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杨柳松的笔名)和荒野,就是这样一组奇妙的对应——青木将荒野带入大众视野,荒野则塑造了青木。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青木选择了远离喧嚣、探索自然。其间感悟,也只有在早已断版却被无数人奉为经典的《结,起点亦是终点》《北方的空地》里觅得一些。近期,由青木导演的文旅电影《天地辽阔》已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期待沉默许久后的声音。行走于世的经历,让青木对荒野和人生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和表达。其中投射出的自然观和人生观,和我们所倡导的观念高度吻合。在即将试运营的中国国家地理·淄博营地,我们邀请到青木做荒野探索导师,将这种感悟和表达,共建在“对话荒野”板块。从大本营出发,徒步一小时便可到达一处天然崖洞。在这里,我们探讨人生旅途,探讨万物共生、万物一体的关系。跳出人与自然之间保护与馈赠的单一维度,我们应该“看见”更多。地理意义上的羌塘,北抵昆仑山山脉、南至冈底斯山脉,涵盖了藏北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无人区和昆仑山无人区。这片近 60 万平方公里的禁土,对探险者而言,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乐园、真正意义上的“荒野”。青木第一次涉足羌塘是十一年前。出发前他收集了一切和羌塘有关的信息,其中就包括地理单元,尤其是地质特征、气候环境知识。这对徒步户外非常重要。
罕见的雄性藏羚羊群 @青木
“举个例子,羌塘为什么要自西向东走?受大气环流西风带影响,如果反方向走,顶着几级大风逆行,可能眼睛都睁不开!不过这给了我启发——做牵引风筝借风力前行。”青木说。结果不到一天,这个方案就被废弃了。羌塘风力强劲,但地表沟壑纵横,利用风力是不现实的,只是一个有趣的想法。天时地利缺一不可的。在别人眼中,徒步羌塘充满危险,对他而言则是充分准备、理性分析后的实践,他乐在其中。
即便不是每一次都如预期般顺利,但收获的经验、和由此丰盈的人生是无比鲜活的。
但世界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更需要勇气和人类与生俱来的冒险精神来应对。青木告诉我们,在广为流传的那次羌塘 77 天旅行中,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探索是从 53 天开始的。进入雨季,大地泥泞,所有的预设都被瓦解,你处于经验全部失效的境地。青木却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在预案里的西北路线,最终翻越了可可西里山脉、昆仑山脉、阿尔金荒原完成了旅行。这是一个非理性选择。在此之前,西方探索者多次尝试此季深入羌塘,均未成功。青木的这次非理性选择几乎是纵线羌塘的一大半行程,因而看见了“血腥河谷”“棉絮一样的大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地理、气候、景观记录。“那几天非常焦灼,理性和感性在斗争。理性会极力的牵绊你,但感性告诉你经验之外的东西更迷人。”青木说。“人是非常矛盾的物种,即赖以经验生存,又渴望突破经验成长。显然,这各有各的好处,有过往经验支撑的生活,会有充足的安全感,平实,安乐。突破经验,不满循规蹈矩的现状,则意味着很可能拥有一个糟糕的结局,成为众矢之的。”
“如何面对不确定性,才是探索的本质。”青木说,“探索并不等同于成功,他只是人类对世界好奇的步伐,从而获得更广阔的视野。”
对青木而言,荒野生活只是人生中的一段经历。如果一定要深究极端环境给他带来的改变,很重要的一点是——去自然中矫正自我。其一,自然拥有绝对的客观,人类的狂妄自大和幻想会在这里归零。“不管你是肉食者还是素食者,是野兽还是温顺的兔子,自然都会平等对待。”这种客观投射在生活中,就像“天不会因为你今天穿了新衣服就不下雨。”这种绝对的客观,还体现在自然界发生的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2014 年的一个黄昏,在羌塘一处观测点,他发现了两头怪异的野牦牛。其中一头牦牛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另一头野牦牛与之头抵着头,跪立着,不时拖拽一下。即便遭遇狼群围攻,也不离不弃。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故事,人世间的“问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被两头野牦牛实践了。青木完全被感染了,这是超越自然的情感。
