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传奇:专诸太湖学炙鱼,姬光率师取夫人
自专诸投于公子光门下,公子光便派人日馈米肉,月给布帛,又不时问候其母,专诸甚为感动。一日,专诸对公子光道:“某村野小人,蒙公子豢养之恩,无以为报。倘有差遣,惟命是从。”
公子光屏退左右,述说欲刺吴王僚之意。专诸道:“前吴王夷昧卒,其子自当立,公子何名而欲害之?”
公子光备言祖父之遗命,依次相传之原故:“季札既辞,宜归适长。适长之后,即光之身也。吴王僚安得为君哉?吾力弱不足以图大事,故欲借助于有力者。”
专诸道:“何不派近臣从容言于吴王侧旁,陈述前王之命,使其退位?何必私备剑士,以伤先王之德?”
公子光曰:“僚贪而恃力,知进之利,不能退让,若与之言,反生忌害。光与僚势不两立!”
专诸奋然道:“公子之言是也。但专诸有老母在堂,未敢以死相许。”
公子光曰:“吾亦知你母老子幼,然而,非你无与图事者。倘若成其事,君之子母,即吾子母也,自当尽心养育,岂敢有负于君哉?”
专诸沉思良久,回答:“凡事轻举无功,必图万全。如鱼在千仞之渊,而入渔人之手者,以香饵在也。欲刺王僚必先投王之所好,才能亲近其身。不知王僚所好何在?”
公子光曰:“好味。”
专诸道:“味中何者最好?”
公子光曰:“尤好鱼炙。”
专诸道:“吾请暂辞。”
公子光曰:“壮士何往?”
专诸道:“吾往学治味,庶可近吴王耳。”
专诸遂往太湖学炙鱼。凡三月,尝其炙者,皆以为美。然后复见公子光,于是公子光藏专诸于府中。
公子光召伍子胥曰:“专诸已精其味矣,何以得接近吴王?”
伍员回答:“夫鸿鹄所以不可制者,以羽翼在也。欲制鸿鹄,必先去其羽翼。吾闻公子庆忌,筋骨如铁,万夫莫当,手能接飞鸟,步能格猛曾。吴王僚得一庆忌,旦夕相随,尚且难以动手。况其母弟掩余、烛庸并握兵权,虽有擒龙搏虎之勇,鬼神不测之谋安能济事。公子欲除王僚,必先去此三子,然后大位可图。不然,虽幸而成事,公子能安然在位乎?”
公子光沉思半晌曰:“君言是也。且归尔田,俟有闲隙,然后相议耳。”伍员乃辞去。
是年,周景王崩。有嫡世子曰猛,次曰匄,长庶子曰朝。周景王宠爱朝,嘱于大夫宾孟,欲更立世子之位,但未行而崩。刘献公挚亦卒,子刘卷嗣立。素与宾孟有隙,遂同单穆公旗杀宾孟,立世子猛,是为周悼王。尹文公固、甘平公鰌、召庄公奂,素依附子朝,三家合兵,命上将南宫极率之以攻刘卷。刘卷出奔扬,单旗奉周王猛次居于皇。子朝派其党鄩肹伐皇,肹败死。晋顷公闻王室大乱,派遣大夫籍谈、荀跞率师纳王于王城。尹固亦纳子朝于京。未几,王猛病卒,单旗、刘卷复立其弟匄,是为周敬王,居翟泉。周人呼匄为东王,子朝为西王。二王互相攻杀,六年不决。召庄公奂卒,南宫极为天雷震死人心耸惧。晋大夫荀跞,复率诸侯之师纳周敬王于成周,擒尹固,子朝兵溃。召奂之子反攻子朝,子朝出奔楚,诸侯遂城成周而还。周敬王因召奂之子反覆,与尹固同斩于市,周人快之。
周敬王元年,即吴王僚八年(公元前519年),时楚故太子建之母在郧,费无极恐其为伍员内应,劝楚平王诛之。建母闻之,阴使人求救于吴。吴王僚派公子光往郧取建母,行及钟离,楚将蒍越率师拒之,驰报郢都。楚平王拜令尹阳芶为大将,并征陈、蔡、胡、沈、许五国之师。胡子名髡,沈子名逞,二君亲自引兵。陈遣大夫夏啮,蔡许二国,亦遣大夫助战。胡、沈、陈之兵营于右,许、蔡之兵营于左,蒍越大军居中。公子光亦驰报吴王。王僚同公子掩余率大军一万,罪人三千,来至鸡父下寨。两边尚未约战,适楚令尹阳芶暴疾卒,蒍越代领其众。
