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传奇小说《黄金八百窖》
黄金八百窖
杨盛荣
一、夜潜梧阳镇
清朝康熙年间,朝廷削藩;江南藩王反叛,兵火连年。夜色中的梧阳镇,更显得冷落萧条。
镇东头有座私塾,此刻还闪着微弱的烛光。先生李刚从墙缝里掏出一封沾有血迹的密信,刚要展开,突然一阵犬吠声从镇中传来,接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人敲得“冬冬”响。李先生一惊,忙将信蔵到原处,手握戒尺,一跃而起,轻步来到门边隔门问道:“谁?”
“是我。”
“你是谁?
“我是李毅。”
“是毅弟?你回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边,李先生将来人迎进屋内。烛光下,不速之客面黄肌瘦,神情疲惫,衣服破烂,空了一只袖筒。年纪三十不到,却像历尽沧桑。他一头扑倒在李先生的肩上,颤声道:“哥,我总算又看到你了,这不是做梦吧?
李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阵心酸,抚摸着他的后背:“还活着就好。这手臂——”
“唉,一言难尽”
李先生闩好门,给毅弟打来洗脸水,端来剩饭暂且充饥。吃过东西后,李毅才缓过气来,将这些年的遭遇述说了一遍。
闯王李自成在北京登基作了大顺朝皇帝后,吴三桂引狼入室。髁合清军打败了闯王。闯王败退九宫山,又惨遭杀害。义军将领不甘屈服,拥立少主李来享,继续坚持斗争,不幸又遭清军包围。李毅为保少主突围,使出浑身解数,冒死拼杀,被清贼斩去一只左臂。凭着超群的武功,李毅突出重围,辗转多时,今夜总算回到了家。
李先生听后也不免感到凄然。兄弟俩正欲长谈,外面一片喧哗,犬吠一声比一声紧,有谁在石板路上奔跑。李先生静听了一会,转过头来,对李毅道:“毅弟,近来风声甚紧,家里安身不得,还是到扯风坳躲躲为妙。那大山方圆几十里,山高谷深,树木繁茂,人迹军至。深山里的玄妙庵是好一个清静去处,庵里的智真长老又是我的知己。趁天末亮,我送你到那里去,暂且安身,你看怎样?”
李毅感动地说:“哥,小弟连累你了。多亏哥哥想得周到,为弟自然愿意。”
李先生便收拾东西,没惊动家人,带着李毅,人不知鬼不觉,翻山涉水,深夜上了扯风坳。
二、藏宝扯风坳
清晨,智真长老正在早课,知客僧附耳道:“大师,李先生有事求见。”
大师点了点头,赶忙作完早课,来到厢房,合掌迎见客人:“阿弥陀佛。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望乞鉴谅。”
李先生回礼道:“许久不曾拜谒大师,万望恕罪。”
“岂敢岂敢。不知先生今日驾到有何要事?”
李先生道:“吴三桂狼子野心,叛清后兵败衡州,昨夜溃退到梧阳镇。吴贼人马凶残,在梧阳镇上大肆抢劫,无恶不作;扯风坳是贼军去黔桂的必经之道,败军如祸,大师是否叫庵里和尚躲避一下?”
智真长老怒道:“躲避?先生太小觑人了。古人云兵来将挡,水来土塞,不是待命在身,我还要挖孔寻蛇呢;如今送上门来还不痛击一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除掉这千古汉贼,难消我等心头之恨!”
李先生道:“大师差矣!吴三桂的残兵败将少说也有五七千,你庵里和尚不过百十个上阵去挡,不是以卵击石吗?大师,难道你要使玄妙庵化为灰烬吗?切切不可造次啊!”
长老袍袖一拂,道:“难道就这样放过奸贼不成?”
李先生道:“我想清廷不会饶过他。恶有恶报,他也活不长久了。”
长老只得强压仇恨,不停地捻动着数珠,叹道:“也罢,也罢。”
李先生便又叫过李毅,拜见长老,安排妥当,便下山了。
翌日,吴军数千人马甲胄不解,军容不齐,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如漏网之鱼,直奔扯风坳而来。行至山腰,中军传下号令叫全体将士在坳上休憩。
吴三桂面容苍老,但奸雄之气不减,他站在坳顶,将鞭梢一指,队伍便定下来。他拖长声音道:“将士们,连日来大家鞍马劳顿,十分辛苦。为了顾全生命,轻装前行,要将随身所带的财宝埋藏于此处。不然,不日多铎的追兵将至,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矣!不要舍不得,待到以后东山再起,个个是功臣,何愁荣华富贵,金银财宝?”
将士们听了,面面相觑。几个兵士欲藏匿不交,从身上搜出后当即斩首示众。众将士慑于淫威,只得尽数交出。吴三桂严令连夜秘藏,足足忙了几天几夜。
埋藏完毕,昊三桂道:“这批财宝日后必有大用,是大周复国之根本,谁愿在此山守护?”
将士们素知他疑心颇重,都默不作声。
吴三桂又问道:“都不愿意?”
将士们异口同声道:“我等情愿生死相随主公!”
吴三桂点头称许,不过总得留下护宝之人呀!正在踌躇,军中走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来,好似素娥青女降落凡尘。只见她袅袅婷婷、朱唇轻启道:“王兄,愚妹情愿留下守宝。”
“你?”吴三桂想了想,大声赞道:“好极!不愧为我吴家的红颜女杰!你武功高强,智识过人,你留下我颇放心。你就在此结草为庐,为大哥守住这批财宝。”
说毕,抽出一把随身佩带的青龙剑,悄声吩咐道:“王妹,藏宝图就在刀柄里。人在宝在,日后复国有望,兄给你记第一大功。”吩咐完毕,令全军启程,往广西道上奔发。
三、雨夜女客
扯风坳,巍峨高竣,云盘雾绕,峭壁陡立,谷幽涧深;山风穿林,如鬼哭狼暤。傍晚突然风起云涌,松涛如浪;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知客僧各处查看一番,正欲歇息,忽听得大门外传来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知客僧“呀"的一声打开笨重的大门,一道闪电劈来,炸雷接踵而至,照亮得如同白昼。佛殿两侧的牛头马面,狰面獠牙,阴森恐怖。帐幔被风刮得东飘西拂,飒飒有声,闪光映在敲门人身上,原来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妇。只见她手柱拐杖,有气无力,衣服褴褛,手脚污秽,浑身渍湿,牙齿打颤。老妇面带忧容,全身哆嗦着低首道:“法师可怜,行行好!”
