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上)

本文作者:刘继东


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

 ——钱钟书

1960年冬,十七岁的冬生已上初中三年级。这学期末,冬生的学习成绩挺优秀,内心蛮兴奋。放假后,在家呆了没几天,就上到四子王旗库伦图公社库伦图村奶奶家,准备和奶奶过个春节。听奶奶说,村上有一家从清水河迁移来的姓胡的新来户,有两个俊俏的闺女,冬生便动了心,想去瞧瞧。

有一天晚上,冬生和小伙伴二林想方借机到他们家玩扑克。那里玩扑克很简单,不会玩如今的“争上游”、“捉红尖”、“爬山”等。只是玩些叫“上七”、“拉毛驴”、“吹牛”、“抽对儿捉呆”等。他俩到胡家后,彼此寒暄了一番,相互知个大概。两位大人都挺客气,对冬生这个小小初中生竟还称作念书人。让他们上炕,还给他们倒水喝,后来还招呼他俩同胡家两个女孩玩牌,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六十年代初,朴实憨厚的农民,亲热和谐的村风,着实让人感到诚心实意,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当然,他们在这两个女孩家长在家的情况下,也丝毫不敢有“越轨”行为,也没有任何挑逗性言语。只是借着等待出牌的时机多瞧几眼对方。冬生端详着二姑娘,六十年代初的打扮,标准型村姑模样。苗条的身材,高挑的个头,油黑的头发扎起两根长辫,两根麻花辫上各系着一根水红色头绳。桃花般粉红的小脸,简直嫩得像要滴水,稍向上扬起的眉毛下镶着一对乌溜溜会说话的眼睛,引得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生怕忘记了似的。就连美丽圆滑的小鼻子都偶尔嗤之一笑招人喜爱,至于朱唇皓齿更是传情脉脉,引人注目。

几番玩牌花样几乎殆尽,但是,他们仍未尽兴。无奈,他们离家远,不得不起身告别。临别前,胡大爷让冬生明天前晌来他家,代他写一封家信,冬生欣然应诺。写家信是冬生自幼的拿手好戏,加之他家有两个桃红小女子,谁不想多去瞧几眼呢?

第二天,大概是西伯利亚的寒流又侵袭内蒙古地区了,风又大,天又冷。一早上奶奶不停地喃喃:“今儿的天,人怎出门呀?”冬生却总是说:“人常言,风雪不挡道嘛!”吃罢饭,冬生张罗穿衣出门,奶奶说:“这么灰的天气,你怎还出门?”冬生说:“昨天,我应许下给胡大爷写信,得去他们家一趟。”奶奶说:“那你可要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哩!”冬生“噢”了一声,便飞身出了门。去胡大爷家的二三里路,真是冷在家里,热在路上。人年轻,在学校体育锻炼多,根本无妨。回想曾在学校善于运动的冬生,打篮球爱打中锋,围野兔也是“先遣军”。更何况,明知今天的天气,大爷的两位少女绝不会出门。如花似玉的面容,袅袅婷婷的身影牵动着冬生一颗火红、灼热、憨稚的少年心。

冬生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他们家门口。他家是独一间正房,没有套间,一门一窗。到了门口,他们一家子从玻璃窗上瞧见了冬生,三闺女便下地给冬生开了门。冬生进屋后,一家子又是一阵问寒问暖,唯有二姑娘红着脸不吱声,小嘴咬着辫稍,垂下睫毛,不自在地用脚踢着地下的碎柴或小木凳。上炕落座后,胡大爷便开始谈及写家信的事。那会儿的家信内容很简单,先向长辈问好,然后把生产队情况介绍,再写点家庭事情,最后署名具日就算结了。大集体时代,实行计划经济,吃粮生产队分,商品靠供应,走遍全国,情况基本相同。

信写好以后,冬生和他家两个女孩儿又玩了一阵子扑克。无非是各玩几盘文雅的“上七”,热闹的“吹牛”,诙谐的“拉毛驴”、“配对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时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扑克牌仍然没有玩尽兴。真是 “相见时难别亦难”啊!冬生磨蹭了一段时间,大娘就要张罗烧火做饭了,冬生才起身告别回家。中午的风仍然未停,还不时刮着一股一股的“漩涡风”,这种风常常使屋上的烟囱不能正常顺畅冒烟,甚至会弄得满屋子一团烟气。

冬生出去后,走了不到百八十米,蓦然回头,冬生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竟然出现在胡大爷的屋顶上。那不是二姑娘吗?她为啥会上房顶呢?是翳烟囱呢,还是上房要瞭什么人呢?或许二者皆有呗。这时冬生看到她的身子被风吹得摇摇曳曳,冬生的心陡然紧绷起来,心里一股热流涌过。随之,鼻子有酸酸的感觉,眼睛渐渐模糊了。这时冬生蓦然想起《走西口》的两句唱词:妹妹回去哇!大风吹了你那毛眼眼呀,黄尘荡你那白脸脸呀!此刻,冬生倒斜着身子走,身后是强劲的西北风,眼前晃动的是二姑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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