公子光言于吴王僚曰:“楚亡大将,其军已丧气矣。诸侯相从者虽众,然皆小国,畏楚而来,非得已也。胡、沈之君,幼不习战。陈夏啮勇而无谋。许、蔡二国久困楚令,其心不服,不肯尽力。六国同役而不同心,楚帅位卑无威,若分师先犯胡、沈与陈,必先奔。诸国乖乱,楚必震惧,可全败也。请示弱以诱之,而以精卒持其后。”
吴王僚从其计,乃为三阵,自率中军,公子光在左,公子掩余在右,各饱食严阵以待。先遣罪人三千,乱突楚之右营。当时,秋七月晦日,兵家忌晦,故胡子髡、沈子逞及陈夏啮,俱不做整备;及闻吴兵到,开营击之。罪人原无纪律,或奔或止;三国以吴兵散乱,彼此争功追逐,全无队伍。公子光率左军乘乱进击,正遇夏啮,一戟刺于马下。胡、沈二君心慌,夺路欲走。公子掩余右军亦到,二君如飞禽入网,无处逃脱,俱为吴军所获。军士死者无数,生擒甲士八百余人。公子光喝教将胡、沈二君斩首。却纵放甲士,使奔报楚之左军,言:“胡、沈二君及陈大夫俱被杀矣!”
许、蔡、顿三国将士,吓得心胆堕地,不敢出战,各寻走路。王僚合左右二军,如泰山一般倒压下来。中军蒍越未及成阵,军士散其大半。吴兵随后掩杀,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成渠。蒍越大败,奔五十里方脱。公子光直入郧阳,迎取楚夫人以归。蔡人不敢拒敌。
蒍越收拾败兵,止存其半,闻公子光单师来郧阳取楚夫人,乃星夜追之,等到楚军至蔡,吴兵已离郧阳二日矣。蒍越知不可追,仰天叹道:“吾受命守关,不能缉获亡臣,是无功也。既丧七国之师,又失君夫人,是有罪也。无一功而负二罪,何面复见楚王乎?”遂自缢而死。
楚平王闻吴师势大,心中甚惧,用囊瓦为令尹,用以代替阳匄之位。囊瓦献计谓郢城卑狭,更改于其东辟地,筑一大城,比旧城高七尺,广二十余里,名旧城为纪南城,以其在纪山之南也;新城仍名郢迁都居之。复筑一城于西,以为右臂,号曰麦城。三城似品字之形联络有势,楚人皆以为囊瓦有功。沈尹戍笑道:“子常不务修德政,而徒事兴筑,吴兵若至,虽十个郢城何益哉?”
囊瓦欲雪鸡父之耻,大治舟楫,操演水军。三月,水手习熟,囊瓦率舟师,从大江直逼吴疆,耀武而还。吴公子光闻楚师犯边,星夜来援,比至境上,囊瓦已还师矣。公子光曰:“楚方耀武而还,边人必不为备。”
于是潜师袭巢灭之,并灭钟离,奏凯而归。
楚平王闻二邑被灭,大惊,遂得心疾,久而不愈。至敬王四年疾笃,召囊瓦及公子申,至于榻前,以世子珍嘱之而薨。囊瓦与郤宛商议道:“世子珍年幼,且其母乃太子建所聘,非正也。而子西长而好善,立长则名顺,建善则国治,诚立子西,楚必赖之。”
郤宛以囊瓦之言,告于公子申。公子申怒道:“若废世子,是彰君王之秽行也。世子秦出,其母已立为君夫人,可谓非嫡嗣乎?弃嫡而失大援,外内恶之。令尹欲以利祸我,其病狂乎?再言及,吾必杀之!”
囊瓦惧,于是奉世子珍主丧即位,是为楚昭王。囊瓦仍为令尹,伯郤宛为左尹,鄢将师为右尹,费无极以师傅旧恩,同执国政。
却说郑定公闻吴人取楚夫人以归,乃使人赍珠玉簪珥追送之,以解杀世子建之恨。楚夫人至吴,吴王赐宅西门之外,派公子胜奉之。伍员闻楚平王之死,捶胸大哭,终日不止。公子光怪而问曰:“楚王乃子仇人,闻死当称快,你为何反哭之?”
伍员道:“某非哭楚王也。恨吾不能枭彼之头,以雪吾恨,使行终于牖下耳。”公子光亦为嗟叹。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