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学处世哲学

广州的夏天-随手拍

我很喜欢和小孩相处,喜欢在长成大人的匆忙旅程中,从他们身上,瞥见自己那些曾经无比熟悉、至今仍无比珍视的东西。比如天真,比如单纯,比如对这世界无防备的信任。

本科参加过很多公益活动,两年和留守儿童通信,一年走访自闭症儿童,加上零零散散的聋哑儿童、智障儿童关爱活动,包括去年初去菲律宾贫民窟支教。

是,这些活动,我都有私心,与其说是“帮助”,倒不如说是“互助”,因为,很多时候,长成了大人的我们,都在时光的洪流中,丢掉了一些与生俱来的闪亮羽毛。

要我说,人最接近本真的时期,是孩童期。

下面是和五年级十一岁学生交流的一些片段,以小见大,处世哲学,还得跟孩子学。

诸君不信?试往下读。

「对抗诱惑的最好方式,是置身事外」

奖励小孩四根棒棒糖,他狼吞虎咽吃完两根,嘟囔道:“不能再吃啦不能再吃啦!”然后把剩下的两根放在笔记本下,又用试卷盖住,“这样就看不见它们啦!”

我笑。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眼睛雾蒙蒙地看着我:“老师,怎么办,我还是想吃!”

我不动声色。

“啊,我知道了,我要把它们放进书包里!”他脸上流露出奇异的光彩,迅速拽起地上的背包,拉开拉链,把棒棒糖小心翼翼地藏进最里层。

两天后上课,他课间清书包,翻出了两根棒棒糖,欢天喜地:“啊,我都忘记还有糖啦!”

后来他说他晚上从来不玩手机,我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睡觉前都把手机放在房间外充电呀!”他神采飞扬地笑。

——真是个聪明的小孩!

这个世界,诱惑总是无处不在,无数的成年人,流连于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诱惑里,选择相信人性,最后往往却被人性所困。有句话说,所谓的忠诚,很可能只是诱惑不够大——或许太过绝对,但也不无道理。

亲爱的,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和抵抗力,生命如此短暂,我们有限的时间与精力,应该用在更多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耗费于诱惑泥沼里的拉锯战。

何必浪费精力和诱惑死磕到底呢,自觉远离它们不更好吗。

预防,永远比对抗更省力。

「面对获得,及时给予积极反馈」

和小孩一起吃香葱梳打饼干,我们课间“咔擦咔擦”嚼得满口生香。

他母亲见他体胖,罕少给他买零食,所以小孩此前从没吃过这类饼干。

“哇,好好吃呀!好香呀!”他像只偷吃了九只小鸡的小狐狸,呜呜哇哇地叫起来。

我笑,“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有那么好吃吗?”

“是呀,老师,老好吃了!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小孩摇头晃脑,眼里像绽满绚烂烟火的夜空。

我笑到想满地找牙。

小孩子总是这样,很容易就对微不足道的获得感恩戴德,并且会及时给予积极反馈,也许有点夸张,但对赠予方,真的很受用——他让我觉得,这好像不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饼干了,而是可以点亮我一天心情的魔法棒。

原来给予是如此的愉悦身心。

而长成了大人的我们,是不是又经常把他人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了呢?而且,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被我们忽略。

你有多少次,没有认认真真地感谢过妈妈晚上为你泡的牛奶?又有多少次,没有开开心心地感谢过直男男友送的虽然丑爆但是无比用心的礼物?

去回应吧,去表达吧,去感谢吧,让他们知道,你知道他们爱你,你也爱他们。

中国内敛含蓄的语言环境,让我们很难像西方说“I love you”一样很自然地表达亲密情感,那就从今天开始,认认真真地跟每一个为你付出的人,说声“遇到你好开心”或者“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呀”……

感情的温度,是和语言的赤诚度正相关的。

「你拥有时,记得照顾那些没有的人」

小孩早上带了碗螺蛳粉到教室,我让他先吃,上课顺延时间即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窸窸窣窣打开塑料袋,揭开碗盖,大口开吃。

小小的教室,弥漫起香味四溢的粉香。我感觉,肚子里的馋虫,也在大闹五脏六腑。

“老师,我不吃了,我们继续上课吧。”他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快吃呀,等会就冷啦。”我吞着口水答(打出这行字,好害羞哟.jpg)

“不是,老师,我在想,我在这里吃,你会不会也想吃呀?可是你又没得吃,我还是不吃了。”

他说完这话,认真地看着我——我的心里一颤,十一岁的孩子,竟然如此体贴和善解人意,这得让多少成年人汗颜?