“阿弥陀佛,何方女菩萨降临寒刹,消灾还愿,明天再来。”知客僧说毕,意欲关门。
老妇急忙把一只脚伸进去,悲声道:“法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怜可怜老妇,落难之人,无尽苦楚,初到贵地,人生地疏,无以栖身,望法师救苦救难,权且借宿一宵。”
知客僧为难地道:“这个一一我可作不了主,寒刹向来不宿女客,不过看你可怜,请在此稍候,待我禀报方丈留与不留,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转身欲走。殿侧走出精神矍铄的智真长老,手捻数珠来到门前,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悟觉徒儿,就让女菩萨进庵避避风雨吧。”
“谢大师恩典,请受老妇一拜。”老妇长揖刚要着地,大师袈裟一拂,一股大力将老妇托起。进了厢房,悟觉用托盘盛了干果和香素,大师将茶杯递给老妇,老妇颤抖的双手接杯不稳,将要落地时,急忙托起杯底,滴水不洒,口里连连叫道:“啊唷,差点失礼了。”
大师微笑道:“请教女菩萨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老妇凄切地道:“贱姓伍,山野村妇无名号,就叫伍氏吧,家住衡州府,这年头,兵荒马乱,烟尘四起,家里屡遭兵火,无法安身,只得背井离乡,颠沛流离,随夫逃难到梧阳镇。我夫不幸被军伍抓去作挑夫,抛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寻踪而来。走到这荒山野岭,虎啸狼暤,大雨倾盆,老妇害怕得很,只得借宝刹暂避风雨。”
大师浪迹江湖,何等阅力,阎王眼前休想躲逃小鬼。见这女人口齿伶俐,声音圆润,一双凤眼滴溜溜转,一套假话编得天衣无缝,便断定不是个寻常女人。大师不动声色,道:“女菩萨可怜,尽管歇宿。晤,你就早点安歇吧。”
当大师与老妇谈话之际,李毅轻步蹑足在门缝窥视,暗忖:这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一时却又记不起来。待大师退回房内,他便问道:“大师,刚オ这个女人是谁?”
大师道:“一个可怜的老妇,你问这干什么?”
大师口里虽这样说,心里却有疑虑,这自称伍氏的老妇来得蹊跷,看她脸上污秽不堪,定是涂了一层胭脂,一双凤眼左顾右盼,透出风骚,决非良家女子。“伍”和“吴”谐音,吴三桂有个胞妹,武功了得,江湖上人称“玉狐狸”,莫不就是她?为试她会不会武功,在递茶杯时,加了暗力,她接杯时用力抵销,尚欠火候,差点摔了杯子。当杯子快要落地时,她一招“海底捞月”,手法神速,功夫娴熟,颇有功底。她不是什么伍氏,说不定是吴小姐。
李毅见大师良久不语,说道:“大师,我看这女人来历不明,行迹诡秘,决非良善之辈。”
大师道:“此话怎讲?
李毅道:“这女人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吴三桂败兵过后就来了。吴三桂在这扯风坳耽搁了三天三夜,究竟干了些什么,听说他逃离衡州时,搜刮了大批金银财宝,上百个挑夫被杀害在扯风坳脚下的吊水洞里,惨不忍睹,莫不是将金银珠宝藏在这里了?”
大师听后,暗吃一惊,这新来的李毅目光敏锐,消息灵通,手脚敏捷,非同等闲,不可小觑。便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不与已事不开口,管他哩……”
四、玉狐狸现形
几天后,绵雨收敛了。这天清晨,晓风习习,流云满天。伍氏向大师谢别,走出庵门几十步,回头狠狠地一瞥,枭枭没入幽林小径。
伍氏回到自己的茅屋,掩好柴扉,脱去烂衣,洗涤了一番。待她换上簇新的服饰,铜镜里便出现了一个粉白膏朱,美艳绝伦的女子来。她一下从一个气息奄奄的老妪变成了一个青春灿烂的美女。对着铜镜,她淡扫娥媚,轻拂袄袖,在草堂里轻移莲步。只见她莞尔一笑,便有万种妖媚。俄倾,她对镜赞道:“天生丽质,丽质天生!”
伍氏自我陶醉了一番,忽而又触景生情,鼻孔“哼”的一声,眉头一皱,小嘴一啊,顿时玉面生嗔,怒容顿生;咬牙切齿如魔女,与刚才判若两人。她恨恨道:“嘿嘿,谁识我真身?我是什么伍氏?我是堂堂大周王妹!我是什么老妇,我是智勇双全的女将!
想当初深居王府,金枝玉叶,锦衣玉食,一呼百偌,享不尽荣华富贵;想到自己武艺超群,十八岁便随哥哥南征北战,驰骋疆场,何等威风!如今在这穷乡僻壤虚度芳华,好不凄惨;一下子又泪汪汪地哭起来。她恨,恨一切与她吴家作对的人,夺取了大周朝天下,她心内如焚。原打算乘雨夜杀了老和尚,力服众徒,将玄妙庵据为己有。谁知这老和尚内力如此深厚,袈裟一拂将我托起,差点碎了茶杯。他定是个武林高手,要奈何他决非易事,谁知庵里还有什么高手?只得暂且走开,再待机行事了。
伍氏取下头上的碧玉金钗,深沉地瞥了一眼,正要对镜插上,忽听到树林子里有异样的响动,赶忙又化好妆,破扉而出。
她张眼四望,阗无人迹。便大喝一声:“什么人在此觊觎?”林子里还是不见动静,她双臂一斟,从袖里发出两支细柳镖,破空而上,直朝那株三丈多高的铁杉射去,怒声骂道:“找死的东西?”
