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寿山石的争议,明末清初就有答案了

说到早期的寿山石专论文章,往往首先想到的是清代高兆的《观石录》以及紧随其后的毛奇龄的《后观石录》这一对“名篇双璧”,不少人甚至将高兆的《观石录》作为专述寿山石美学与文化的“第一篇”——诚然,《观石录》在寿山石美学鉴赏和文化推广中的历史地位极为重要,绝不可忽视,然而论及“第一篇”的名分,或许《寿山石记》更加恰如其分一些。

林清卿作田黄石薄意章 5.2g

《寿山石记》的成文并未独立流传至今,而是被收录在高兆的《观石录》中,高兆在感慨完寿山石的“不敢久视,恐相思耳”之后,接下来便写道:“卞二济《寿山石记》云:'寿山在重峦复涧中,距福州府治六十余里……’”,直至“……聊记一则以当藏石,庶天下知闽之奇如此”为止,所引用的便是卞二济《寿山石记》的全文——

显而易见,《寿山石记》的成文时间应当早于《观石录》,才可能被后者引用其中,这样看来,卞二济的《寿山石记》确实先高兆的《观石录》撰写而成。

清 芙蓉石兽钮闲章

但《寿山石记》的地位又不仅仅是所谓“第一篇”能够概述的,在这篇文章中,论及了寿山石的历史、审美甚至是价格体系,许多问题时至当下仍被寿山石界反复讨论——殊不知,早在寿山石文化“第一篇”中,这些问题已经得到了相当确当、诚恳的回答。

清 将军洞芙蓉石 朱文闲章

为何寿山石在宋代已经被人们所记载,亦有文物出土,然而元至明中期却罕有寿山石作品?直到明后期复又进入众人视线?

卞二济在《寿山石记》中写道:“旧闻宋时采取病民,有司上言:'请得以巨石塞坑路。’由是取之者少,即得之者亦不甚示实于人。迩来三、四年间,射利之人,尽手足之能,凿山博取,而石之精者出焉。”

在宋代时,因寿山石的采掘损害了民众,因此官员向朝中请示,将寿山石的坑路以巨石堵塞,因此之后便罕有采掘,直到明末清初,因印石文化的发展,寿山石重新受到重视,逐利之人才重新凿山博取,使得大量寿山石精品得以出世。

清 梅曾亮为杨以增刻 田黄石闲章 47g

寿山石是否独以艾绿为第一?是否必须追求“名坑”?

“旧传艾绿为上,今种种皆珍矣。”

卞二济说得很清楚,在早些时候,人们传说寿山石以艾绿为第一品,然而到了他所生活的时代,寿山石的各坑各品都相当珍贵,并不单推艾绿。这里卞二济提到了“旧传”,大约可以推测,早在清初,艾绿已经不复存世了。另外,从卞二济对于寿山石的种种动人描写来看,清初人们对于寿山石的美学追求,集中在质地、纹理、色彩上,是欣赏寿山石个体之美,而不是去追逐所谓“名坑”。

清 芙蓉石 双狮钮闲章

寿山石的审美取向?

在这篇不足九百字的文章中,卞二济却特别引用了《滇志》中的一段话:“点苍之石,白盾青青,具山水草木之状。今施诸屏风几榻,只一色耳。其精莹滑润,不如也。”这段话重在强调具有色彩、纹理、能够引发人们美学想象的石头,比之单色石头更加珍贵。

卞二济还说“元真备其采色,疑若帝遣鬼工,挟南海蚌泪之属,深入礨砢,雕镂点染而后然者,甚矣。造物化工,其不可思议至于如此也。”可见,卞二济认为寿山石珍贵的地方,就在于它丰富变化如鬼工的纹理色彩,是造化天赐的不可思议。

清初 林皋篆 芙蓉石素章 王翬自用印

寿山石贵吗?

有趣的是,甚至连“寿山石贵不贵”、“有没有溢价”这种问题,在清初就早有讨论,“或曰:'量其大小轻重,而数倍其值。岂价欲比玉耶?’”当时有人就认为,区区寿山石竟然按照大小轻重来论价,难道是想和玉比肩吗?

对此,卞二济是这么说的:“'玉所以贵者,坚而不脆,叩之则鸣。使兹石亦坚而有声,何必曰珷玞,何必曰琨珉也。’且玉之至美者不赀,兹为价仅数倍?近世士大夫取青田为章,甚且计两而二三其缗,顾孰与兹石尤陆离满目也。”他认为,玉的贵,在于它所承载的“坚而不脆,叩之则鸣”的气质,如果石头亦是“坚而有声”的,怎么不能与玉同价呢?而且至美之玉甚至是无价的,寿山石的数倍价格又算得上什么?青田石那么贵,而寿山石比起青田石更加多姿多彩(为何不能卖出高价)?

有人又说,寿山石不像丹砂、云母、青金石那样有实用价值,不应该有高价。

卞二济的回答是:“予曰:'充玩好也。独不曰玉卮无当,有万镒时乎?昔者灵壁之石,米元章尚乃袖而爱之。使其当此,殉之性命,且何如矣。’”只要喜欢,不仅是高价不足为奇,就算是付出生命又如何——后半句当然是夸张之言,然而却足以看出卞二济对于寿山石的喜爱。

芙蓉晶石 素章

虽然说着寿山石价格再高也不贵,然而卞二济却的确因为贫穷而根本无法购藏寿山石,只能去好友们那里借观——“予贫不能购,聊记一则以当藏石。”

即便负担不起购藏寿山石的,他却对寿山石的价格毫无微词,只觉得这么美丽的石头,本就值得连城万镒。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收藏不起寿山石的贫穷文人,留下了这寿山石文化的“第一篇”呢?

只因他纯粹而真实地热爱着寿山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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