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多多少少都有些遗传,或者说相互影响。音乐书法绘画等等,许多是家学渊源。比如说女画家陈颍,乃父的书法与墨竹均甚为可观。我喜欢没事瞎跑,估计得之于我老爸。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就爱订《旅游》、《天府旅游》等杂志。限于当时的经济状况和后来的体力,他去的地方虽不算多,也是号称一生爱入名山游的。我小时候还有个爱好:集邮。父亲的邮票很早传给了小舅,小舅后来攒了不少文革票。等我“懂事”了,又从小舅那里搞拿来主义。曾有过很多很珍贵的邮票,今天如能存下来,在老家市中心买套房子不成问题。只是走着走着都散失了。不过其中有一套杜甫草堂的邮票,一直印象深刻。
那是1962年发行的《杜甫诞生一二五零周年》,序号“纪93”。那时家父还在蚌埠卫校代课。也不知他从哪里搜来的。此套邮票有两枚,一枚是杜甫草堂碑亭;一枚是杜甫像。邮票设计简单,传统的白描。别的集邮家在方寸之间品味人生。我那时学画画,就把邮票当样本来临摹,横竖不闲着。照着杜甫像画了多次,画得悲苦些邻居们就说像。反正谁也没见过杜工部!后来又背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遂有将来草堂一游的想法。2014年全家去了一趟九寨沟,参加是琥珀假期99美元的旅行套餐。旅行社是要通过购物来赚钱的,明知是坑也跳了,购物也是让孩子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方式嘛!看了不少藏药、天珠、珊瑚之类的奇奇怪怪,也领略了各种请君入镬的套路,反正是大开眼界。旅行快结束的时候导游安排了去成都浣花溪公园耍子。我依稀记得《江村》作于浣花溪。查了查地图,诚然,杜甫草堂仅一街之隔。那可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去浣花溪公园搞啥子吗?去成都不入草堂,不去武侯祠,也不知旅行社是怎么想的,大概是心疼百把块的门票钱。我跟太座打了招呼,偷偷地离团,自己踱到草堂开了个小灶。“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若可以挑五首杜诗,这首《江村》我肯定要选的。倒不是因为诗人的隐逸,却是艳羡才子佳人的良缘。“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这是杜氏伉俪手谈切磋的明证了。不知他们是记谱为局呢,还是真用了黑白子。李杜光芒高万丈,李白的个人生活不甚了了,杜甫却娶了位同甘共苦的大家闺秀。另一个李,李商隐亦称琴瑟和鸣,惜乎由此卷入了牛李党争。杜甫命途多舛,一生贫寒,却有杨才女相伴。“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文辞几近香艳,哪里像个为民请命的诗圣?爱老婆如斯,千古惟少陵耳!浣花溪畔的草堂,曾记录过一段贫寒爱侣的幸福时光……草堂,肯定是后人修的。国内的唐代建筑保存至今的区区三四个,其中并不包括草堂。事实上一间茅屋也无法保存千年岁月。园里茂林修竹,曲水环绕,却是死水。千百年了,浣花溪早已南移。我看不到江村,只有一圈又一圈围墙围出的古典园林。精心呵护的草堂没有一丝残破的可能。没有梁上燕,更找不到水里鸥,此情此景与当年诗人贫困潦倒大相径庭吧?面对满目的盛世美颜,我有些些许的失望。只好安慰自己,所谓的草堂,无非是历代附庸风雅者的一个念想罢了。这几日陈颍在草堂搞创作,分享了几张冬日草堂的照片。银杏掩映的青砖碧瓦古朴典雅,比苦夏时节韵味悠长。我从没这时候去过成都。看到照片,只觉得成都的颜色与南京栖霞山的红枫、北京香山的黄栌不遑多让呢!只要景色优美,意境差点又如何!又逢冬夜,忽然想起小时全家就着白水煮豆腐打牙祭,父亲拖着长音吟哦杜甫的《三吏 . 三别》的情景。他曾追随过皖籍诗人严阵,年轻时发表过不少诗。这个爱好可没能传下来。我个人总觉得古今音韵大变,入声不存。旧体诗抱残守缺,而新诗探索百年,一直却找不到方向,始终无意于此道,算是个人的偏见吧!“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愿能有人把杜诗的精髓传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