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在“不平凡”里“平凡”过
在“不平凡”里“平凡”过
张亚凌
“平凡”二字用在我身上,似乎有点奢侈,倘若我对“平凡”的理解没错的话。平凡的人就是沙漠中的一粒沙,沧海中的一滴水,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无异。对,“无异”。说到这里,我才觉得有时“无异”也是一种幸福——我“有异”。这个“异”,导致我与“平凡”还真有一大段距离,一大段不容忽视无法缩减的距离:
肤色黑,没事,多年后我发现比我更黑的大有人在,我只是白得不明显,刚好还遮盖了一脸雀斑。个子矮,不怕,似乎打篮球才要求个子高,那项运动我不喜欢,做衣服时还省布料。一紧张说话就结巴,不打紧,踏实做最重要,将说的时间留给做,或许会做的更好,还避免了祸从口出。说句结实话,在我眼里还真没让人绝望的缺陷。或许就是因为我皮实,能变通地接纳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感动了老天爷,他萌生了历练我磨砺我的念头,硬生生地将我跟普通人彻底划分开来——右眼失明。因了老天爷的这个记号,我想混入“平凡”也变得难如登天。
右眼失明,让人打眼一看我就有异于普通人。做普通人,在平凡里的世界里生活,对我真是奢望。奇怪的是,“失明”这件事,在我跟别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学生时代,朋友不多,学习更专心;工作后,没捷径可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退一万步,大学军训时真枪实弹射击,我打了45环,女生里最高的。我自个也总结了,无需闭眼,自然状态,发挥正常。右眼失明在我,真的没什么。
只是世间事真说不清,更多的人自个的事不好好做,老喜欢惦记别人,便总有人惦记我的右眼。被穿开裆裤的小伙伴忽视,却被趴一张课桌的同学歧视;学习上我一直很努力,却被老师表扬时忽视。
我就如此“平凡”又“不平凡”地很拧巴地生活着。
渭南师专毕业做了教师,做学生时的经历一直影响着我,以至于老害怕自己不小心或无意间伤害了哪个孩子,特别是表现得有点不同的孩子,几乎可以用得上“呵护”二字。肢体上有点不方便的,外观上有点不同的,心理上有点异样的,性格上有点孤僻的……不都像曾经的我?
快三十年了,做老师做得辛苦又心安。不得感谢曾经的经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教学之余一直没有疏远阅读与写作。我很清楚,她们能给我温暖,也能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远离寂寞与孤单。因为阅读与写作我的世界孤单却不孤独,寂静却不寂寞,遭遇再大的悲恸都不至于绝望。
当我的文章被一篇篇选作各种考试阅读文本,当我的散文集一本本摆上各地的书架,当我成为《读者》等杂志的签约作家,当我站在不同的讲台与会场给大家分享写作的经验传授教学技巧时,恍惚间总会看见一张灿烂的笑脸,她总在一个劲地为我鼓掌。她就是曾经的我呀,在时间的流水里出落得很美丽。
没有人天生坚强,更没有人变态到呼唤狂风暴雨来磨砺自己。只是有人在不断受伤中变成了怪兽,有人在不断流血中变成了奥特曼。其实能无比坚强地走到今天,真得感谢我的母亲。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的母亲总喜欢给我讲述同一件事:
50年前,我不到周岁,巷子里有三个孩子出天花,两个都走了,只有我命大,幸运,被救活了。只是多天高烧不退,烧坏了右眼。“你是有福的娃。”临了,母亲老是这么一句,而后慨叹,“能看见天高日头红,比啥都好。”母亲就这样一说,轻轻淡淡地还原了50年前的灾难。我能活着本是劫后余生,得有多大的幸运,又得有多深厚的感激!
就是母亲,在我心里种下了一粒叫“幸运”的种子,它后来长势蓬勃,为我遮风挡雨,甚至神奇得反哺于我。可不,“我”就等于“三个孩子”!自然得承受来自三个孩子的疼痛,倘若我不能承受三倍于常人的苦痛,又怎安心接住50年前的那份幸运?我既已接稳了这份幸运,定然得承受。如此推理,我将来也一定会得到三倍的荣光!
瞧,我就是这样,痛苦而不迷茫,伤心而不绝望,一次次躲在角落里自我疗伤,一次次与生活握手言和,马不停蹄继续赶路。对了,还有一点,什么样的收获都不能使我骄傲——“我”等于“三个孩子”。
母亲在时,我相信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母亲走了,即便怀疑,也没了询问的对象——我只相信母亲给出的答案。受母亲影响,我也一直努力给我的孩子以最直观的希望,陪着他一直奔跑在逐梦路上。我坚信,努力的人自成风景。
唠唠叨叨像祥林嫂般说了这么多,会不会感觉到我就是个倒霉蛋?怎么会呢?凡事都有两面,以上算我的A面吧。
翻到B面。
母亲说过,我是个“有福的娃”,会很幸运的。撇开50年前的劫后余生,让我来捋捋还有哪些大的幸运。
40年前,在见张报纸都很稀罕的年代,上小学的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杂志,母亲为我订阅了一年的《少年月刊》。
38年前,我的同学中很聪颖的好些女孩子,因为家境过于贫穷或父母重男轻女,小学一毕业就辍学务农。而笨得瓷瓷实实密不透风的我,在准备上初中一年级的暑假,被母亲送去补英语,20天,5块钱,小老师是在西安外院就读的大学生。
做教师快三十年了,一直幸运连连。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们,因脾性相投而成为我的忘年交,因思想深刻而成为我的老师,因日久生情成了我的亲人。
一直觉得幸福有两种状态:干自己喜欢的事,或者,干着干着就喜欢上了。写作,我原本喜欢。做教师,我早早就喜欢上了。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双重喜欢”,这又是多大的幸运。
倒霉又幸运,辛苦又幸福,才是属于我的生活——在“不平凡”里“平凡”过。普通人的普通日子,可能都这样:小欢喜小悲哀,轮番上阵,不至于得意忘形找不到北,也不至于悲伤绝望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