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祥 | 那个2020级高一（10）班

那个2020级高一（10）班

张广祥

说我对他们依依不舍，“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甚至夸赞他们是难得的好学生，“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这又绝对是矫情。他们过往的表现，有好的，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

为了及时适应新高考方案的变化，今天高一分班结束，明天我将在新的学科组合班级进行教学。这意味着，我执教的2020级原高一（10）班已经不复存在。

说句老实话，对于分班，我一方面是想望，一方面是不愿；但是，想望也好，不愿也罢，事态由不了我掌控，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变化，犹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当初接手该班时，我总以为它还是不错的。尽管全校总体生源质量已不及往年，但毕竟它是强化班，孩子们不至于太让我失望。然而，一旦上课了，我还是被震惊到了。

孩子们学习的态度、学习的习惯实在不看好。白天上课，课前吵吵闹闹，不叫拿出教材，你都看不出将要上的是什么学科的课。课上，恰如我时常对他们说的，“你们是来开会的”，三分之一在听，其余三分之二呢，有的伏桌而眠，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做小动作（照镜子、撸头发、抠指甲之类），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卖呆走神……像昨天吧，我都已经声明了，这是最后一节语文课了，言下之意你们该好好表现些，以便给我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然而他们又是怎样做的呢？基本“四不”：不思考我提出的问题，不听我的讲解，不记录点文字，不安安静静的。我汗流浃背，他们叽里呱啦，像恣情欢噪的喜鹊，似乎就等着最后的离巢。早读课，没声；晚自习，有声，但不是读书声，或者写字声。每次考试名句默写得分，都是年级垫底，最足以证明学习不踏实。

尤其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这个班入学（中考）语文成绩竟然是年级14个班级里第13名。你是强化班啊，怎么就倒数了？数学、英语、物理等学科都靠前，怎么就单单语文倒数了？不用说了，这样的名次，放到全区71个高一班级里，也绝对排不到前面去。难怪嘛，我课上问一个个语文常识性问题，比如鲁迅的历史小说集名称是什么，“你放着吧，祥林嫂”是一个什么倒装句式，都是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写篇周记，往往都是初中生的篇幅！……

于是，教这样的班级，还会有什么强烈的成就感呢？与他们为伴，还会有这五月阳光般的心情呢？说不出的郁闷，偶尔也会动怒。当然，我也算比较看透看开的了。上帝在赐予你青春的同时，也赐予了你青春痘，有什么可抱怨的？坦然以对，才有可能在命运面前谈笑风生。但我终究是端教学饭碗的，吃的是良心饭，又怎么能够彻底地视成绩为空气？领导总是宣传，“要为尊严而战”；即便领导不洗脑，我也是要一点尊严的，尽管尊严未必值五毛钱。

这就是我想望分班的原因。分了算了，早分早好吧。

然而，真的要分班了，又生发起一点不舍之意了。

这些孩子的情商是可以打高分的。

我这个人比较追求完美，所以经常批评他们，甚至斥责、讥讽，他们从来不反嘴，不顶撞。当年梁实秋先生为了《拓荒者》上称他为“资本家的走狗”，做了一篇自云“我不生气”的文章。莫非他们也是不会生气的人？我也搞武动作，喜欢用“生姜拐子”敲击他们的头，用拳头捣或用膝盖顶他们的后背，他们则嘻嘻哈哈的。

路上碰到，他们都会放声高喊“老师好”。课上放课件，有时我一时放不起来，某同学都会从最后一排走到讲台，一边碎嘴着他有多能干，一边熟练地操作；操作之后还不忘揶揄我一番，令我笑不得气不得。

说来也怪，不见他们用功，语文成绩倒是在爬升。上学期期末考试，班级在年级里没有进步；但考试分析会上展示的数据表明，在全区进步了，第40名。本学期期中考试，在年级里进步了；在全区第29名，比上学期期末又进步了11名。前时全区高一教研会活动，教研员还特地点了我的名字，说，作为老教师，我奋斗在教学一线，成绩突出，云云。但事实上，我哪有同事们那么敬业？如果我标榜我有多努力，打死同事们，他们也不会认可我的标榜。成绩应该归功于学生吧。然而，打死我，我也真的在学生身上找不到刻苦、拼搏的因子。

当我获知班级入学语文成绩在年级排名13时，我问班主任老祝：“作为强化班，语文成绩怎么会倒数？”老祝称说他也搞不清楚，最后他说：“也许就这么巧了吧。”那么，这后来语文成绩的两次跨越也是“巧了”么？

也许我看到他们的模样是一种假象，也许他们真的交了狗屎运了。但愿是前一种情形，虽然我还是执着地认为我拥有一双明眸，能够看到光明，拥有一双慧眼，不会看错世界。

不管是哪一种解释，成绩进步是客观事实。既如此，我是高兴的。看样子，我没有什么桃花运，但也是有狗屎运的。

一件事，才是我真正得意的。一天，我的同事徐静老师问我：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朱瑞思的女生？当然有的。她说：“那个女生说喜欢你呢。她说她以前怕写作文，现在喜欢写作文了。”要说写作文，我并没有叫学生写什么，上学期也就是写写周记罢了。那怎么回事呢？须知，一般说来，学生有“三怕”：一怕周树人（鲁迅），二怕文言文，三怕写作文。哦，大概是与我的鼓励有关。我曾经两三次夸赞过她的作文，并且往江都日报推荐发表了一篇，或许这有意无意之举让她对作文有了兴趣，至少不觉得写作文是一件痛苦的事。果真如此，这功劳我愿意领取。

他们的做人，他们事实上进步的成绩，在与他们说再见之时，我又怎么不耿耿于怀呢？接下来新班级的孩子，会让我可以比较放心地批评吗？会带来让我高兴的成绩吗？我还会交狗屎运吗？分班已成定局。昨天的，留不住；明天的，未可知。

但是，说我因此而对他们依依不舍，“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甚至夸赞他们是难得的好学生，“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这又绝对是矫情。他们过往的表现，有好的，也有许多（是的，这里我加了这样一个词）不尽如人意的。

也因此，最后我想对原高一（10）班的30位男生27位女生说一两句话。身为学生，以学为生。我相信，你们也有梦想，但人生从来不是靠做梦做出来的，而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只有努力书写好今天，明天的回忆才能美好无憾。成功、幸福，毕竟不是曹操，不可能说到就到。路上的确有狗屎，人生的确有狗屎运，但它不会让你走多远，说不定，还会使你摔得更惨。青春是一个短暂的美梦，当你醒来时，它早已消失无踪；珍爱青春吧，孩子们，进取！

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