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为什么会变成制服诱惑?
做学生时候,大家总觉得那又肥又大的校服很丑。偶有零星几个同学在校服上画些点缀,就成了大家眼中的个性和老师眼中的捣乱。相反,日本的学生制服彻底打破了我们对校服的想象,原来校服也可以这样设计。但如今,JK制服的流行与产业化,却揭开了制服诱惑背后的性别迷思。
在日本,JK制服经历了从水手服学生装到“自我解放”的二次元制服情结,再到纯欲风的“新性感”之流变。由日本传入中国后,JK制服从小众爱好转为爆款生意,并催生出捍卫鄙视链(主张日本品牌高于国产品牌等)的“JK警察”。
从这样简单的历史梳理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条从制服到制度诱惑、从圈内到圈外、从功能性到审美性、从日常穿戴到产业经营的演变线索。事实上,这样变化的基础和结果,都离不开男性凝视的又一场狂欢。
从制服到诱惑:性别与年龄的交叠
制服的功能简单,样式也单一,制服诱惑则不然,它对制服的改造早已“反客为主”,空有制服之样,内涵则被重构。制服诱惑是性别与年龄交叉后的化学反应,是成熟男性对青春少女的规划与打造。当制服变成制服诱惑,其实质是在白幼瘦审美观的主宰下,男性统治的性化链条在运转。
制服诱惑中,青春少女为成熟男性所凝视,这里的不对等显而易见,男性掌握评价的权力,少女则既不如幼童一般“板平”,也不像人妇那样“熟透”,她们处于过渡的阈限阶段,“把‘纯真’和‘性感’两个看似对立的状态并置在一起,俨然成为现在社交媒体上最受推崇的‘新性感’”。这样的诱惑,似乎最能赋予支配者男性以把玩也就是控制、并且是朝向性意味的快感。换言之,以取悦男性为目的的产业化的制服诱惑,“没有摆脱男性凝视的幼齿审美”。
在年龄与性别交织的实践中,制服诱惑是男性霸权的体现,JK警察所保护的鄙视链就把这一霸权体现得淋漓尽致。布迪厄早已指出,男性统治的再生产离不开作为无意识受害者的女性的误识(还包括男性对其特权的不自觉)。所以很难否认,JK警察对其他女性的讨伐与其说是两位女性的争执,不如说是男性凝视下的“斗兽”,女性间的“磨刀霍霍”背后掩藏着打量她们、控制她们、塑造她们的男性霸权,从而使制服诱惑而不是制服完成了对性别的操演。
当制服转向制服诱惑,对于制服的评判也由男性控制的话语霸权所建构,从而赋予卷入制服诱惑的女性以自我意识和自信自满。其实,女性的经验是立体且丰富的,而要把它们都“塞进”进一个盒子中,离不开男性统治的“裁剪”。曾经,“年轻女孩的标志性服装在漫画里变成了力量的象征,包裹在魔法变身里的是一系列现实故事,关于友谊、成长和女子力”,但在男性统治的规训下,制服诱惑剥夺了制服的多元意向,只能够重申男性中心的思维与权力。
概括地说,制服诱惑中,性别和年龄的勾连打造出成熟男性和青春少女的一组形象,这是一对符合性别气质的组合:一个是有能力的、稳重的引导者,一个是懵懂的、雀跃的受引者。在性别刻板印象的语境中,这成为制服诱惑流行的保证:它的商业性市场,来自于文化观念的支撑。
从诱惑到制服:个性化还是同质性
如果说男性支配是制服诱惑的核心,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女性“前赴后继”“乐在其中”地参与进这场男性本质的狂欢?这既与消费伦理和个体化话语等的渗透有关,也依然是男性统治的产物。因为制服诱惑最巧妙也最难以识别的机制,就是男性统治编织起性别化的现实,让被压迫的女性把性化的经验错认为自我的主体性表达,于不知不觉中,“就像鱼不知水的存在”,“性别动力这类普遍存在的东西”也如同房间里的大象,被忽略和错觉着。当女性主动加入JK制服这样的圈层,就完成了制造制服诱惑的一个闭环:本质相同(男性统治)的诱惑打造出貌似个性化的制服,满足了观看者的挑逗心理与被观看者的表演情结,从而让制服诱惑及其背后的白幼瘦审美观,以流水线的方式一直循环下去。
