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刺 作者：远方【散文】
夜的刺
夜阑珊。
十点档的《阑珊夜话》节目如约而至。主持人兰珊那温婉深情的嗓音随着电波瞬间传遍都市的每一个角落，温暖着一个个守候在电波旁的孤寂心灵。在这个千万人口的庞大都市里，兰珊的真挚细微而又贴心走心的表达不知暖化了多少颗几近破碎的心。
“是兰删姐吗？”一个有点沙哑的少女声音。此刻，时针指向十一点半，这是最后一个听众的电话。
“你好！我是兰珊，你请讲。”兰珊回复。
“兰珊姐，我不想活了，我要自杀。”电波那头的声音带出哭腔。
兰珊心里一紧，这样的电话她已经接过好多，多半是情感出现问题临时想不开的女孩，她要做的首先是稳住对方。“妹妹，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吗？”
“兰珊姐，你不用问我在哪儿，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在我死之前最后听一次你的声音。”说完，对方挂了。
兰珊一下子紧张起来，看来这是一个有极度自杀倾向的女孩，她很可能马上就做傻事。
兰珊镇定了一下，旋即打了过去。还好，对方接了。
“小妹妹，感谢你这么信任我。这样好不好，兰珊姐想和你见面说说话，既然你这么信任姐姐，你不会拒绝姐姐的要求吧？”
“那那，隔这么远，怎么见面？”女孩犹豫了。
有松动就好办。“这样，你告诉我你的位置，姐姐这就下班了，姐姐马上去找你，好不好？”
“那好吧。我知道你想劝我，我只等你三十分钟。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放心，姐姐绝不食言。”兰珊放下电话，旋即出门，驾车飞奔。
二十五分钟，兰珊在长江大桥桥头停了下来。她看见一个白色连衣裙少女正站在桥头直直观望，她的裙摆和长发在江风中摇摆。
“你好，妹妹，我是兰珊。”兰珊走了过去。
少女回过头。她没有见过兰珊，但听声音她断定，眼前这个正朝自己走来的湖蓝色长衣女士就是兰珊。“兰珊姐！”少女痛哭失声，一下扑进兰珊怀里。
兰珊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妹妹，这风大，姐姐有点感冒，我们换个地方，行吗？”
少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蓝色彼岸”咖啡馆内。兰珊点了两杯咖啡。为了舒缓少女的情绪，她先陪少女喝了一会咖啡。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兰珊绕开主话题，先闲聊。
“我叫叶倩。”
“嗯，真好听的名字。”
叶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妈妈是叶倩文的粉丝，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你妈妈一定也喜欢唱歌吧？”
不料这个问题像针扎一样，叶倩颤动了一下，再次放声大哭。
坏了，戳住痛处了。兰珊深为自己的冒失自责，然后调整一下状态，直奔主题。“为什么要自杀呢？”
叶倩哭了好久才稍微停下来。“兰珊姐，我恨我妈妈，我恨妈妈给我找的这个钢琴老师。”
“为什么啊？”恨妈妈是假，恨钢琴老师是真。
叶倩陷入深深的痛苦纠结中，她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我，我被这个钢琴老师强奸了。”
兰珊的脑海里“轰”的一下，仿佛被抽干血一样眩晕。那种恐怖窒息的场面在她的脑子里电影一样回放，她能感受到叶倩的绝望。她赶紧靠过去，紧紧抱住这个不到十七岁的清纯少女，让她在自己怀里痛痛快快地哭。深夜里，咖啡馆内顾客寥寥，舒缓的轻音乐覆盖住了叶倩的哭声。
一刻钟左右，叶倩停住了哭声。“姐姐，谢谢你能陪我说说话，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姐姐。”
兰珊知道，这种情况任下，任何劝慰和道理都是苍白的，要想救下她，必须另辟蹊径。
“叶倩，我能体会到你心里的痛苦和绝望，我也知道任何道理都无法改变眼前的不幸，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但今天既然我们俩见面了，我是想有一个故事送给你，你愿意听吗？”
叶倩表现出一丝惊讶，但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兰珊喝了一口咖啡，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道出她的故事。
