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树会“咬”我（有声版）
漆树会“咬”我
作者 黄石明月
朗读 兰色音符
我家位于绥宁中部的深山老林里，开门见山，群山连绵不绝。寨子里的长辈常说，靠山吃山，之前我不太懂这话的意思。据说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父亲费尽心思地到深山老林里去寻找到七颗漆树苗移栽在我家的园子里，列队成一排，像一队威武的哨兵。后来这排漆树长大了，放了口子割出了土漆，我家就用这土漆漆了一个三门柜和四方桌，这两件家具比别的上了油漆家具迥然不同，上油漆的家具黯淡无光，而上土漆的家具泛发晶莹光泽，手感更滑溜溜，有种被打磨后的感觉，这家具被家里人视为宝贝。我才真切的感知“靠山吃山”的道理。
我对那七颗漆树非常的珍惜，也非常的愧疚。
听母亲说， “百里千刀一斤漆”的说法，因此市面上的生漆价格很贵。记忆中父亲对这排漆树的喜爱丝毫不亚于那些可以开花结果的李树、桃树和梨树。母亲打理这排漆树也像打理她的菜园子一样用心。
打我记事起，这排漆树就差不多有房屋那么高啦，树干比碗口粗很多。树冠朝向自己的天空生长着，黑黝黝的皮很厚实地趴在树干上，我每天起床拉开门这排漆树就会以它最美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因它排列得整齐划一成子园子里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只是这么美的风景我也只能远望，不可近观，甚至连园子都不可以进。父亲把那几亩地的园子用竹篱笆围得严严实实，当然是用来隔离家禽家畜的。偶尔，父亲也会打趣的说：“漆妹也不例外”。
听母亲说，有一次母亲用背带背着我到园子里摘菜，路过漆树下，那晚我就生了一脸的漆疮，特别是夜里因痒痛而哭的厉害，整整熬了七天，害得父亲几夜都没合眼。当家里人知道我对漆树过敏的时候，就没让我进过园子，也不让我进大山，即便是能进的山也是父亲到采点后确定没有漆树的山才让我进，唯恐沾上对我来说是一种不祥之物。父亲总对我说，漆树“咬人”！也因此我便有了一个雅号“漆妹”。
六岁那年夏天，我放学回家，看着园子里的黄瓜就直咽口水，哥哥因那天要值日搞教室卫生没和我一起回家，而此时父亲母亲也没在家，我心里嘀咕：一家人都和那漆树相安无事，难道只咬我?来不及多想，放下书包就往园子里钻，也模仿着电视里王母娘娘赏蟠桃园的模样，可算美美的爽了一回。只是到晚上的时候，小脸蛋热乎乎的，且越来越红，母亲问我到过园子里吗？我稍停了一下回答：“没有”。父亲摸了下我的额头说：“看来是发烧了，随后又操起那注射器，忙活一会后就给我打了针屁股针。我心想，退烧后应该会没事的。第二天醒来，脸上肿肿得涨涨的，父亲确定是漆疮，用心疼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从实招来。为此事，阿哥又被父亲责备了一通：“要你看好漆妹千万不要进园子，你就是没听话，这下好了，漆妹又得一个星期不能去上学。”父亲用毛巾包裹着我脸面，还叮嘱我见人要把脸朝向别处。尽量不要和人搭话，爸妈也不让我去上学。就这样足足七天，夜里总会被痒着醒来，家里人都会围着我转，每每这时候父亲很是心疼。夜里我准备睡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爸妈在谈漆树的事，我贴近一听，只听父亲说，我家漆妹现在已经长大，也关不住她了，明天我把那漆树砍了吧，她也自由些。”听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从梦中呼喊着惊醒；“不要砍漆树，不要砍漆树。”母亲闻声来到我床边，已经猜到我的梦境，便吩咐父亲打着手电，让我披上外套到屋外看了个明白，漆树还在，我也就乖乖的睡觉去。从此对园子里的漆树相敬如宾。
第二年暑假，父亲把我送到了十里之外的姑姑家，说是要割漆，让我避远些，免闻上气生漆疮。这汁液就是能咬人的漆液，好多对漆树过敏的人，一看到这乳白色汁液，像是看见了无常一样顿时心里发麻起来。半个月后父亲接我回来的时候，当我站在园子外看见漆树被斜着割开月牙形的口子，表面凝固硬化而生成乌黑的漆皮，树叶也像火烧了一样，我莫名的伤心起来。虽然它会“咬我”，但如果我只是远远的看还是一道很美的风景。我打心里也还是喜欢的。
自从我不能进园子，阿哥就麻烦了很多，总是会被母亲喊着去搭把手，放学后也时常被吩咐着去扯菜，这活儿忙多了也没趣味了，有时阿哥不想进园子帮忙会找各种借口搪塞，这时候母亲就会说：“难道让你漆妹去吗？”也真是有效，每每母亲这样说，阿哥就会乖乖的去忙活，也许阿哥也是见着我生漆疮难受的缘故吧。只是那个冬天，阿哥到菜地扯了一把香菜回家，我见冻得通红的小手在挑拣菜里树叶和杂草，我就去搭把手，结果又因那树叶刚好是漆树叶，就这样我又一次不小心惹上漆疮。这一夜里我又竖起耳朵听，生怕父母又会起心砍漆树，我窃喜的是，直到他们睡觉了也没有提这事。这样我也放心了，也一觉睡到大天明。
第二天起床后我拉开门，阳光特别的刺眼，我揉揉因生了漆疮而痒痛的眼皮，朝园子里望去，发现那一排排高大的漆树全都被无辜地砍倒在地，那一刻我怨自己，好想把那漆树一颗颗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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