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还是住小区好。”
下班回家,一楼等电梯。十人八人在旁,都是住户。
其中一人忽然跟我打招呼:“X老师。”
他老家也是湛江,家里两个孩子都在我校读,我没教过他们,彼此交流过一些情况。
我笑笑,点点头。
那么多脸近在咫尺,出声约等于干扰。
况且忽然成为焦点,也很尴尬。
他看看电梯门,摇摇头,又朝我说:“还是住小区好,管理啊什么的都好,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我在中山的房子,一梯两户,不用等,住得舒服。”
我笑笑,没法点头或者摇头。
尴尬极了。
痛苦的是这种尴尬由他产生,他浑然不觉,全由我背着。
老乡啊,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优越感?
优越感这玩意,一旦产生,就等于一个臭屁,不排出来会憋死自己,排出来会臭死旁人。
在公众场合能不能憋住优越感,是教养高低的分水岭之一。
有些对生活恶狠狠地使劲儿的人,优越感随时随地像狼牙棒一样抡着。
小时候,村里有老妇,女儿若回娘家,次日全村必知。盖该老妇遇人辄诉苦:我阿明又买来这么多鱼这么多肉,吃到不想吃了;我阿明说屋里的沙发不舒服了,过年全部换过,旧的我看还好呢,后生人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了了;我阿明又给了两千元,说让我打牌,打牌打得了这么多吗?……
阿明老公开公司,那几年钱很多。
那几年,我妈回答得最多的就是淡淡一句:“阿明是真有本事啊。”
语气、字数都刚刚好。
有时候回头想想,我妈有个地方很了不起:一切安之若素。
九十年代中后期,装BP机是时髦先进的。某年春节,我从湛江乘大巴回廉江,半路跳上来一位金毛后生仔,大声说:“妈的,CALL爆机了!CALL爆机了!”
原来这位是在深圳打工,回乡过年,昨晚BP机响了一夜,村里没电话,须次日乘大巴进城去复机。
他大声地喜气洋洋地继续说:“你看,又来了,真是CALL爆机了,CALL爆机了!”
全车瞩目。主角光环加持下,他杀马特的发型特别可爱,黑红黑红的脸放着光。
哈哈,那样子,恨不得全世界都快乐着他的苦恼啊。
不产生优越感的人,是活明白了。
在老家工作的时候,学校曾经邀请一位来自北京的老师作交流。这位老师上完课,说想附近溜达溜达,让我陪同。走一会儿,才想起带来的某种药吃完,须去医院开。我陪她去看门诊,导诊台问是本地的社保卡吗,她说外地的。那边怠慢起来,病历本“啪”一声扔到前面,说“填好”。不急不慢地填好,递过去,那边恭谨起来,说“你是北京来的啊?”她点点头,说是的。
我被她的脸迷住,觉得那平静的脸,能熨平空气里的结节。
后来我问,您怎么不开始就说是北京的?
她迷惑地说,“本地”对应的是“外地”啊,人家没问是哪个城市的。
对哦,她潜意识里,压根儿就不觉得北京有什么特殊。
“平等”是明白人的构成要件之一,人对我如是,我对人如是。
倒是导诊台的姑娘,觉得湛江就很牛了,当然,限于市区,郊区不入她们的眼。
有时候我会迷茫:优越感不是好东西,为什么这个词会经常用在重大场合?
与它密切相关的还有一个词——优越性,如某某主义优越性。
我不爱看这种人为割裂、刻意营造某种情绪、感情、观念的东西。
越是概念化的,越是模糊和危险的,因为它会产生认知壁垒,概念越大,壁垒越深。
个体和群体的高贵,都不是自封得来,而是艰苦卓绝的修炼、搏斗中自然产出。
标榜优越的,本身就是不入流。
上天教我们爱世人,不是让我们贴好自己的“我爱世人”标签再去爱。
优越感什么的,在家里清空了再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