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 | 青梅竹马终难定
青梅竹马终难定
文 | 曾瑞
本故事纯为合理的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请熟悉的朋友不要对号入座。这自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从小写到大，从有写到无，从无写到终，从生写到死，从死写到了。那个叫陈丹秋的女人，当年，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她可谓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她成绩好，一度希望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没走通，只得出门打工。她打过工，在理发店剪过头发，又去当过代课老师。然后她结婚生子，又离婚再嫁。最后，她沦为妓女，因艾滋病而死。她是谁？她谁都不是，又极其像某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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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也没想到，陈丹秋长大后会去做妓女，后来又因艾滋病而死。我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关系就很好。我们出生在同一个村子，是小学同学。年幼的我，不知情为何物，对她却深有好感。
十四岁那年，我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化。从那时起，一股可以称之为情欲的力量，在我体内苏醒过来。十四岁之前，由于不受那股力量的控制，我的精神世界是非常自由的。我已经懂得去喜欢一个女生。这种喜欢，仅仅是一种好感，很单纯，没有任何杂质。十四岁之前，我喜欢过很多女生。在整个小学阶段，我最喜欢的女生是陈丹秋。
陈丹秋漂亮，和善，成绩好，人缘也好。从学前班起，我跟她就有了交往。刚刚学数学那会儿，我根本不会做算术题。那些数字七弯八扭的，简直太让人陌生了，它们相加或相减能有个什么结果，我完全搞不懂。我妈没读过书，就别指望她能教我了。我爸忙得很，也指望不上。学习的事，从来只能靠我自己。让我非常惊讶的是，陈丹秋竟然把那些算术题全做了出来，每个括号里都用铅笔写着七弯八扭的数字，看起来，如同泥沙中扭动的蚯蚓。
我问她，你怎么全会做。
她一脸严肃地回说，是我三伯帮我做的。
你三伯帮你做的？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给我留下的最早的记忆。
班上的很多男生，都喜欢陈丹秋，老师也喜欢她。她成绩好，人缘好，很受欢迎。在她面前，我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无法与别人竞争，便感到一种自卑。学生时代，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我都会感到自卑。或许就是因为自卑，又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小时候，我总会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跑起来。
有一次，上语文课，老师带我们去山上。那位老师经常带我们出去，在野外玩一通，然后回到教室里写作文。下山时，同学们走得很分散。我落在后面，正巧碰上了陈丹秋。她和一个女生手挽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那一刻，我一如既往地跑起来，从她们身边跑过去。不料，就在她们前面，我被一棵树绊了一跤，直挺挺地摔了出去。这一摔，我痛得不行，狼狈地爬起来又跑。我不知当时她们笑了没有。每当我想起那一幕，总感觉十多年前摔伤的地方，还在我身上疼，疼得那么美好。
陈丹秋对我也有好感。
每年夏天都会天干，天干个多月，河水断流了，形成一个个水洼子。这是捉鱼的大好时机。我们一群人，放学后沿着干涸的河床走，碰上水洼子就扑过去。在村支书家下面的一个水洼子里，鱼特别多。大家都抢着抓。陈丹秋每抓到一条，便递给我。同伴跟她抢，她也不给，硬说着：我要给他。小小的鱼传到我手里，都已经被抓破了皮，鼓出了眼睛，那是她和同伴争夺的痕迹。同伴不爽快，撇了她独自走了，临走还不忘白我几眼。