他决定扎营沼泽观察,很快天黑,电闪雷鸣。这意味着他可能会被困“湖”中,但同时,这个爱情故事也被电闪雷鸣渲染的更加热烈。
第二天早上,远处的两头野牦牛,保持着同样的姿态。抵头相依,不时耗尽全身力气拖拽一下。 青木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比动容,“当时(我)的情感状态到达了顶点,以为看到了'自然超然’的一面。”他靠近,发现,其实两头野牦牛发生了“械斗”,其中一头用力过猛,犄角通过眼眶穿透了另一头野牦牛的头颅,刺死了对方。而活着的野牦牛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抽不出穿透头颅的犄角。那种积蓄一宿的充沛情感,瞬间崩塌。 “这是我最后一次深入观测野牦牛。那一刻突然觉得,是时候结束了。自然是客观的,不管你怎么解读他、融合他,他依然是客观的。就像逆熵行为,只可能出现在《信条》这样的科幻电影里。”
由于经历不同,每个人对这句话的理解大概各有深浅。
如果放在独自生活在荒野的语境中,它意味着——一旦遭遇不测,难凭一己之力回天。
对青木而言,连续多天断水,只能靠尿液润口的时候,自然是无法被超越的;探洞被湍急的地下河水卷走时,自然是无法被超越的。
但纵然无法超越、纵然渺小,人永远是自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是第三点。“如果没有'我’这个概念,对大自然的任何描述都不存在。自然,建立在我们的观察之中。”青木说,“有时候走在荒野里,当你孤身一人、摒弃了所有恐惧和社会关系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夕阳将自己悠长的身影打在前方,而身影的前方是更辽阔的天地。”“那一瞬间是充满'神性’的,总有一种存在在你之前,为你提供了一方弱小的舞台,去感知更宏大的世界。”
@青木他直言,“今天有不少自然教育走向了道德感召,自然观的建立,不应该是口号式的'敬畏自然’、'保护自然’。自然教育是一个很宏大的命题,它关乎地理、地质、生物、生态、科学、人文等等。中国国家地理·营地这种集求知、探索为一体的目的地体验其实很好。它用和缓的方式把人引领到自然中去,让人安放自己,系统的认识世界,而后探索它、解构它。这个过程也是对自我的矫正和重新认知。只有你走进自然,拥有足够广阔的视野,才有可能建立客观的评价体系。例如自然保护,若你连被保护对象的地理位置都不了解,何谈保护?不过就是二手信息的从众者。”在那个时间点,闯入了那样一片空地,发现了最爱的一个自己,他心怀感念。但他意在表达的不止于此。在《北方的空地》中,在电影《天地辽阔》中,他最想说的是“人生才是最大的探险,相信比看见重要。”十多年的荒野探索,和对社会抽离式的观察,他把所思巧妙的藏在了新电影里。
《天地辽阔》海报,根据〇七年雅鲁藏布大峡谷旅行背景改编 @青木
“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经历过各种苦难还能保持乐观、秉持正念,才是真正的强者。人的一生,也可能在讲同一个故事,就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你在 18 岁、88 岁的时候,所经历的选择、以及选择背后的动因,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但不要觉得推石头是无用功。不同于广袤荒原的山野世界,雅鲁藏布大峡谷核心无人区宿营地。万里山河梦,无数过路客。 @青木走向荒野,并不意味着独行于世、离群索居,而是换一种方式鼓励人们积极面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后者,它才是最接近这个世界本质的东西。”青木说。的确,随着人类的视野不断开拓,我们成为世俗定义上的探险家的机会越来越小。但回归个体,每个人天生就是探险家,你的每一个明天,都需拼尽过往所有经验、信念,去迎接。我们穷其一生的旅行,都在试图穿越某个边界,重新认识自我。而探险和人生,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天地亦辽阔,人生亦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