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

税务所宿舍楼的西侧马路边，有一户人家，这户兄弟姐妹四人，老二是女孩，女婿据说曾经是右派，看上去十分苍老，整个人似乎与社会脱节，与人言语甚少，假如言语，也是抖抖活活。我偶或能够看到这个昔日老右跟他妻子一起到岳父家来。后来看到他在街边摆鞋摊，方才知道他是个鞋匠。

有一天我在学校办公室办公，一抬头忽然发现这鞋匠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前。看到我，他有些迟疑，我主动站起来跟他打了招呼：有什么事？是不是来找哪个人的？他进门上前来说：正是正是。听他一说，我才知道，原来他儿子在某所初中读书，在做英语作业的时候遇到了难题，他想找位英语老师帮帮忙。而在我们这所学校，他一个人也不认识，正在犹豫间，看到了我——跟我，我们算是半个邻居与熟人。我说，这事不难，我带你找位老师好了。于是，我把他带到了英语组办公室，找到了一位教英语的朱谦友老师。他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球友，彼此一起打篮球的伙伴。

我之所以热心地帮鞋匠找老师，除去我们算是半个邻居与熟人之外，他的老右的特殊身份也让我格外同情他：昔日我父亲也是老右，但不是“极右”，而是“中右”，所以，保留了公职而没有开除甚至入刑。当然，与人为善，在可能的情况下与人以援手，这也是我做人的一贯的态度。

但后来发生的事则让我十分不爽：大约一年后，有一次我儿子的皮凉鞋的鞋带断了，我带着他上街修鞋带，无巧不巧，在公园附近我碰到了他。因为是熟人，所以，一开始请他修鞋带我并没有像跟陌生人那样，先将价格谈好。谁知道结账的时候，他开口向我要5远钱。须知，那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大约在100多元，一双皮凉鞋也就值20元上下，这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好意思狮子大开口，我还不太好意思跟他讨价还价，所以，我只能是“捏着鼻子吃溷菜”自认倒霉了。

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我们无法选择与什么样的人为邻，但我们可以选择与人相处的方式：是亲近、友好，还是保持适度的距离乃至绝缘。对于这位鞋匠，我是这样做的：从此之后看到他，我只当没看见。我这样的做法你当然可以说不够大度、不够宽容，但我同时以为，假如你不能有所表示，让对方知道你的态度，那么，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毛病。

有趣的是，在20年后，此人居然也住到了如城北门，与我成为了新的邻居。当然，这时候的他不再做鞋匠了，应该拿养老金了。或许是因为过去从事的职业的原因，他很喜欢在加油站南一个鞋摊边上闲坐。而据开烧饼店的徐老板说，这鞋匠的儿子很不成器，吃喝嫖赌样样来，没钱了，就向他要。可他又有多少钱？这样的情况，或许有些人会奇怪，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