吊诡的是,前面我们说过,丰富多样的制服着装被整合为本质单一的制服诱惑,下一步,男性凝视下的制服诱惑又通过情色产业,设计出样态百千的制服形态,即“JK制服也有一套体系,可分为水手服和西式制服。其中水手服有关东襟、关西襟等不同领型,西式制服则包括衬衫、西服、打褶裙、领带等小配饰”。如福柯所言,我们对身体的想象绝对是一种文化创作,在制服诱惑中,这样的创作离不开性和性别的权力秩序,从而“明明脱离了代表规制的原应用场景,发展为一种面向大众的泛时尚风格,却又另建了一套等级更加森严的规制”。
概括地说,随着时尚产业的发展,审美中的男性目光也越发隐蔽。丰富的衣饰赋予女性以个性化和主体性表达的错觉,但其实,白幼美审美作为男性对女性肉身的想象和欲望的满足,它隐含的性挑逗和性暗示让制服成为了性意味突出的“紧身衣”。制服的丰富和本质的不变构成了看似矛盾的一体两面。
审美观的社会学想象力
制服也曾是美好而纯粹的青春的代名词,那可不可能我们对制服诱惑的理解太过绝对,忽视了对于制服的其它体验呢?毕竟万事总有例外。但是当对于制服的审美变得单一化并且是迎合男性的,那么这样的例外非但不能成为独特的叙事,反而因其越轨而以“异类”的角色,巩固了那个禁锢我们的男性体制。
制服诱惑的背后,为什么是白幼瘦审美观在流行?不妨做一些推测:“白”与西方白人资产阶级的地位有关(反过来,第三世界的黑人是低贱的);“幼”与对性无知的幼童的爱恋和占有欲有关(比如洛丽塔情结);“瘦”则与身体健康的上层对下层肥胖症的鄙夷有关(这是区隔的标识与地位的象征)。这样畸形的审美观,是男性统治的诉说,是男性化制度的产物。男性霸权规训了社会性弱势群体即女性对自我的理解和塑造。
总体而言,制服诱惑体现和再生产了白幼瘦的审美观,这一审美观是男性凝视的结果,即使诱惑的制服样式再多变,男性统治所规训的审美观也依然如故,并且这样的作用机制正越发精巧难识。在性别这座全景敞视监狱中,女性既是被凝视的,也是自我凝视的,制服诱惑就是这样。在新自由主义的逻辑下,个人主义为制服诱惑提供了貌似多样的选择,消费社会掩盖了制服诱惑的男权本质,甚而在社会压力面前,制服诱惑所关联的性成为人们逃避风险、满足自我的“温室”。制服诱惑的狂欢,是男性化资本的胜利,是男权统治的喧嚣。在这样的“盛大”中,白幼瘦审美观没有变化,女性却可能迷失在物欲的横流中。
制服诱惑是成熟男性对青春少女的凝视,反过来,争做小鲜肉女友的女性又把青春萌动的男性架到了观看的位置。在笔者看来,这不一定是女性地位的表现,养成系中具有凝视权力的女性与男性的不同性别,无法否定他们共有的对年龄低、性经验少、能满足其对活力肉体想象的异性的把玩“爽感”。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男性还是女性有权力去规制异性,而是谁(不论男女)居于全景敞视监狱的中央。
制服诱惑是“性”与“性别”的产物,性别是性的载体,性是性别的目的。当然谈性并不可耻,“无耻”的是性别权力的操控。在性别社会化和性别体验的机制中,我们将会看到制服诱惑带来的怎样影响?是制服诱惑的内卷化,还是它具有摆脱男性凝视的可能?这些,都有待于我们的做法和时代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