女孩如愿考上了滨海传媒大学播音系，这是全国一流的专业院校，很多教授在全国享有很高的声誉，她的导师就是担纲全国各大赛事的陆佳俊教授。可以说，能成为他的学生，是很多女孩梦寐以求的事，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学生的未来。从知道自己的导师是谁那一刻起，女孩兴奋得彻夜难眠，她知道对自己来说着将意味着什么，可以说她每一天都生活在亢奋和憧憬之中。为此，她拼命努力学习，专业知识和专业素养日新月异。陆佳俊教授也很欣赏这个看起来活泼又不失腼腆的青春少女，断定这是一颗播音主持行业的好苗子，于是尽心培养，格外照顾。
事情出毕业前。陆佳俊教授说依女孩的成绩和先天条件，可以进中央电视台，将来很可能成为央视当红主持人，他会极力推荐的。那天，女孩去教授家，也是太熟悉了，那天师母不在家，家里就路教授自己。女孩没有拘谨，像自己家一样洗菜做饭，两个人边吃边聊天。他们俩还喝了点红酒。陆佳俊介绍他推荐的情况，认为女孩进中央电视台的可能性非常大。也许是太高兴了，酒喝的有点多。陆佳俊突然抓住女孩的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女孩一下子懵了，开始本能地反抗，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那一刻，女孩的天塌了。那个晚上，成了女孩永远的噩梦。
叶倩流泪了：“没想到，还有和我同样有这种悲惨命运的人。”
兰珊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窗外灯火氤氲的街道：“你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吗？”
“谁？”
“就是我。”
叶倩一下子惊呆了，她没有想到，在她心目中一直完美的兰珊姐、她崇拜的兰珊姐，竟然和她具有同样不堪回首的经历。她再一次拥进兰珊怀里，泪如雨下：“姐！”
“出了事之后，我和你一样，想到了死，割腕、跳河、上吊，各种死法我都想到了。想知道我是怎么走出来的吗？”
叶倩使劲点点头。
“一丛竹子，准确地说，是一排竹子。”
“竹子？”叶倩疑惑了，这和竹子有什么关系？
“对，竹子。江边桥头的坡道旁，移栽了一排共三十丛竹子，移栽之后只浇了一次水，就没人问了。我们每周末都会去那里散步游玩，所以我特别在意那排竹子。一周、两周、三周，我眼见得竹子们由清变黄，最后有的茎杆都发灰了。我心疼，觉得他们肯定死了，都一个月了还没有丝毫返青的迹象。
那天，我怀着绝望的心情准备跳江自杀。来到江边，我又回头看了竹子一眼。另我吃惊的是，我发现竹子发芽了，青青的嫩芽在江风中稚嫩地摇摆着。你知道那一刻我的感受吗？震撼！我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顽强不屈的生命，为了活下去，它们忍受了多大的痛苦煎熬啊！但它们最终活下来了，它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它们的伟大和壮美。
你可能会认为我矫情，痛苦的绝望中，怎么还会被一丛竹子吸引而改变，但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当然，也不全是竹子的因素，还有妈妈。我来到江边时，妈妈曾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没接。那一天，我在竹子前站了许久，想了许久，我想到了我妈妈。妈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为了我的健康成长，爸爸死后妈妈没有再嫁。如果我死了，妈妈还能活吗？
死很容易，活着更难。但是唯其难，才能彰显生命的价值。所以，我想透了这个道理后，依然选择把那个禽兽告上法庭。也因为这，省级以上的单位没人要我，我最后选择在这家市电台工作，这一干就是二十年。”
夜深沉，咖啡店要打烊了。叶倩扶着兰珊站起来。
“姐，我们回家。”
“回家。”
走出咖啡店，她们不约而同地昂起了头。天上没有月亮，但有几颗小星星努力地闪亮。没有月亮的天空，也可以很美。
第二天，全市爆出一个爆炸性新闻：市里最著名的钢琴辅导老师被逮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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