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表妹喝茶
工作室需要重新装修,去年承包给熟人,八月份结束后,又委托他找保洁工。活泼开朗的保洁公司老板来检查工作,看她似曾相识,便搭讪道:“你老家是哪儿的?”她爱笑,说话也是笑脸:“垛田高家荡的。”顾不上绅士风度,目不转睛其脸庞:“你贵姓?”她莞尔一笑:“免贵姓杨。”我内心更加严肃起来,预感是偶遇:“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她大大方方回答:“杨加强。”天啦,是我的四舅舅,她长得太像了。告诉她关系,她也惊诧。我当兵入伍的时候,她才是抱在手上的三四个月婴儿,但“杨花”这个名字是听说过的。她向她妈妈证实,四舅母责她:“你昏头了,他是你细姑姑家的,是你大表哥。”
我对她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什么时候请你们喝茶,认识认识。”电话联系在扬州定居的二姨表姐,告诉她巧遇杨花的故事,想等她来兴化时,约表兄弟姐妹聚聚。
外公生前属大家人家,田产多,留下的房子做村部好几十年,现在成了村医疗室。外婆只生下姨娘和妈妈。妈妈做姑娘时,外公外婆就驾鹤西去。要不是过早仙逝,肯定是遭批挨斗的“四类分子”。二外公生三男,三外公只有独子,四外公是五子无女。三个外公的长房都承嗣我外公,妈妈姨娘和舅舅们亲密无间,和和睦睦,以后长大成家的七个舅舅都“来往”,外人看不出是堂姐弟。“来往”在我们家乡是有特定含义的,口语音Ιáiwáng,也叫“通”,是指亲戚之间,有丧婚喜庆之事,要通知对方的,对方必须应酬。“通知”俗称“把信”,除了丧事,“把信”要带上食品的,以前是十个烧饼或金刚脐,现在有带一箱饮料之类的。
爸妈成婚是姨娘做的主,并入赘,大姐出生时叫杨金喜,爸爸犯犟,满月回张家庄后,说服淳厚的妈妈不再去高家荡居住了。
现在除了一个单身的残疾舅舅,舅舅们都走了,爸爸妈妈和姨丈姨娘也早在天堂相会。
杨花是四外婆家的,相识后将我拉进她建的“杨氏十朵花”微信群。上周一表妹杨庆娣在群里为上幼儿园的孙子拉票,我发了个“OK”手势。倏忽,杨花与我对话:“大表哥什么时候请我们喝茶呀(偷笑偷笑偷笑)”措手不及回话:“失约了,与在扬州的建萍姐姐联系的,一直没有来(傻笑傻笑傻笑)”“我们等得好苦啊(害羞害羞害羞)”时间过得真快,一“等”就是一年多。
周二有事约好,周三周四到老家出人情,星期六又要去南京几天,不能再推迟,时间定在上周五。
母系表兄弟姐妹有31人,大的年近古稀,小的刚过而立,有为生计忙的,有要照顾孙辈上学的,有居住在外地的,只约到在兴化城区的八人。带上国庆节期间黄山自驾游女婿买的毛峰,提前到有滋有味饭店666包间点餐,准时七点半,约好的都齐刷刷的到了。
宽宽松松一圆桌,没有兴致品茗赏食,寒暄后一个个争前恐后畅叙童年趣事,回味长辈姐弟浓浓情意。
高家荡与张家庄有十多里水路,妈妈带我们看亲要撑船的,自带被褥。一到舅舅家,舅母忙个不停,须臾满面笑容地端上热乎乎放上红糖的鸡蛋瘪子。特别记得有次去看一个舅母的月子,烧的鱼汤忘放盐了,使得我好几年不肯吃鱼汤。除了是正事,只要去高家荡,当时成家的四个舅舅,一定都要带我们过上一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老表,互喊乳名,无忧无虑玩耍。
姨丈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干部,那时居住在兴化现在的旅游景点赵海仙洋楼里,有保姆,我们乡下的孩子到姨丈家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很受拘束 。见到光亮的餐盘觉得新颖,又嫌吃饭的碗小了 。记忆犹新的,是魁梧高大的姨丈,一次逗我的粗旷大嗓门:“哎呀,屌子大的亲的来了,赶快弄好吃的 。”姨丈时任棉麻公司经理,在我们乡下算是大干部,无论来我家,还是去舅舅家,都是开的小轮船,威风,自豪,庄上的细麻腿子好奇地跨上船,在船帮上走走,坐坐后面的黄色靠椅,透过玻璃窗探究里面的样子。一同去舅舅家时,我们也享受坐小轮船的待遇。小时候,我们没少穿姨表姐表哥半新不旧的时尚衣服。
加林舅舅和姨娘嗜好麻将,他们要来了,妈妈第一件事是东奔西跑约好麻友。在我童少年记忆里,舅舅姨娘到我家,妈妈的精力特别充沛,尽管忙上忙下,但美滋滋的笑容是最灿烂的 。
妈妈姨娘曾挖空心思让我们这一代能亲上加亲,后又想在我们下一代做起姻亲,但都成为泡影,相亲相爱的老姊妹俩在九泉之下可能还很遗憾。我们在桌上开玩笑,老祖宗在保佑我们多联系呢,否则不会有今天的小聚。
茶喝了两个多小时,有聊不尽的话题 。
一顿早茶后,姨表姐表哥和我弟妹进了“杨氏十朵花”,舅表兄弟也加到群,群名变成“杨氏后代”。表兄弟姐妹成年后特别是结婚后没有什么联系,有的印象模糊,有的从未谋面。同年表兄弟杨庆明留言:“看到这个群,眼里含了泪。”两个曾想做亲的表兄妹在群里对话,表妹主动发问:“你还认识我吗?”表哥秒回:“认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都老了。”……
二姨表姐初中毕业插对到舅舅庄上,用现在的话说,那时她就比较接地气,有“假小子”之称,高家荡人喊她“洋油壶子”。记得她小姑娘时,在我家侧身翻跟头、贴墙倒立腿、学做斗鸡眼的情形。妈妈姨娘在世时,常去高家荡扫墓的。二姨表姐与大姨表姐商量了,并和我约定,明年清明节,我们姨表兄弟姐妹,一同去看外公外婆的坟。
2020.11.6.于穷达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