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总半夜上厕所，看到上面挂着一块牌子，拿起半块砖头用力砸去
1949 年6月上旬，中共中央根据西北形势的发展，决定由彭德怀等 23 人组成西北局委员会，统一领导西北党政军工作。以彭德怀、贺龙为中共西北局第一、第二书记。
由于贺龙因故没有到职，彭德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每天早6时起床后便开始工作，一直到深夜 11点、 12 点甚至更晚才能休息。在长征期间得的肠胃病，现在复发了，他的面色微微苍白，削瘦了。
从来自各方面情报得知，胡、马均向前移防了兵力。青、宁二马部队进至彬县、长武、永寿一带，胡宗南主力由武功、周至向扶风、眉县靠拢。另一部驻扎宝鸡。由裴昌会统一指挥。
“胡、马集团这一部署的特点是互相利用，都想借助对方主力消灭我军，互为犄角，便于联合作战，却又各怀鬼胎，企图各自保存实力，摆脱被歼的命运！”彭德怀对着地图看了许久，得出这样的结论。
彭德怀将目光盯视在胡宗南集团的军事部署——5 个军摆在渭河两岸。其意图是作战中可以南北呼应，无论是进攻、坚守或退却，兵力都相当集中，集结成方形。但漏洞是明显的——没有战役预备队。摆在秦岭的少数兵力只能起钳制作用，而且渭河两岸并无渡河的设备，在我大军进攻时，南北之敌不能渡河迅速支援——如我军能在扶风、眉县地区将其分割包围，其纵深无预备队可援，必遭全军覆没！
彭德怀把侦得敌情和个人分析，电报军委。
……
夜晚，天空像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亮晶晶的。圆圆的月亮似一盏大灯笼，把大地照得明晃晃，蟋蜂唱着抒情的歌曲，轻风拂来浓郁的花香。夏夜是迷人的……
彭德怀依然审视敌人的部署。敌人选取之地形是颇具战略战术眼光的；胡宗南要诱我出击，二马再攻我侧背！战争历史表明，要战胜强大的对手，最佳的手段就是将对手引进山谷隘路。现在敌人选取的正是山岳丛林地带，沟深谷险，峰壁对峙，很少有回旋的余地，利于设伏，即“请君入瓮”之计。大部队一旦隐人该境，无法展开兵力，如同蟒蛇钻进竹筒……彭德怀不禁笑了。孙子《形篇》中记：“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胆”。《百战奇略·寡战》中说：“凡战，若以寡敌众，必以日暮，或伏于深草，或邀于隘路，战则必胜。”当年诸葛亮与司马懿对阵于滑水之上，诸葛亮见司马懿不肯出战，便定计于葫芦谷预搭草房，埋伏地雷，并化整为零的令军士四散屯田，引诱魏兵……
然而，战场上的格局有利与不利，是相对的，是可以转换的，一个指挥员的才能，就在于改变战场上的格局，变不利为有利——把敌人占据的有利地形变为其葬身之地。这就要求出奇制胜的奥诀。彭德怀心里非常清楚：奇与正，是相反相成的两种用兵方法。正，是用兵的常法，遵循战争一般规律；奇，是用兵的变法，遵循战争的特殊规律，常规战法为正，特殊战法为奇。正兵合成，出奇制胜，二者相映生辉。相比较，奇变之法更为丰富多彩，取胜的价值更高……
——目前这一仗，敌人紧紧扭在一起，正之战法，该是一石二鸟。奇之战法，便是分而战之。但是，战一防一，其防者能坐视不管？打胡，二马能隔岸观火？ 纵然胡、马之间勾心斗角，而对我军上目标是一致的。当危及二马的利益，危及二马的统治，其地盘将眼睁睁丢失的时候，蒋介石再命其进击，他们便不懈余力地拚杀了！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胡、马之间择其打胡，潜伏着风险。
战争本身就是风险行动。在充满风险的战争中，必须时时处处保持高度警惕，以防各种的不测发生。偶然性常可改变对抗的结局和历史的航向，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面庞威严、性情刚毅的彭德怀，陷于深沉的思索之中。机会、机运、机遇。隐蔽在风险之中。敢于承担最大的风险，方能赢得最大的天赐良机……
阎揆要和莫阳来了。
“半夜叩我们，定有大事哟。”彭德怀指着凳子，“坐下说吧。”
他们没有坐，阎揆要说：“胡宗南部在凤翔、岐山一带观察地形，似有新的行动。”
莫阳说：“敌人在到处抓人修工事……”彭德怀又转身看地图。
莫阳接着说：“胡宗南部从秦岭腹地倾巢而出关中地区后，近几天在田间道旁扎满了帐篷，把大炮都集中山凹里了，乌亮亮的一大片。看样子敌人绝不是佯动，是要决战或进攻，并扬言要报仇。我们化装成干活的老乡，被他们抓去做工事，我趁机画了一张图……”
彭德怀转过身，看着莫阳画的图，思索良久，说：“敌人集结在山区，在外面做工事，无非是做第一道防线，兵力不会多，主要是想把我军吸引进去，再与我决战。”
阎揆要说：“待我军进去，马家军再行包抄，敌人的复仇心满大哩！”