我们在河里破了鱼，掐一根丝茅草，串了提在手里。分别时，她说，先别走，给你看样东西。在她的指引下，我才发现河堤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她一只手伸进洞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手里抓着一只小鸟。她说，你看，毛还没长齐呢。小鸟黑灰黑灰的茸毛，河风拂过，微微动着，唧唧地叫几声，便缩了脖子窝进她手心，像是睡在母亲的怀里。观赏一阵，她又小心翼翼地伸进手去，把小鸟放进了洞里的窝中。
这件事我至今难忘。还有一件事，我也记得很清楚。
那些年，我爸一直在做猪生意。跟我爸一起做生意的人，家住河边。寒假里，他家杀年猪，叫我们去吃刨汤。他家有四弟兄，就老幺一人结了婚，其余全是单身。老幺的媳妇是贵州人，长得蛮漂亮，大家都叫她小黄。小黄活泼开朗，结了婚还像小孩子，跟我们一起特别玩得来。在河里洗菜时，她对我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我问她从哪儿听说的。她笑嘻嘻地说，是陈丹秋告诉我的。陈丹秋？她怎么也认识陈丹秋。
小黄指了指山根下的一栋瓦房，告诉我那就是陈丹秋家。我一直不知道陈丹秋家住哪儿，原来就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我还得知，陈丹秋经常提起我，夸我人好成绩也好。我不知道小黄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听着这些话，我感到不好意思，心里又特别高兴。清清的河水在石头间静静流淌，那细细的声音，听起来是多么欢快。然后，我们就去了陈丹秋家，找她玩。她家的房子很破旧，不大，四面打着土墙，没有大门，挡着一块篾笆折。楼上挂着一排黄黄的苞谷，大门口悬着几串红红的辣椒，坑坑洼洼的阶沿上堆着几捆麦草。
后来，跟我妈聊起陈丹秋，我才得知，她爸早就过世了，之后，她妈跟她三伯圆了房。
对陈丹秋那种朦胧的感情，在我七年的小学生活中，一直持续着。初中时，突然有一天，她托人给我捎来一封信，表明她也喜欢我。看完信，我的内心丝毫不能平静，此后见到她，也格外害怕。
在镇上读初中时，作为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我的性格偏于内向，有点自卑。我刚刚进入青春期，除了生理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其余方面还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我不冲动，也不叛逆，表现得比较听话，一门心思在学习上，没有太多其它想法。
女生在我心中很神秘，我希望跟她们接近，又会刻意疏远。
当时，班上所有男生都对女生很好奇，也可以说是对女人很好奇。晚上熄灯后，我们会在寝室里讨论孩子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猜测。我们都知道，要生孩子，男人必须跟女人睡觉。但我们不知道，要让女人生孩子，男人需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清楚孩子从哪里生出来。为此，我们在寝室里开卧谈会，展开争论。争论没有结果，只是招来了班主任的一顿耳光。
许多年里，女人的身体在我心目中都很神秘。
原本，生物课有可能降低这种神秘。
我们的生物老师是男的，时任学校校长，梳着大背头，声音浑厚，挺着大肚子，有几分毛主席的风范。上到那章讲解男人的精子、女人的卵细胞、受精卵等等内容时，他做出了一个非常规的举动，叫我们先换座位，男生坐一边，女生坐一边。他大手一挥，犹如王母娘娘的银簪一划，划出一道分开男女的银河。男女分开之后，他才闪烁其词地给我们上课。在如此保守谨慎的教学过程中，要想搞清楚女人究竟是什么，肯定是不可能的。在我们心中，女人只会越来越神秘。我不知道在女生心中，男人是不是也很神秘。
对女生，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我很少跟她们讲话，尤其是对自己心仪的女生，更是怀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感情。
当陈丹秋派人交给我那封情书时，我很震惊。拿到的那一刻，我简直是不敢相信，有种被玩弄的感觉。陈丹秋太放肆了，她竟然如此大胆地公开这件事，搞得我很难堪。由于我的不相信，转而，我就认定，这只是一个玩笑。她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我不知道。从此，便有不少同学笑话我们。
多年里，我对陈丹秋怀有一种朦胧的感情。自从收到那封所谓的情书之后，我越来越讨厌她。在我看来，她是那么粗俗，不正派，甚至有点下流。每天从她们班经过，我几乎都能看见她。几个小学的同学，便取笑我们。我会加快脚步离开。陈丹秋会追着取笑的人打，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大胆，如此放荡。见到她，我就走开了。就算是在上学的路上见到，我也会加快脚步赶超，将她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不敢跟她讲话，也不想跟她讲话。