骂声刚落,从铁杉上跌下一个人来。伍氏一声冷笑:“要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话还未落音,这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右手食指夹着一支镖,口里咬住一支镖,笑容可掬地来到面前,金镖掷地,道:
“好一个玉面狐狸,果然身手不凡;只是心太歹毒了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王妹别来无恙?”
伍氏一惊一恼怒道:“我要是歹毒,在镖上浸了毒,你也就活不成了。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我是山野伍氏老妪,不是什么王妹王姐的,你认错人了。”
“哈哈!”来人讥笑道:“算了吧,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只听说佘太君一日三变,晨时变个美如天仙的少女,午时变成雍容富贵的夫人,酉时变成个乞丐婆。想不到吴王妹比佘太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你骗得了和尚,却怎能瞒得过我?吴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年正月十五在北京平西王府闹元霄你是那样的婀娜多姿,才隔几度春秋,一个妙龄佳人变成了人老珠黄的村妇,真是怪哉!我相信伍子胥一夜急白了头,却不相信你变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不过说怪也不怪,是你的易容化妆术不到家,要不要我来教教你?”
伍氏见来人一语道破隐私,吃惊不小,脸颊肌肤颤动着。她竭力回忆,突然想起来了,厉声呵道:“你是大内侍卫?”
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狡黠地一笑:“这又何必多问?”
“想必你是一路跟踪而来,好一个不辞辛苦的侍卫老爷,也不过是康熙那小儿的鹰犬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也就不必多说了。我哥哥为了你大清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宁挨国人唾骂而不顾。如今你们不但逼他,还要置他死地而后快,恩将仇报,丧尽天良。告诉你,我家也不是好惹的!今日相逢,冤家路窄,不共戴天。”
来人两道淫荡的目光在吴小姐身上梭来梭去,恨不得将她一把抱进怀中,柔情蜜意地说:“吴王妹,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坏。今天是巧遇,缘分天成。凤飞千里,惟求其凰,不负小姐的绮年玉貌、绝代风华,乘此良辰,咱俩何不寻欢作乐一番,来个‘鸳鹭共枕,鸾凤比翼’如何?”
吴小姐眼里喷火,恨不得掴他一记耳光,撕烂他那张淫嘴、再在胸口插上一刀。但想到他巧接金镖,心存忌惮,不敢贸然,口气软了,含嗔斥道:“呸!大胆狂徒,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哈哈……”来人狂笑数声,道:“良家!你是什么良家?引兵入关,剿杀义军的不是你吴家是谁?追杀明王的又是谁?天下谁人不骂你们是汉贼!卖国求荣。现在举兵反叛朝廷,是叛逆,当灭九族,你说这算是良家吗?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现在谈正经的,我们过去合作得很好,打败了李自成,张献忠,但其余党仍在继续与我大清作对。不瞒你,我就是奉命来清查余党的。我敢肯定:那个玄妙庵就是个贼窝子,别看他们削发为僧,念经拜佛,那是假正经。他们暗里筹款聚集力量,妄图东山再起。今天,我们仍然鼎力合作,清除隐患,小姐意下如何?”
吴小姐不屑地说:“侍卫老爷的宏才胆识,在下非常佩服。你说该怎样合作?”
来人道:“请将藏宝图献出来,不要落入敌人手中。”
吴小姐一听,怒火中烧。这小子嗅觉好灵,他怎知藏宝之事?莫不是讹诈?这批财宝是哥哥的命根子,关系到日后复国大计。
权衡利弊,尽管义军是故敌,但早已土崩瓦解,成不了大气候,现在主要劲敌是清廷,倘若财宝落入朝廷手中,更是于己不利,将复国无望。想到此吴小姐哈哈地狂笑道:“什么藏豹图藏虎图,从未听说过。我因病不能随军,暂结草庐养息,不问世事。你如要虎豹,这山里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降龙伏虎的本领。”
来人见她不肯上钩,口出不逊,大为恼怒,强按怒火道:“这么说,小姐拒绝我的好意罗?那也行,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说罢,宝剑出鞘,寒光四射,他用食指一弹,声若龙吟。
吴小姐一动不动,冷笑道:“鼠辈,量你有多大本事,在我面前卖弄,看刀!”刀随声起,一招“刀劈华山,”白光一闪,朝来人头上砍去。
这一刀来得快速无比,刚劲有力。来人用剑一挡,兵器相碰,铿然有声,吴小姐的刀被撩向一边。
来人喝道:“砍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手腕一翻,剑尖旋起大朵剑花,一招乌龙绞珠”沾着刀,再一旋刺向吴小姐手腕的“关元穴。
吴小姐见他剑术精湛,交手就点穴位,不禁一愣。她不敢大意,凝神聚精,忙将手腕一沉,随即用钢刀还了一招“举火烧天",荡开利剑,倏地变招,抖刀下刺,直指对手小腹处的 “藏精穴。”
来人心里暗骂道:“好狠毒的女人!”连忙以剑护住小腹,腾空飞起,一脚“少林旋风腿”扫过去,吴小姐猝不及防,被踢倒在地,“哎哟”一声正中肩胛。来人不等她跃起,剑尖点向她胸口的“玄机穴”,厉声喝道:“把刀放下!”
