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坤峰说: 基本功绝对不能欠债

坤舆既安,奇峰秀出。这是金鉴才在美院上学时第一次看见卢坤峰的《油菜花》时发出的真实感叹。
早在1960年,经吴茀之先生介绍,正在就读浙江美院附中的金鉴才,结识了正读浙江美院大二本科的卢坤峰。“因为深得潘天寿先生等画坛前辈们的赏识,所以他的画名,已在校内甚至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至今金鉴才还背得出当年余任天先生为卢坤峰早期作品题过的一首诗:“帖背画梅忆复堂,笔精元书亦生光。少年乘兴一挥洒,想见峥嵘岁月狂。”
卢坤峰先生1934年生于山东平邑,从小跟随当地有名的中医父亲,在行医途中游历过无数名山大川,也投宿过无数的大小寺庙。白天,是那满目青山翠竹的鸟语花香,慰藉着他无邪的童心;入夜,那佛灯下斑斓的壁画,潜化着他萌动的画意。
至今,留给老一辈画家的印象,还是那个:大夏天外,差不多都穿在身上的那件救济站派送的战俘粗黑呢大衣,系在腰间的也不知是麻绳还是草绳也早已分辨不清了。脚上那双露着脚趾头的破皮鞋,让同学们打老远就能听出是卢坤峰来了。“那个时候真是穷,穷到何种地步,真令人难以启齿。”在画室,记者面对面静静地倾听卢先生讲那过去习画的故事。
“你可能不相信,我上大二时才吃上了人生的第一个月饼,那个香啊,真是从嘴里甜到心里。”那是1961年中秋,卢坤峰拿着当时发到的五张月饼票找到金鉴才,同样未曾尝过饼味的金鉴才终于向同学借来了5角钱。于是两人兴冲冲地跨出校门,从湖滨到断桥,经过白堤,到了苏堤以后就没有卖月饼的商店,一直走回到清波门食品店,忽又觉得应该在平湖秋月吃月饼合适,于是又重新出发走到平湖秋月,买了5个大月饼,又兴高采烈地从西泠印社翻过孤山,终于在放鹤亭停下脚步,对着中天的一轮孤月,分享了这终身难忘的月饼。五十多年过去,两人回首往事,却也是那艰苦岁月一段弥足珍贵的快乐校园时光。
在金鉴才眼里,卢坤峰并不是一个幸运儿,他的成功绝非来自偶然间的机遇。他是经由一条特殊艰难的途径去攀登艺术险峰的。他更是当代中国花鸟画坛上少有的忠实、骁勇、坚韧、刻苦的斗士。
遥想当年,卢坤峰最羡慕的是班里的上海同学。“因为画工笔画,对毛笔要求非常苛刻,我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买好毛笔。”眼巴巴干着急的卢坤峰,只好等到上海同学把不能用的毛笔扔到垃圾桶后,再把它捡回来清洗干净,用剪刀一支一支地修剪成“世上最好的”能画工笔画的笔。只可惜手艺再好,也对付不了那细如毛发的鸟儿的眼睛和花蕊,于是,卢坤峰也只好趁下课十分钟的间隙,再借同学们的好笔画龙点睛了。
难怪学长方增先感叹:卢坤峰走的是一条充满个性而又踏踏实实的习画之路,他那内在的创造热力,犹如火一般的旺热。
就在院长潘天寿亲自点名留校任教和婚后的生活中,时代背景不可能让卢坤峰过上能卖画养家糊口的好日子。没有纸,就买最便宜的毛边纸;买不起毛边纸,就捡旧报纸。“实在不过瘾,实在憋不住了,他就把家里大小本子的纸片用米饭粘在一起画,反复地画。”美院的同学、夫人杨光揭老底说,真是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被他想遍了。那时候,他最盼望的是或许有带着宣纸的朋友和学生来敲门——这个傻傻乎乎的人啊,每天就这么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啊,最后等到的是夫人送他的“老等”绰号。
可是,这个“老等”从来不等时间从自己生活中溜走。实在等不到送上门的宣纸,他便一头倒在床上,用他特有的山东腔,大声地吟诵诗词歌赋。他满脑子的唐诗宋词就是那时累积的成果,唐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等不少名篇他至今还能倒背如流。
“你别不信,卢先生还真有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金鉴才直言,这样惊人的记忆力再加上超常的刻苦努力,造就了卢坤峰在当代花鸟画界的地位。说实话,卢坤峰最大的优势就是基本功扎实——从宋人的工笔重彩,元人的逸笔水墨,直到近代的意笔大写,他无不认真揣摩,细心实习;当时美院图书馆的画册,甚至画面上的某个细节,几乎都拷贝在了他的记忆中。
卢坤峰曾说:“基本功绝对不能欠债,欠了债就是高利贷,一辈子都还不清。”正是赖有这一常人无法企及的优势,支持着卢坤峰的创作实践进入了新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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