此前，我对她有过朦胧的好感，但现在没有了。当我隔着距离再来看陈丹秋，她其实并不怎么漂亮，远远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如果她不那么主动地送来一封情书，我或许对她还会心存一份幻想。那封情书，无疑打碎了曾经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对陈丹秋不再有感觉，也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该女生个子不高，性格活泼，成绩好，很清秀。她有点矫揉造作，喜欢巴结班上有钱有势的同学。我们班上有不少学校教师的孩子，有一个是校长的儿子，有一个还是教育站站长的儿子。相对而言，他们的出身，是非常好的。后来我了解到，该女生是单亲家庭，家里日子可能不太好过。那个女生家境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也不至于太差。随着对她了解得越深入，我越是看出她极其虚伪。但这无损于我对她的暗恋。从一个封闭的小山村来到镇上，我可谓是眼界大开，发觉这个世上还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对她，我虽然产生了一种感情，并不是很强烈。初中阶段，我算是情窦初开，还没有产生太过强烈的感情。
初三时，我曾跟那位女生同过位。她把我当成朋友，每天给我大说怎们暗恋班上一个男生的事。那个男生很帅气，是老师的孩子。她明确向他表白过，他却没什么反应。因此，她很伤心。我喜欢着她，却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在喜欢着别人，还需要我的倾听。这个世界好像就是如此奇怪：你曾经喜欢的人已经向你发出爱情的信号你却不喜欢了，你现在喜欢的人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她还跟你大谈她喜欢着另一个人，你还得给她提供心灵的安慰。即将中考时，该女生为了有所表示，主动提出要给那个男生一个拥抱。他们不是当众拥抱，而是下课期间，班上人不多时，偷偷地在门背后拥抱了一下。我是见证者。为了回报我，该女生握了握我的手。那是我第一次握到一个女生的手，感觉真柔软，真圆润，真滑嫩。她还送了我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在这种情况下，我几乎早就把陈丹秋给忘了。
她却没有忘记我。中考前夕，她又向我发出了爱情的信号。
那天下着雨，教室外面坑坑洼洼的院落里积满了水。下课期间，很吵闹。我从厕所上来，走到四班教室外面的场院里。陈丹秋站在一个拐角处，她几乎是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毫无防备。一出现，她就把一个用纸折成的菠萝往我手里一塞，显得特别匆忙。我没接住。我想，是太突然了，反正没接住。纸菠萝掉在地上，摔坏了，扑落出满地的五角星，用彩色塑料管编织的五角星。我往地上瞥了一眼，匆匆的一眼，便离开了，快速地离开了。当时人来人往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着我们。肯定会有人在看着我们。我就怕被人看见。若不是有那么多人，我会不会蹲下身一颗一颗地捡起五角星呢？我不知道。事后回想，我感到愧疚。那一刻，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应该很尴尬，可能还会伤心。
不久，她又托人送来了一份礼物，是一颗心形的吊坠。原本，她是要约我去校园散步，当面送给我。我没去。她只好托人送了来。她约我，我不去，除了不敢面对之外，我觉得，我的头脑已经被某种东西所控制。
这种东西，是老师们多年来灌输的，是亲戚们多年来嘱咐的。他们总是对我说，不能谈恋爱。结果，导致我对爱情产生了一种抵制的戒心。这与小时候在女生面前的奔跑已经大有不同。老师们总是告诫不能谈恋爱，亲戚们也总是告诫不能谈恋爱，好像爱情是毒药，一旦沾上，便会万劫不复。他们自己却在结婚生子。
我信了他们的话。对爱情，我发自本能地心怀某种美好的向往，又很理智地加以拒绝。其实，我也拒绝不了，只是不敢面对而已。陈丹秋约我去校园散步，我很想去。如果她再发出一次邀请，我有可能就去了。我还对一个很好的哥们儿说，要不是急着中考，我有可能就要谈恋爱了。
中考时，我恰巧与陈丹秋在同一个考场。我把她送的礼物装进文具袋里，带进了考场。我希望她能看见，不知她看见了没有。