吴小姐无可奈何,只好扔下了刀。
来人道:“不要动,一动我就刺你一个透明窟窿!实话告诉你,你大哥已被多铎元帅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全军无剩,忧愤成疾,病死多日了,你还蒙在鼓里。”
吴小姐道:“你骗人!”
来人道:“少罗嗦,现在就问你肯不肯与我合作?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可供选择:一是交出藏宝图,立功赎罪,包你荣华富贵,此乃上策;二是我俩结成百年之好,卷走巨款,远走高飞,浪迹天涯,隐姓埋名,白头到老,此乃中策;第三条路嘛,不说你也明白,我真不愿你走此下策。”
吴小姐不甘屈服地道:“愿闻下策。”
来人恨恨地道:“你听着:我数一二三,数到三还不交图,休怪我宝剑不认人了!”
吴小姐直眉瞪眼,道:“呸,你休想得到宝图,别认为吴家的人是熊包!”
来人切齿道:“贱货,不识抬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看我怎样收你。我开始数了——”数到一,她若无其事,数到二,她仍无动于衷,数到三,她仍然紧闭双唇。来人火冒三丈,毛发直竖,一声怪嗥,剑尖划破衣裳,触及肌肤了。
吴小姐身子颤抖了一下,刚启开双唇想说什么,突然不知从何方飞来一颗东西,打在剑端,一股强劲推波助浪,压向剑端。来人收剑不及,剑尖往前一送,变成一招“李广射石”,刺进了前胸。吴小姐惨叫一声,浑身痉挛,口喷鲜血;含恨而死,双目仍不肯闭。
来人全神贯注地在对付吴小姐,本不想刺死她,遭此暗算,后悔莫及。他抽剑在手,四处张望,凝神谛听,树林一片寂静。
来人气恼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高声叫道:“哪条黑道上的毛贼,出来明枪明刀较量几招,躲在暗处耍鬼,算什么本事?”
他连骂几声,除了自已的回声外,周围仍是万籁俱寂。他急于寻找藏宝图,便不再辱骂叫喊,弯下腰来,搜遍了吴小姐全身上下,连内衣也未放过,哪有什么藏宝图。他大失所望,狠狠踢了尸体一脚。尸体翻倒一边,露出一颗拇指大小的佛珠。他俯身拾起放入怀里,若有所思转身欲走。
阳光透过松林,照射在吴小姐身边的碧玉金钗上,金光闪闪。来人眼晴一亮,急忙拾起那支玲珑剔透的碧玉金钗。他在手上拈了拈,翻来复去地端详,看不出个端倪。一怒之下,顺手甩去,在石上碰得粉碎。
進知这一甩,奇迹出現了:从击碎的碧玉金钗中飘出一块三指宽、五指长薄如蝉翼轻如鸿毛的白绢来。原来吴小姐把宝图从刀柄里移到了这个碧玉金钗里。来人大喜,不禁笑逐颜开,真是“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正要察看白绢上的内容,背后突然一声:“阿弥吃佛,罪过呀罪过!李毅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李毅赶忙藏过白绢,转过身来施礼道。“悟觉师兄好早!”
悟觉说:“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师弟已入空门,为何无故杀人?”
李毅正欲辩解,又想到图已到手,不必多言,便强忍住了,瞪了悟觉一眼,道:“师兄,你不看门,到这里来做什么?”
悟觉道:“大师吩咐,找你回去作早课。老妇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杀她?”
李毅道:“师兄,她不是什么老妇,是个美若天仙的丽人。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吴三桂的胞妹,江湖上鼎鼎有名玉面狐狸。”说罢,用毛巾蘸了水,抹去女尸面上的黑污,露出了白嫩的脸频。
悟觉道:“唉,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已死了,罪孽俱消,咱们快回吧。”
李毅道声“喏”。路上,李毅边走边想。这个瘦猴子师兄精得很,神出鬼没,可能被他瞧出破绽来了。他不自然地摸了剑柄,问道:“师兄,适才在林子里拾到一颗佛珠,不知是哪位兄弟掉在这里?”
悟觉对李毅摸剑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不动声色地说:“想必是哪个师兄弟去林子里砍柴时掉落的吧。”
李毅回到庵里,与众僧徒坐禅念经,心不在焉,老是想着藏宝图。这时,悟觉禀报先生来见,在厢房等候。大师道:“知道了。告诉李先生稍候,老衲做完功课即去相见。”
李毅心星暗骂道:“你这六根不净的和尚,老虎颈上挂佛珠,装得倒像。”
五、揭去假面具
李先生在厢房等得烦躁,正要发牢骚,一声“阿弥陀佛”传来,智真长老已跨进门槛,“李先生,让你久等了,恕老衲怠慢。”
李先生不满地“哼”了一声。大师道:“先生息怒,有事请说,老衲洗耳恭听。”
李先生道:“暂借三万两银子应急,不知大师肯解囊相助么?”
大师面有难色,道:“三万?怕一时不行,实不相瞒,不久前那边已来人取走了。”
李先生道:“我知道大师不是吝啬之人,我那边也来人了,少主正等着急用。既然大师手头紧,只好另打主意了。”
大师道:“先生别急,慢慢想办法。告诉你一宗大买卖:吴三桂的财宝埋在扯风坳,他的胞妹玉面狐狸在此守护,今已被你弟李毅杀了,藏宝图已落他手。” 正说到此,见厢房外有个人影一晃,大师和悟觉正欲出手,李先生比他们更快,右手掌击出,掌风闪电般向窗外赴去,掀掉了偷听者的一顶僧帽。
大师拾起僧帽,端详了一会,说:“先生,这是你弟李毅的,一点不错。先生为何出手如此神速?”
李先生愤愤地说:“他不是我弟,是个冒牌货。少主派来的人说,我弟李毅为保少主脱险确实被飞刀斩掉了一只左臂,流血过多战死沙场。清廷鹰犬甚多,大内高手倾巢出动,意欲将我义军斩草除根。有个大内侍卫,江湖上人称‘鉄臂李义’的家伙窜入湘鄂,后不知去向。”
大师道:“难道这个李毅就是‘铁臂李义’?毅一一义谐音。”
李先生道:“不错,就是他!”