因为他拥有时,还在惦记那些没有拥有的人。

这个世界的资源,总是分布不均的:总会有人,拥有的多;也会有人,拥有的少。当你拥有金山银山时,或许未必有义务分享给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但你有没有想过,像孩子一样,体谅下另一群体无比微薄的自尊和体面呢?

你和家境不好的朋友聚餐,有没有想过,或许可以不去那么高档的餐厅呢?你买了朋友一直攒钱想买的首饰,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大肆炫耀?

修养,是换位思考,体谅别人的无能为力。

「别看不起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我问小孩,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我想做个普通人。”小孩想也不想,握着笔答。

“啊?为什么呀?你们不都是想当科学家宇航员吗?”

“不会呀,我就想当普通人,普通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他歪着头继续写题,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烦恼,或者说,只要你有正常的思维能力,吃五谷杂粮,度一年四季,就得经历大大小小的烦恼。

只是,小孩说的是对的,我相信越是有能力的人,需要做的抉择越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能者多劳,烦恼自然也不会少。

无数的我们,都曾是那个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嘴里嚷着“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大老板/明星……”的小小孩。

但是,无数的我们,最后的结局,大多都逃不掉混迹于芸芸众生的普通人命运——我们读着差不多的大学,做着差不多的工作,领着差不多的薪水,和差不多的人,组建成差不多的家庭。

我曾厌倦这样的生活,如今却不得不被卷入这样的生活——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吗?

平凡的岗位有各自的精彩,平凡的爱人有温暖的胸膛,平凡的生活也有朴实的力量。

你凭什么说,普通人就不配追逐幸福?你又凭什么看不起,只是普通人的自己?

腰缠万贯,每日不过三餐;广厦千间,夜寝不过六尺——人类的际遇,大抵相同。你本不必盲目攀比,无端自卑。

因为,作为普通人的你和我,也很棒啊!无论经历多少难过和悲伤,总有人, 把如此平凡的我们,当成宝贝去呵护。

我很喜欢的一句情话,是高中时在英文阅读理解题里读到的:To the world, you are just one person, but to me,  you are the whole world. (于世界,你再普通不过;但于我,你就是全世界。)

别看不起自己呀,普通与独特,都是相对的,普通的你,照样是一些人眼里的宝贝。

「世间万事万物,都与我相连」

“老师,你今天穿的裙子,可能就是我家的布哦!”

小孩家是轻纺城做布匹生意的。

我愣了一下,笑起来,是啊哈哈哈。

想起读高中,政治课讲经济生活,说经济全球化把世间万物都紧密联系起来。一架在美国组装的波音飞机,其零件可能来自世界各地。

物质尚且如此,人与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师,这两周,你除了在这里上课,还有其他活动吗?”小孩打断我的思绪。

“没有耶,老师时间太紧啦。”

“老师难道你没有朋友吗?难道就不能一起吃个饭吗?”他瞪大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一下很惭愧——这些天里,拒绝过一些朋友的邀约,我说过我是间歇性的工作狂,每天都很累,更乐意把课余时间都用在备课和争分夺秒的补觉上。

但是,按照这样的轨迹过了近两周后,我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清空内心的荒芜——甚至路上碰到朋友,都难以自持地招手打招呼,我说,能不能跟我说会儿话,我最近太自闭了。

甚至在晚上高三一对一下课后,破天荒地送学生去车站坐车,他疑惑地问我,老师今天怎么往这边走?我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兴奋地喊:“因为我好久没有接触过人群了。”

曾写过一个命名为【孤岛集】的人物故事集子,曾笃定地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岛,彼此喊破喉咙,也没办法传递内心的暗涌。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可是,我又如此切肤地体会到——陪伴,是多么真挚又温暖的东西。就像我穿的裙子,可能出自一个我未曾谋面的裁缝之手,我生活的很多边边角角,都和他人构成千丝万缕的牵连。

人与人,或许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岛,但是,不乏有深谙水性的人群,奋力向你游来,或者你看,遥远的天边,搭起一座诺大的桥。

别拒绝这种牵连,接纳它、珍惜它、呵护它、培育它,人类心里那个孤独的空洞,必须要有人来填满。

「写在最后」

小孩曾给我看过一道小学数学题,六年没有碰过数学的我,如临大敌,疯狂摇头说不会不会。

“那老师,你小时候会数学吗?”

“会啊,我高考数学136分呢。”

“那为什么你小时候会,长大了就不会呢?好奇怪呀。”

我一怔,所以,孩子啊,你看,好多的大人,长着长着,就丢掉自己小时候就会的东西啦。

所以,才要跟你们学呀

愿天下的每一个小孩,都健康可爱;愿天下的每一个大人,都赤诚坦荡。

晚安!

shine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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