后来，我考上了市重点，继续读书。她没考上，开始外出打工。从此，我们走上了不一样的人生路。
高二的某天，当我再见到陈丹秋时，我差不多可以坦然地面对她了。那时，她已经没在外地打工，回到了镇上一家理发店当学徒。从那家理发店外走过，我看见了她，便走进去剪头发。两年不见，她变化很大，身体发育得跟成熟女人一样，穿着也挺时髦。见到我，她竟然一脸的羞涩，表现得非常拘谨。这让我感到有些奇怪。我故作轻松地跟她聊天，她的回答简洁而温和。在给我洗头时，通过面前的镜子，我看见她总是垂着头，不敢看我，脸色微微发红。眼前的陈丹秋，不像小学时的她，也不像初中时的她，显得特别陌生。
不久后的冬天，我又见过她一次。村里有人结婚，她去参加婚礼。我也去了。在那次婚礼上，我见到了几个小学的同学。有一个同学笑嘻嘻地凑近我，跟我聊天。
他说，陈丹秋依然很喜欢你啊。
我问他怎么知道。
她亲口告诉我的，叫我告诉你，她现在还喜欢你。但她知道，你已经不可能喜欢她了。他又笑着补充说，她很痴情啊，从小学到初中到现在，一直喜欢你。
得知这个消息，我挺高兴，又很惊讶。那么多年里，她竟然一直喜欢我。我，这样一个相貌平平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男生，究竟哪点值得她喜欢，而且多年不渝。我想问问她，又不便问。好吧，就让她喜欢我吧，为我而遭受着爱而不能得的痛苦吧。
那时，我也在遭受着爱而不能得的痛苦。
这个女生个子不高，两只大眼睛，一把长发总是扎在脑后，很文静，极少跟男生讲话，显得比较冷静成熟。在班上，可以说，她丝毫不出众，相貌平平，语不惊人，很少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却喜欢上了她，简直想为她而死。喜欢她的理由，或许是我跟她同桌。我们同桌，同过一年。不同桌以后，这种喜欢便越来越强烈。她的笑容，她的安静，她的长发，都让我为之神魂颠倒。她的成绩很差，排在年级两百名之后。当时，我的成绩还算不错。她选择跟我同桌的理由，是要我帮她辅导一下数学。后来，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排在年级两百名之后。她却稳步上升，进入了全校前四十名，还获得过奖学金。
她性格内向，我也不怎么开朗。刚刚同桌的那一段时间，我们之间交谈得还是比较多。她甚至给我看她写的日记。日记中，全是她的幻想。这个毫不起眼的女生，就用她的文静，她日记中的幻想，征服了我。要是换成另外一个女生，我可能照样会热烈地喜欢上她。因为十八岁的我，爱情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需要喜欢上一个人了。这个人不是她，便是别人，只要是个女生，有点让我动心就行了。
后来，另一个女生坐到了她旁边。那个女生成绩也很好。学习上的事，她经常向她讨教，从不问我了。因此，我们几乎不再说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切学习上的困惑，她都可以请教那个女生。我成了多余的人，无足轻重的人。她肯定不可能知道，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她不再理我，使我遭受着强烈的折磨。我说不出是为什么，那种荒谬的感情，简直让我无法忍受，只想对着某人破口大骂，尤其是想对着她旁边的女生破口大骂。因为在我看来，正是那个女生夺走了她。同时，我也会想方设法地惩罚她。只要她也会感到痛苦，我就得到了安慰。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就主动与另一个女生调位。那个女生几次向我提出，想我成全她跟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同桌。该女生也这么说过。她们是很好的朋友，想坐在一起。几次三番，我都没同意。最后，我同意了。我这么做，是对自己的无情，也想以此来惩罚她。天啦，她怎么可能会感到难受呢？她巴不得我同意，好跟自己的朋友坐在一起。我就成全了她们。调位后，我没有得到丝毫安慰，也没能摆脱那种折磨。毋宁说，我更深地陷入了暗恋的痛苦之中。她很开心，她甚至不会想到望我一眼，看看我是不是正在痛苦。我为她而痛苦，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惊讶。
她家就在城里，但她不是走读，仍然住校。每到周末，她会回家。很多次，我都尾随在她后面。跟着她走过操场，走下林荫道，走出校门，走上校门口的大街，然后看着她坐上2路公交车，直至2路车朝城市的另一个方向开去，消失在车流中。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就像我不知道生命中的很多事情对我有什么意义一样。反正，这样做了，我才感到心里踏实。望着2路车消失之后，我会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走上很长一段路，然后又走回学校。
