,我慢慢站起来,真能走了,浑身轻松了许多。隔几十分钟再拔一次,几次之后,我便完全恢复了。为了恢复得快,他还给我按了一组穴位。按穴位时,他的手法跟针灸一样快。我感到的也是胀痛发麻。按完,我再站起来走路。天啦,我从来没感到那样轻松过,浑身舒畅,简直是身轻如燕,似乎一不小心就能飞起来。
大姨爹遇事特别喜欢琢磨,脑子里总是装着些奇思妙想。他行医几十年,主要靠的是针灸。一辈子,他也在琢磨针灸。他说,针和灸是两码事。针,就是扎丝针。灸的方式就比较多,主要是用火,拔火罐可算是其中之一。一生中,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扎丝针上,一直没怎么参透灸。到了晚年,他便来琢磨这事。然后他就发现,灸的学问非常大。这里面,他尤其讲到艾蒿的作用。他说,用艾蒿叶子点火,熏烤穴位,是最好的一种灸。
当时,我听到用艾蒿叶子点火熏烤穴位竟然能治病,非常惊讶。我觉得,这可能又是他的天方夜谭。从书上,我知道艾蒿可以辟邪。在汉族的端午节那天,人们都要在门口悬挂艾蒿叶子。土家族没有这样的风俗。在土家族的风俗中,每年二月的社日必须煮社饭。社饭是用煮熟的糯米油炒而成,油炒时,会加入腊肠和社蒿,吃起来特别香。这其中的社蒿,便是艾蒿。小时候,我还吃过用艾蒿叶子和着米粉做的粑粑,绿色的,很好吃。我还知道,点一把火,扔一些艾蒿叶子在上面,烧出来的烟,可以熏蚊子。但我从未听说过,用艾蒿叶子熏烤穴位可以治病。我的惊讶,正好显示了我对中医的无知。其实,艾灸的历史非常悠久,早在唐朝时期,就传到了朝鲜、韩国、日本等地。由于对艾灸缺乏了解,我便不太相信大姨爹的话,只感到他的的想法很浪漫。

作为一个老中医,大姨爹很懂得如何养生。到了七十多岁,他也不是特别显老,头发银白,皮肤晒成古铜色,脸上的皱纹不深,谈吐清晰,思维活跃,混在万万人中,也能看出此人有几分不俗。讲到如何保养身体,他最推崇的是练功。早年,他当兵回来,跟人学过拳脚,学的是天门五行拳和鸡形拳。后来,又在一位民间高人的指点下,学练气功。他会扎丝针,熟谙人体的穴位,学练气功,就比较容易。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会打坐进入冥想,调息经脉,意守丹田。听起来,这的确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情节。他的确就用这样的方法,来养生。他说,练气功主要是心静,神静,排除烦恼,集中意识,将整个人融入到天地万物之中。所以,必须在非常安静的时候,练气功才有效。身为一个乡下农民,白天要下地干活,只有到了晚上,才得以清静。此时,他便打坐练气功。
自幼,我就通过电视剧,知道气沉丹田什么的。至于丹田究竟在哪儿,我丝毫不知。通过大姨爹的讲解,我才明白,原来人体有三处丹田。上丹田就在眉宇之间,称为印堂穴,也叫督脉。中丹田在两乳头正中,称为膻中穴。下丹田在肚脐之下三寸,称为关元穴,也叫任脉。这三处都在人体正中的一条直线上。武侠小说里经常会写到,打通任督二脉,内力会无限增强。对养生来说,这任督二脉也非常关键。由于我对人体经络血脉不了解,听他讲到经脉怎么在人体内运行,简直如听天书,不知所云,只觉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据他说,经脉的运行是从肺经开始,依次循环到肝经,再由肝经入胸,上行到头顶,沿督脉下行,经过背部,穿过阴器,到达任脉,再返回肺经。大姨爹是农民,讲起来也特别形象,不然我还真理解不了。照此说,任督二脉本来就是通的。所谓的打通任督二脉,其实是通三关,使经脉逆行。如此,便能延年益寿。至于怎样才能打通三关,使经脉逆行,我便始终没搞明白。
他说的这一套,我不知道可行性有多高,只觉得非常神奇。

每当想起大姨爹,我会不自觉地把他跟《边城》里面的老船夫联系起来。一个在湘西的河边守着一条船,渡人过河,养着一个孙女,还有一条黄狗。一个在鄂西的大山里赤脚行医,就靠一把草一根针,救死扶伤,也用土家族的巫术,为人消灾驱邪。老船夫很穷,却不需要别人额外的钱,一旦有人给了,他追不上,就喊外孙女翠翠追了还回去。后来,老船夫见这么做也不行,便用这些钱去买了茶叶和烟叶。凡是过渡的人,他都会奉上烟叶,还叫翠翠给人家上茶。大姨爹家里也很穷,他却不靠行医治病赚钱。行医一辈子,他仍然很穷。他只把行医当成乐事,替人消灾解难,为人治病疗伤,以恬淡的心,活在清贫之中。湘西的边城已然消失,鄂西的赤脚医生也到了垂暮之年。他们的离去,不单意味着个体生命的消亡,也象征着一种乡土的人文精神逐渐远去,正在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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