大师说:“原来是条狼,差点坏了大事,你看怎么办?”
李先生说:“大师,我看这事暂搁一边,他跑不了。我要告诉你另一件大事。我俩是多年好友,肝胆相照,你跟随四将军,我尽忠李少主,为恢复先王基业死而后已,此谓殊途同归。”
大师道:“这我知道。你转弯抹角,究竟是什么大事要告诉我?”
李先生道:“好吧,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诉你了:少主来人说,将军已在川贵边境遇难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大师确悉,热泪盈眶,悲从中来,僧袍一拂,“扑通”一声向西拜倒,泣声道:“四将军,你壮志未酬,身已先逝,智真为你等祷告,报答知遇之恩!”
李先生安慰道:“大师,此刻不是悲伤时候,要赶快想办法除掉这条毒蛇,以消心头之恨。”
大师神情恍惚,怅然若失,长叹一声道:“李先生,我方寸已乱。你以诚相待,我岂能负义。我俩随缘而遇,缘尽两散,就此分手吧!老衲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管尘世俗事了,唉——”
李先生劝道:“大师此言差矣。你要到哪里去?哪里不是清朝的天下?不是缘分已尽,而是正要同舟共济,携手合作,不杀绝清贼,偌大天地,也无你我栖身之地,现在是卒子过河,有进无退!”
大师感慨道:“先生大智大勇,老衲望尘莫及,可惜先生生不逢时啊!好吧,我与你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扶助李少主。现在怎样对付这个假李毅?”
李先生道:“大师真是快人快语,我看就这么办……”说着,挨近大师耳边,如此这般,大师听后连连点头称是。
六、玄妙庵比武
这天,智真讲道论经,把什么“涅槃”“五戒、“四谛”等等,讲了个天花乱坠,众人无不听得入神入迷。尔后,大师道:“听说李毅徒弟身怀绝技,精通少林,武当各派,功夫非凡,能否献出几招,让众师兄弟开开眼界?”
李毅谦虛道:“大师过奖,弟子跟随李少主虽已多年,也学得三招二式,怎谈得上‘非凡’二字。”
大师道:“老衲自幼学得几手三脚猫功夫,你我不妨切磋一下,双方点到为止。”
李毅犹像了一会,有点迟疑,道:“弟子哪敢与大师交手,可笑班门弄爷。不过大师有此雅兴,弟子自当奉陪。自恐学业不精,贻笑大方,望大师多多赐教。”
双方立于佛殿两边。大师身披大红袈裟,手拿佛珠,精神抖数,李毅身披黄装,眼露杀机,可惜缺了只手臂,凶而不威。众僧徒围成圆圈观战。李毅拱手道:“弟子不敬了,请大师赐招。”
大师道:“主让客便,还是你先发招吧。”
李毅单膝半跪,道:“大师逊让,恭敬不如从命,多有冒犯了。”语音刚落,腾跃而起出手就是一拳“黑虎掏心”,拳势粗犷,飒飒生风。
大师暗夸一声,果然出手不凡。不敢轻视,成竹在胸,不接招亦不还招,而是等拳至胸脯还差那么几分,就势往后个“铁板倒地”,身法奇快,不容人眨眼。
李毅早已料知这一招,间不容发,他紧跟着一招“饿虎扑食”。大师哪容他扑到,一个“驴打滚,”如风卷残云般滚至右殿侧,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轻轻跃起。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众僧徒正要喝采,不料李毅也神速无比,见扑不住大师,他一个就地十八滚,滚至左殿侧,一招“旱地拔葱”,蹦起丈把高,轻似行云流水,矫若惊鸿腾飞。众僧徒大睁着眼,为两人的精湛武功喝彩不已。
李毅立住足,道:“大师,第二招来了!”声到人到,举起右手,一招“泰山压顶”,快似闪电,落下千钧。
大师早有防备,一招“风摆荷叶”化解来拳,顺势进一招“怪蟒投胎”,迫使李毅后退数步。大师又紧跟着一招“流星追月”,施展上乘轻功,身子一躬,一个“燕子穿林”,兀如雄雕,大红袈裟灌风生威,从李毅左侧掠过,在空中伸开五指,欲抓李毅的左臂,将他提起。
谁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师竞忘了他没有左臂,只得乘势落在殿外三丈地,面带愧色。
李毅身子一缩,暗自庆幸,这一下要是给抓住了,象老鹰抓鸡崽似的提在空中,多丢人!他无暇思索,身子凌空腾起,一个“鹞子翻身”,从众僧徒头上掠过,落在大师一旁。接着二人此来彼往,险招迭出。但见人影翻腾,掌风呼呼,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数十招过后,双方棋逢对手,将遇良オ,均在伯仲之间,胜负难分。二人你来我往,一直打到山门外,喘了一口气,稍息一会。
大师极目望去,群山逶迤,石壁兀立,险恶峥嵘;那前面的虎跳岩似一只猛虎,欲跳未跳,更是雄峻。不远处有一块一人多高的花岗石,正中雕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扯风坳”。左侧刻着“弓开弦断”,右侧刻着“箭来碑挡”左下方一行小楷字:“左走广西”,右下方是:“右走贵州”。原来这是一块指路石碑。
大师对石碑深沉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李毅想在众僧面前显示少林一指禅功的厉害,便气提丹田,暗运真气聚于食指,大喝三声,如虎嗥狮吼,震耳欲聋。刹那间,碑上便被他用食指钻出了三个一指深的窟窿。众僧徒惊愕之余,不禁替大师耽起心来。
大师这次不动声色,吩咐一名徒儿去拿香茶。这时李毅暗自得意,揣想他人老体衰,身疲口渴,精力不济,哪有我这深的功力。大师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哪知天高地厚?小觑我玄妙庵无人。于是大师走近石碑,然后转身走出数步,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再喝一口含在嘴里,运气提神,凝精聚力,对着石碑猛喷过去,只见一道光猛击在碑上,霍然一声,石碑被击得四分五裂。
李毅“啊”的一声,惊得目瞪口呆。自忖走了大半个中国,生平第一次见到此等功夫。众弟子也是第一次见大师显此神威,齐声称绝。
“阿弥陀佛!”大师才悟到上好的一块指路碑被自己毁了,甚感不安。
突然,一个头戴儒冠,身穿长袍的人飞步向玄妙庵而来,大声对大师道:“你这和尚好不晓事,人家修碑积德,你却将它毁掉,是何道理?不还我一块路碑,与你誓不罢休!”说罢,“哈哈哈……”长笑数声,中气十足,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鸣,好深厚的内功。李毅在旁不禁胆颤心惊,悄悄溜回房内。
七、挥手惩恶魔
来者非别人,乃李先生也。大师道:“李先生息怒,请去庵里喝茶。”说毕在前引路。
李毅正在房内看那藏宝图,经过几天的过仔细推敲,此刻他已描摸出其中的奥妙,心中暗喜。突然悟觉师兄敲门通报,说大师在佛殿有请。
李毅心情不安地来到佛殿,只见众僧徒一字形排列两边,大师和李先生端坐在如来佛像前,神情严峻,空气萧杀。
李毅一看这阵势便有点心虚胆怯,表面上还装作很亲热的样子跟李先生打招呼道:“大哥来了,小弟好想兄长啊!”