我开始写日记，日记中，全是对那个女生的爱。我将她美化，拔高，使她超越于一切之上。
高三时，我开始读《红楼梦》。《红楼梦》地阅读，使我忧郁起来，整天为着林黛玉的悲伤而悲伤。渐渐的，我把投在那个女生身上的感情收了回来，转而投给了林黛玉。一直以来，我都在暗恋女生。这是一种虚幻的爱。一旦成为现实，反而让我无法面对。结果，我干脆爱上了小说中的林黛玉。我反复看《红楼梦》，先是通读，后来便只看关于林黛玉的内容了。
林黛玉，这个曹雪芹笔下的奇女子，她纯真，有趣，懂浪漫，孤高自许，目无下尘，飘渺在天上，不染俗世尘埃。这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她是纯洁的化身，是来到人间的世外仙姝。我反复看《红楼梦》，完全是因为我深深地爱上了林黛玉。这种爱，非常强烈，非常纯洁，非常神圣。以至于，最终我把林黛玉当成了生命中的女神。她是比任何女生都更崇高的女神，更缥缈的女神。我甘愿做她脚下的泥土。
在那段时间里，我对陈丹秋，可以说毫无感情了。
回头再想，命运这东西真的很诡异。就在那段时间里，陈丹秋竟然回到村里当起了代课老师。由于地方偏僻，贫穷落后，公办教师都不愿在我们村里教书。外面的不会进去，本村的只要有机会就会调走。学校的老师，大都是请来的代课老师，要么小学毕业，要么初中毕业。七年小学，我们就是被代课老师教过来的。突然有一天，被代课老师教出来的陈丹秋，又跑回去做了代课老师。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诡异。
她在村里当代课老师时，我正在读高三。那时候，我很少回家，回家也多半是放假。因此，我就很少遇见她。只是听说，她在村里教书。
有一次，我去学校旁边的小卖部买东西，还是遇见了她。见到我，她还是那么害羞。当时，学校正在放学，学生们吵吵闹闹，跑来跑去，教室里，走道上，校园里，到处都是吵闹的学生。我们站在二楼的教室外面，凭栏闲话。自从小学毕业后，我再也没上过教学楼。小时候，那栋两层的教学楼在我眼中，不算矮小。长大后再走上教学楼，才发现，是如此狭窄，简直就像木头盒子。我们凭栏站在二楼，交谈中，回忆起了童年。看着凭栏而立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搭在木栏杆上的陈丹秋，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这一幕早就发生过。童年里的一幕幕，始终在我眼前交叠出现。
谈起班上的学生，她会老气横秋地说，现在的学生太难教了。
这话又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恍惚。我还是学生，她已经是老师了，还在抱怨学生难教，简直有点滑稽。
学生站队走后，校园里终于冷清了下来。
我们踩着木板，走下楼梯，离开学校。走过一片茶林，便到了村里的河边。我们走在河堤上，交谈着。河风缓缓，溪水哗哗。阳光照在半山上，湛蓝的天空飘着如丝的白云。阴下来的茶田里，人们在忙着采茶。她比较拘束，眼睛总是避开我，脸上始终带着腼腆的微笑。河风吹着她的头发，拂过我的面颊。我们也没聊什么，只是说点应景的话。她好像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应景的话说完，我们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走到一个岔路口，我们就得分手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了，回过头来，笑着说，要是我们还在读小学就好了。
我问为什么。
她说，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说完，她笑了笑。稍稍站了一会儿，她说，我走了。
她继续沿着河堤走。我拐进了一条山路。山路蜿蜒在树林里，沿着山梁爬坡。透过树林，我还能看见她走在河堤上。等我爬上半坡，坐在一个敞亮的山头上歇气，再来看她。整个河谷就在我脚下，采茶的人还在田里，她却不见了。
没多久，村里的小学停办，村里的孩子都被安排到了镇上去读书。陈丹秋也就不能再当代课老师了。之后，她很快就跟人结了婚。她嫁在镇上。
大一的某天，我在镇上碰见了她。她手里抱着孩子。见到我，她依然是害羞，由于手里抱着孩子，明显还有些尴尬。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要是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初中毕业也选择出门打工的话，这个孩子会不会是我的。
（未完待续）
文章皆为风尘七侠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