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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老 家
文｜何剑鸣
回想往事，脑子经常短路。我肯定初二的暑假去过一次老家怀远。次年暑假回去过吗？有点记不清了。但感觉又回过。我清楚地记得跟二子一起去的蚌埠。父亲当时在蚌埠二院进修眼科，招待了我们。后来我们各去各的目的地。他去了小南山，我去的怀远。但怎么又记成初三暑假呢？可能又去了一次，或者初三就根本没去。
我记得到了怀远三叔的家，见到从没见过的三婶和小堂妹。那天下午三叔带我去了荆山。当地名胜古迹白乳泉、卞和洞都去看了。我还记得怀远城溪头巷口的一树树榴花。怀远的石榴闻名遐迩，有的品种开花挺晚的，但不妨秋来的甘甜。我在怀远县城住了一天，次日三叔带我回的老家。
三叔是怎么去的呢？他骑车。怀远城关镇离河溜集有五十多里，他那时也就三十出头，正是最强壮的时候。好在当年路上也没啥车，我就坐在他的二八车后座上，一直保持一个姿势。道边皆杨柳，再往远看就是一望无际的淮北大平原。
我想三叔大概骑了两三个小时，带个十几岁的男孩骑了这么久大概不容易。我那时不会骑，一点忙都帮不上。印象自己下来跑了一会儿，好像也不长，仗着他年轻力壮，咱们终于到达了河溜。
奶奶在家，两个姑姑也在。看到我自然欣喜。奶奶那时恐怕比我现在大不过五岁，但牙齿已没剩多少了。我记得帮她穿针，她给我炒蝉蛹吃。那是前一天晚上小姑在房后的树林里抓的。奶奶说，蝉蛹的营养价值很高，可以明目。她没念过书，但说的很对，蝉蛹中的氨基酸种类齐全，含有十八种氨基酸。关键是她炸的蝉蛹非常美味，后来再也没吃过。
小姑带我看看家后的小树林。这些都是爷爷在世的时候种下的，有的都有碗口粗了。奶奶家在河溜集九连塘的东北角，雄踞一高坡之上。周围没其它邻居，堂前屋后种了不少树。院子里有株梧桐，高有二十米，一人合抱。三叔笑着说，“剑鸣，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我把梧桐砍了给你打家具！”
怎么可能？运费就不得了。
小姑还带我去看她们种的黄花菜，一丛丛正在盛开。他们已经采了不少晒干，都是美味啊！
第二天早晨，我自己跑到街上玩，看到河溜镇的《新华书店》就溜了进去。发现一套上下册的《古文观止》，定价一块四毛钱。我想了想，去找奶奶要。奶奶没有犹豫，从围裙的口袋里数出一些毛票。我拿着就去把书请回来了。后来想想自己好不懂事，奶奶没工作，完全靠儿子们供养。那时一本书的价钱可以买斤把肉的。
我是怎么回来的？肯定继续坐三叔的自行车，但又记得有次小姑早早替我去汽车站占位子，也不知道是哪次了。年代久远，许多事情的时间地点已经混乱。也许事实就是如此，总之又从蚌埠回了家。
奶奶是八七年去世的，因为颅内蛛网膜下腔出血。她一向身体硬朗，没人会想到她有心血管问题。父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如果可以提早防范，她理应多活几年。她跟着祖父在解放后受了不少罪，直到晚年才算喘口气。
我当时还在合肥上大学。闻讯奶奶已经下葬。三叔砍下那棵梧桐，为奶奶打了一副像样的棺木。奶奶与祖父合葬在涡河北的钱家岗。
我上次见到三叔是在我的婚礼，他从怀远特意来明光贺喜。我那时家安在北京，家具是别想了。但他带来一箱又大又甜的怀远石榴，让我太太现在都经常提起我老家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