大师挪揄道:“李义,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你大哥。而是你的大敌。李毅兄弟早已为大顺国李少主捐躯了。”
“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弟子不明白。”李毅情知有变,心里害怕,脚下螃行。手向腰间准备摸剑,众目暌暌之下,却摸出一块汗巾来。
李先生冷冷道:“侍卫老爷,你明白得很哩,变成孙猴子钻进牛魔王的肚里来了,有胆量,可惜你扮演得并不高明。你虽然酷似我弟李毅,但究竞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不错,我弟李毅为保少主失了一只手臂,想不到大内侍卫里竟有你这样的‘英雄’;使出这样的苦肉计来,为将义军斩草除根竞不惜一切手段。”平常斯斯文文的李先生,这时气愤之极,手指关节格格作响,两道目光如利剑刺向李义。
大内侍卫李义知道扮演李毅这个角色夜长梦多,瞒过了初一瞒不过十五。本想摸请闯王余党之后趁早抽身,谁知进玄妙庵又发现了张献忠四将军余部。正要报朝廷派人马前来剿灭,无意中又发现了吴三桂的藏宝图,这批价值连城的珍宝使他贪财之心大发。
藏宝图虽已到手,一时解不开图中之迷,刚摸出点门道,不料李先生又识破了机关,现往事已败露,铸成大错。明知不敌,也只得舍命陪君子。
李义心里虽然畏惧,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儿,似乎一切都不在乎。他知道仅大师一个就很棘手,庵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瘦猴子悟觉就不一般,再加一个高深莫测的李先生,纵然有三头六臂,今天也决难脱身。但自己是大内侍卫,岂能讨绕,只得强装好汉,道:“大师的功夫早已领教过,佩服!李少主手下的人也会过几个。江湖上人称‘李一尺’的李刚先生我早已闻名,今天幸会。李先生与我做了一场同床异梦的兄弟,咱俩就玩几把吧。不过我想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规矩不需我多说。”他说话不阴不阳,意思是个对个,谁也不准帮忙。
李先生见他叫阵,两目圆睁,精光暴射,大声斥道:“你也配称武林中人?真是恬不知耻。你这大内侍卫,江湖上称之为铁臂李义,瞒得过谁?什么铁臂铜臂,浮声虚传。我不出三招,你就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不信大家作证,三招之内不制服你。我砍只手臂给你。”
李义道:“鹿死谁手,尚难断定,口出狂言又作甚?亮兵器吧!”说罢宝剑出鞘,扬剑作了个“后羿射日”,紧封门户,以守待攻。
听他说亮兵器,李义的宝剑还未出鞘,李先生手上已兵器在握。你道是什么兵器?原来是一把小巧玲珑的精钢小戒尺,教书时可当教鞭,临降时可当判官勾命点穴,戒尺拈在手中如一把折扇,舞动时呼呼生风。李先生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接着一招“弯弓射雕”出尺如电,声如裂帛,令人胆寒。
李义一招“泰山压顶”朝李先生头上砍去,李先生将戒尺一撩,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把剑震飞。李义“啊唷”一声惊呆了。
李先生在他发呆的一瞬间,戒尺飞快指向李义身上三处大穴:胸前“灵府穴”、小腹“中平穴”、背后“腰限穴”。
李义防了前胸顾不了后背,被戒尺中了“腰眼穴”。见自己远不是李先生的对手,他“咦”的一声,一招“一鹤冲天”,翩如飞鹤,欲逃出佛殿。看到悟觉把守住山门,手念佛珠,严阵以符,他犹像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李先生冷笑道:“想逃?没那么容易!”一甩手从袖里飞出四支笔,射向李义,纯钢丝笔尖分别钉在他的两只脚、一只手腕和一只空袖口上。李义面朝天躺在地上,面如死灰。
李先生走上前去,一面拾起笔,一面说道:“侍卫老爷,我没有吹牛吧?现在我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结束你的狗命!”