彭德怀即刻意识到，敌人反扑西安失败了，受辱了。而失败和受辱，最容易激起一个人、一支军队的自尊自强之心；而胜利的荣耀，凯旋的歌声和滔滔赞语，却可以使一个人、一支军队变得保守、僵化，致使继续抗争的刀锋钝锉……
“敌人的野心加复仇心，会更加凶残。”彭德怀对阎揆要说：“你告诉电台，密切注意敌人电台联络。”又对莫阳说：“你们再去抵近侦察，越仔细越好。”
彭德怀特别注重侦察敌情，通过侦察，对形势、时局、环境等进行分析，这是战略乃至大战略层次谋划的思维起点。他认为，凡是宏大的构想、战略行动的发起，都要依对敌我态势的分析而定——对敌我态势分析正确与否，直接影响到计谋决策正确与否。自古以来，善于了解敌我，审时度势，是高明谋略家的共同特征。在复杂的斗争中，大规模的战斗、战役中，清晰透彻的形势分析与环境调整，是确定奇谋方略的基石。
……夜深了，彭德怀站起身往外走去。走至厕所前，见原来的大厕所被隔开了——靠南面的半边厕所小路上，新铺了一层砖，门口钉了一个牌子：“首长厕所”。
一股恼怒涌上他的脑门，他四下里寻找什么……在墙根找到半个砖头，便举起使劲砸那牌子。
咚、咚、咚……
也许是那牌子钉得太结实，他一连砸了五六下，那牌子才哗啦一声落下来。这时，他的火气仍一股劲地往上冲，上前用脚狠狠踏着牌子，愤愤地喊道：“首长拉的巴巴也是香的吗？！”
警卫员闻声急急赶了来，一看便明白了一切。他不敢上前，也不好离去，木讷讷地站着。“这是谁搞的名堂？”彭德怀厉声问。警卫员摇摇头，说：“不知道。”“你明天给我查清楚！”“是。”
“这是让我搞特殊化，脱离群众！”彭德怀仍捺不住火气，“搞这名堂的人，实际效果会使我和群众离了心！”
警卫员说：“首长，大家都睡了。”
彭德怀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顿时把声音压低了：“我发火了，这不应该，不应该呵。可是我想，搞特殊化的人可憎，可恨，但那些奉承怂恿领导特殊化的人，只想讨领导喜欢的人，更可憎，可恨！ ……”
彭德怀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敌人的最新动向总在他脑子里翻腾。从胡宗南兵力分布看，是摆了个口袋阵，待我军钻进去，再把口袋扎紧，然后一举全歼！将贵谋，这是兵家至理名言。无谋之勇，是匹夫之勇，鲁莽的代称；无勇之谋，胜利是难以实现的幻影。对敌人新的动静，摆的口袋阵，要认真对付啊！
想起胡宗南的新行动，他立即想起魏鸿鹤与陈力。他们与胡宗南的几次谈话，不是对胡宗南有所触动么？ 胡宗南有如此大的举动，定是为新的贪欲所刺激——贪欲时时潜伏于胡宗南意识的深处，时刻能极度地膨胀与爆发，魏鸿鹤与陈力没有觉察？ 几天没他们的消息了……
彭德怀的谋略，不仅善于用兵，而且善于运用政治手段争取对方，在湘赣时期，他亲自争取过王佐和袁文彩这两个草莽英雄，使他们不仅不与红军对抗，而且同红军并肩抗击当时湖南大军阀何键，并屡建奇功。“攻心为上”，“心战为上”，这原是诸葛亮南征时听取马谡的建议所采取的军事谋略，并取得了良好效果。在蜀汉政权建立期间，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西蜀腹地长期处于空虚之势，而西南却一直很安定。所以后人总结这一历史经验，提出了“能攻心则反侧自消”的著名论断。正是基于此，他委托魏鸿鹤与陈力去汉中了。历史上的许多战斗、战役的胜利，也并不完全取决于战场。千钧之重，加铢而移。夺取一个将军的心，在敌我力量抗衡的天平上所增加的是超常的分量……
他又想起《三国演义》中的“蒋干盗书”：曹营中的蒋干借自己与东吴都督周瑜当年是同窗好友的关系，到东吴大营中劝降周瑜，因蒋干的企图被周瑜识破，终于适得其反——魏鸿鹤与陈力是否遇到形同蒋干的遭遇？……
彭德怀去参加民主人士座谈会，原是请大家为建设西安献计献策。可是，大家得知胡宗南又蠢蠢欲动，纷纷诉说起胡宗南的残暴：前几年胡宗南为对陕甘宁边区实行严密封锁，强征民工，修筑纵横三个省、长达 700 里的碉堡、工事层叠的封锁线时，抓走大批青壮年，至今生死不明，其歹毒就是当代秦始皇；胡宗南为扩充实力，抓获了大批投奔延安的有识之士、爱国学生和热血青年，囚禁于法西斯监狱——青年劳动营“洗脑筋”。由于抗议，都被暗暗杀害了，胡宗南是最残暴的刽子手和杀人魔王；胡宗南设下上百个网点，专门搜查亲共人士，仅去年一年，就杀了 900多爱国人士和无辜青年，其中有怀孕妇女，想看看肚里装的是男是女，竟命人剖开孕妇的肚子。胡宗南是世上罕见的暴君，灭绝人性与虎狼无异！大家纷纷要求：生擒胡宗南，千刀万剐，以解百姓血海深仇！
胡宗南惨绝人寰的禽兽之举，使彭德怀惊心动魄。他愤怒地说：“过去有传胡宗南是国民党将领中不贪不占、爱兵爱民，推得的清官善将，那是以讹传讹，其实他是人性极端的残忍暴戾了！”
彭德怀返回一野司令部，阎揆要拿着一封电报说：“魏鸿鹤与陈力被接到胡宗南处去住了。”
彭德怀一听头涨得斗大：“是凶是吉？”“凶多吉少！”阎揆要思忖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