李先生的戒尺正要刺下,大师忙阻止道:“慢!藏宝图还在他手里。”
李先生“哼”了一声:“让他多活一刻。”
悟觉道:“李先生,杀他不得,他还拾去我一颗佛珠未给哩。”
大师念声“阿弥陀佛”,上前对李义道:“佛家不打诳语,念你委屈削发,做了一回佛门弟子,交出藏宝图,饶你一命。”
李义痛得浑身颤抖,几处穴道被点,已无点力,动弹不得,对大师的话听而不闻。大师又重复了一遍,见他仍不肯说,便向悟觉示意。悟觉道:“你不说,只得用对吴小姐用过的办法了。”
李义求生心切,未等悟觉数到三,挣扎着道:“我交,不过大师刚才的话算数么?”等李义交出了藏宝图,李先生挥动戒尺,“卡嚓"一声,切去了李义的一条左臂。李义痛得眼泪双流,乞求大师。大师不忍,拉住李先生,道:“君子一言,骃马难追,刚才我说了,他交出藏宝图,饶他一条活命,我佛慈悲,你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条命吧。”
李先生答应道:“行。”
大师刚松开手,李先生狠狠地踹了李义一脚,骂道:“你这条狼不知残害了我们多少兄弟。”接着“噗噗”两声,钢丝笔尖刺破了李义两只眼晴,李义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大师怪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君子一言九鼎,李先生你不是说不杀他吗?”
“我不致他于死地,不是遵照大师的吩咐,饶他一条活命吗?”李先生道。
八、血溅扯风坳
包扎了李义伤口,让他下山后,大师和李先生进入天王殿,摊开藏宝图,仔细端详,琢磨图中的奥秘。
大师手指图道:“李先生你瞧扯风坳地形图,山势峥嵘,峰回坡转。这个三角形座落的位置正是我玄妙庵。”
“不错。”李先生眼放光芒,炯炯有神,道:“图上有无数小圆圈,星罗棋布,每个圈里又点上一个黄点,这是——”
大师不言语,慧眼微张,手指不停地点着,口里数着,突然惊叫道:“一共八百个。”
“八百?”李先生略一思忖道:“我明白了:八百个圆圏表示藏金缸数,圆圈里一个黄点,表示缸里装有黄金。”
大师大悟道:“对极,先生一语道破天机,藏宝图已解。”
李先生手指一处说:“老夫天性迟钝,这个丑妇人坐在茅屋外是何意?”
大师道:“这就是吴三桂之胞妹,江湖上人称玉面狐狸的吴小姐,坐在这里守金窖。她装扮个丑妇,其实美貌绝伦,为李义所杀。现在宝图已一目了然,我们按图挖宝去。”
李先生道:“妙极!就从这茅屋入手。”
两人带领众僧徒,扛锄拿锹,直奔林子深处,找到茅屋,只见银锄飞舞,将个扯风坳挖得像大群野猪过境,翻了个遍,可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翌日,大家重又来到扯风坳,摊开宝图揣摩。大师回忆道:“记得当初吴三桂的人马在这扯风坳里闹了三天三夜,周围戒备森严,夜里火光冲天。悟觉摸到石壁上:隐隐听到打石之声。莫不是在开凿石窟,把财宝藏进洞里,然后密封起来。”
李先生瞭望四周,手一指:“看,茅屋对面有道天然石壁!”
两人精神为之一振,随即跑了过去,两双鷹隼般的眼睛向石壁上梭去,不敢放过一个小疑点。
石壁足有几十丈高,绵延数百米,陡峭险峻。崖顶苍松将它点缀得更显雄奇。此乃扯风坳第一道天然屏障。二人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贴耳听听,但均未发现什么,急得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李先生暗暗思忖,怪哉!常言道:人过留迹,雁过留声,难道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不信这石壁就密合得天衣无缝。李先生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气从中来,无处发泄,对着石壁大吼一声,如晴天霹雳。这是用的“狮吼”。又见他运足内力,一掌接一掌朝石壁击去,势如排山倒海,刚猛之极,掌力不下千钧。数掌过后,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这几掌击过后,怪事迭出,只见石壁上震落一块几百斤重的方形石块,倏地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口,向外直冒烟雾。
一个年轻和尚忙不迭嚷道:“洞口,洞口。”
李先生返身一瞧傻了眼。那个嚷叫的和尚腾身就要跳将进去。李先生眼快手疾,一招小擒拿手法,将他跃空的身子抓住往后一送,铁青着脸道:“你不要命啦!”
李先生浪迹江湖见多年,见多识广,凡藏贵重物品之地,多半暗设机关,阅历浅的生手往往吃亏上当。李先生随手拾起石子往洞里掷去,顿时从洞里射出无数支利箭来。
待射完箭后,仍是那个和尚率先冲向洞口,一招“黄蜂进洞”,不大一会捧出一个陶瓷缸子来。李先生用戒尺敲开缸盖,里面装满黄澄澄的金子,灿烂夺日。缸边有一纸条,上写:净重八百两。
大师道:“里面还有七百九十九缸。”众僧徒将藏金窟全部掏空,果然是八百缸。
大师庄重地说:“弟兄们,我们本是大西国张大帅子民,大帅战死,我们又跟随四将军抗清,也曾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后来奉四将军之令,在此削发为僧,长期潜伏,征集钱粮,聚集力量。现在告诉大家一不幸的消息:四将军最近与清军决战中,不幸遭了埋伏,归天啦!”
众僧徒听到此噩耗,无不痛心疾首,一片哀号之声一齐向西跪倒,合掌遥祭。
大师继续说道:“弟兄们,四将军归位,天意难违,现在我们怎么办?”
众人异口同声道:“听凭大师定夺!”
大师点头道:“好弟兄!李先生乃李少主麾下一把好手,智勇双全、武功盖世,大家亲眼所见。”
见众僧徒频频点头,大师又道:“李先生也是奉命潜伏梧阳镇,明里教书,暗里等集钱粮,扶助少主李来亨。如今我们无处可去,不如带着这批巨宝随李先生投奔李少主,不当鸟和尚了。”
众僧同声道:“大师明鉴,投李少主去!”
正在这时,李先生书童从山下上来,气喘呼呼地跑来报告:“李先生,大事不好!清贼大队人马已驻满梧阳镇,开向扯风坳来了。”
众人大惊失色,想不到清军如此神速。太师叹道:“此乃天意,李先生你看怎么办?”
李先生道:“定是李义这鷹犬报告的,对着我玄妙庵来的。放虎脱生反被虎伤——”
大师内疚道:“只怪我太重言诺,放他一条命。”
李先生沉吟了一会,说道:“现在财宝已无法运出去了,仍藏进洞内,绝不落入清贼之手。老子日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誓与清贼拼个鱼死网破!”
众人捋袖擦掌,纷纷嚷道:“咱早憋得不耐烦了,跟清贼誓不两立,杀他个人仰马翻!”
李先生道:“大师,看来必有一番拼杀,你赶快定夺吧!”
大师道:“还是按李先生说的那样,先把财宝仍藏入洞内,再回庵商讨对阵方略。”
大家七手八脚,急急忙忙藏好金宝,将洞口密封。回到庵里,大师神情庄严,郑重说道:“弟兄们,我等苦熬佛门久矣,从现在起脱掉袈裟,穿我义军号服,竖起‘李’字大旗;打开地窑,取消戒酒禁令,大家喝个痛快;打开兵器库,取出兵器,准备迎敌。李先生智勇双全,大家要听他号令。”众弟兄连连称是,欢呼雀跃。
大师把玄妙庵镇殿之宝一一象征着神威的无畏剑,双手捧着交给李先生。李先生抖抖长袖,整整衣裳,跪地接剑;然后端着一碗酒祷告天地,洒在地上。众人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李先生登上神台,手里拿着一面黄旗,号令道:“第一路,由悟觉带领三十个兄弟坚守第一道关隘一一石壁天险,不得有误!”悟觉朗声答道:“得令!”高举黄旗率弟兄们而去。
李先生又拿出一面蓝旗,对智真长老道:“这第二路有劳长老,由你带领五十个弟兄把守第二道关隘——虎跳岩,不得有误!”
大师答声“得令!”高举蓝旗率弟兄们而去。
李先生手擎“李”字大旗,大声说道:“余下弟兄随我坚守玄妙庵,誓与清贼血战到底!”
午时,果然听到火炮连天,远处旌旗飄扬。数千清兵手执戈矛,腰悬弓箭,杀气腾腾,直奔扯风坳而来。大有踏平扯风坳血洗玄妙庵之势。
一场恶战开始了。
清军人马众多,黑压压一片,在一个叫多尼的偏将指挥下,向石壁天险扑来。待他们爬到半坡,守护在这里的悟觉将黄旗一招,大吼一声“放!”上百根圆木排山倒海般滚下陡坡,势不可当。清军死伤惨重,鬼哭狼嚎,纷纷退下。过一会儿又重新来一批,又被滚木击倒。可惜滚木很快就用光了,被多尼攻了上来。一场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终因寡不敌众,悟觉及三十个弟兄全部倒在血泊里。
扯风坳的门户石壁天险被多尼攻破了,清军又向扯风坳第二道关隘——虎跳岩蜂拥而来。智真大师率领五十几个弟兄,手持强弩,一箭一个,箭无虚发,丧命在虎跳岩下的清兵不计其数。多尼气急,下令放箭回击。智真大师看得分明,居高临下搭上弓箭,道:“看你啰唆,送你上西天去!”话落弦晌,一箭射去,穿透多尼咽喉,顿时鸣呼衷哉。
清兵见多尼死了,一齐后退。这时清军主将兆清赶到,大喝一声:“后退者斩!”才稳住队伍,兆清又急令从山下将火炮拖上来,拖不过去的地方就肩扛人抬。一个多时辰后,几十门火炮布排好了,向虎跳岩上猛轰。智真大师和五十余个弟兄们被火炮压住了,虎跳岩上硝烟弥漫,石块弹片横飞,大家被打得七零八散,拾不起头,睁不开眼。清军乘虚而上,好一场恶战,义军全部捐躯。
虎跳岩失陷,兆清主将率军杀向老营一一玄妙庵,没遇到抵挡就进了大殿。兆清久经沙场,见庵里静得古怪,顿觉事情不妙。正要下令速速退出,大门却“吱呀一声关闭了,紧接着李先生同几十个弟兄推倒菩萨,从殿后跳将出来。好一阵厮杀,只听得兵器相碰当当作响,血肉横飞,佛地竞成杀场。不一会,庵内倒下了无数清兵的尸体,但义军也只剩下李先生一人了。
此时清军尚有几百人,兆清大声喊道:“抓活的!”
李先生毫不畏惧,手握镇殿无畏宝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愈战愈勇。清军团团围住他,却又不敢将他刺死。李先生见杀不出重围,体力也渐渐不支,便突然从怀中摸出火石,点燃了庵内四周早已浇了桐油的堆堆柴草。瞬间,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整个玄妙庵顿成一片火海。无数条火舌向清兵卷去,李先生也在大笑声中为火龙吞没。
真是:
九州擢腑恸,
四海泪沾巾;
青史垂千载,
古来有几人!
几经沧桑,星转斗移,改朝换代,山河仍在。扯风坳埋藏的黄金还深藏在石窟内,无人知晓,世世代代陪伴着英灵。
从此,扯风坳便传下了这样一首民谣:
扯风坳,
黄金八百窖(缸);
窑窑八百两,
两两无损耗。
(“窑”与“缸”谐音,方言“密”即“缸”)
2019年4月4日定稿
作者简介:杨盛荣,苗族,年过八旬,绥宁县武阳镇人,湖南绥宁县第一中学退休教师。著有民间文学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