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闽南玛尼堆”:风水塔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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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重“玛尼堆”

塔源于古印度,初为佛教高僧葬骨所,梵文称为“窣堵波”,东汉时传入我国。风水塔指具有祈福、禳灾、辟邪、镇煞等风水学功能的塔类建筑物,其约略出现于宋,鼎盛于明清,是堪舆学中常见镇物,闽南民间称其为“塔仔”。 明清时期,风水塔大量出现,与此时期风水学兴盛有关。

闽南风水塔,因区域内民间信仰的发达,既有一般风水塔的共性,也有自己的个性,如更具原始性、多样性、普遍性。就功能而言,主要有文峰塔、航标塔、厌胜塔三种,三者之间功能往往重叠;就结构而言,有实心塔、空心塔、凿空塔等,其中以实心塔居多;就造形而言,有半球形、圆锥形、三梭锥形、四梭锥形、六梭锥形等,有不少还有分层 ;就材质而言,有石、砖、石砖组合等,石塔内部亦可分为条石塔、毛石塔、卵石塔、独石塔等;就建造位置而言,多修于水口、路口、岛尖、山头、湖边、江畔等。

这里,我要谈谈玛尼堆。

众所周知,玛尼堆是西藏地区常见的一种以石块垒成的祭坛。过往或者转经的藏民经过玛尼堆时,习惯于添加石头,使之规模不断扩大。藏传佛教传入时,人们往往会在石头上镌刻六字真言。这到处可见的玛尼堆,是藏民从事宗教活动的露天祭坛。玛尼堆据说有两种主要功能,一是祭祀神灵(如山神等),二是镇压妖魔鬼怪。

玛尼堆之功能,与风水塔极为相似,两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内在关系?

2019年9月,我到厦门市翔安区新圩镇金柄村采风时,偶然发现村里有一座类似玛尼堆的四棱锥形石垒祭坛(堆中有设置小神龛)。住在边上的村民告诉我,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只听说是用来拜拜的镇风之物。续而发现,此种“玛尼堆”在翔安区并不乏见,如同为新圩的大帽山农场,便有一座,也有小神龛,只不过是三角棱形。

闽南也有玛尼堆?

同为2019年9月的一天,漳州市云霄县文友王桑坤给我发来了两张关于该县下河乡七高磜村的“玛尼堆”照片。从照片上看,七高磜村“玛尼堆”与金柄村玛尼堆不同,是半球体的,本地人称为“大路堆”。与此同时,漳州市长泰县的王伟鹏也给我发来了他的家乡长泰县枋洋镇科山村(漳州状元林震的故乡)的“玛尼堆”照片。此“玛尼堆”酷似金柄村“玛尼堆”与七高磜村“玛尼堆”的合体,其地点位于溪道拐弯处,村里有“把水尾”的说法。“玛尼堆”边上有一石碑,碑上刻“笏砂”两字。砂在风水学上指龙脉附近的突出物,如山、塔等。显然,科山的“玛尼堆”与风水有关。王伟鹏告诉我,他们把这石堆称为“塔仔”。

之前,我曾就金柄村与七高磜村的“玛尼堆”请教厦门的文史学者何丙仲。何丙仲也赞同这些风物可能是迷信风水的村民用来镇煞的。他还向我提供了金柄村耆老黄奕管先生的电话。电话中,黄奕管先生告诉我,金柄村“玛尼堆”附近的山坑里曾经死过很多小孩,葬小孩尸骨的陶瓮一度到处都是,估计是山坑附近人家为防小鬼魂灵对其影响,垒起石堆祭祀,这也是一说。种种迹象表明,此类“玛尼堆”,与避邪、镇煞、镇风、把水尾等风水学功能有关。

2019年10月,庄国庆先生(网名金枫晚霞)给我发来了三张关于长泰县陈巷镇山重村的“玛尼堆”照片。此“玛尼堆”又名“水尾塔”,与科山“玛尼堆”一样是用来把水尾。据《闽南日报》报道称,“其始建于宋末,明代因遭受雷击,塔刹塌毁,清代修葺。整座塔由鹅卵石垒砌成七层台阶式的实心结构,通高8.45米,底层直径14米,顶层直径1.5米,占地面积约150平方米。塔刹立一根1.2米高的八面石柱。石柱顶还附着一个石帽,柱上有四面刻字,分别阴刻【南无观音佛、南无释迦佛、南无弥陀佛、南无药师佛】的繁体楷书字样。”因“玛尼堆”坐落溪边,此溪因此名为“塔仔溪”,溪上横跨的石拱桥,称“塔溪桥”。

至于为什么在溪边建塔,众说纷纭,其中,有两种说法比较靠谱:一是因发生过瘟疫,故建塔镇邪;二是在水流出口处建塔 “把水尾”。有人发现,塔的一至六层鹅卵石是同一年代,七层和塔刹石柱则较晚。故可以断定石柱上的佛教元素并非始于建塔之初,可能是后来加盖。

山重的塔与科山的塔同在长泰境内,同被称“塔”,同有风水学上的“把水尾”说法,似乎可认定为同一事物,也就是“风水塔”,可以说是原始的“风水塔”,或者说,是“风水塔”的原始形态。在造型上,科山塔没有山重塔精致、讲究,与金柄“玛尼堆”较为接近,连石堆中的神龛都一模一样。据此可知,金柄村“玛尼堆”其实也是一种“塔仔”,只不过是较为粗陋质朴的“塔仔”。

10月,同样的“玛尼堆”继续被发现,只不过这一次的发现地点,是泉州。泉州市永春县文史研究者林联勇先生很快又给我发来三座永春“玛尼堆”照片,使“闽南玛尼堆”的发现北上至泉州北部地区。此三座“玛尼堆”分别是五里街镇高垅村的“米升塔”、五里街镇吾边村的“鱼篓塔”、吾峰镇与德化县三班镇交界虎豹关附近的“挡煞塔”。其中,最为完整的是五里街镇高垅村的“米升塔”。“米升塔”竟还设置了便于登塔的石阶。此三座永春“玛尼堆”的存在再次证明了“闽南玛尼堆”其实就是原始形态的风水塔。

2019年11月,我再次收到庄国庆先生发来的莆田市仙游县菜溪岩“玛尼堆”照片。这照片说明,“闽南玛尼堆”的分布范围最北点已延伸至莆田境内。值得重视的是,这座被称为镇邪塔的“玛尼堆”位于寺门前面,这就多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闽南玛尼堆”与寺庙之间或也有关系。至少,部分“闽南玛尼堆”与寺庙有关。

这些新发现的“闽南玛尼堆”与西藏玛尼堆惊人的相似。

2020年3月,漳浦县林俊荣先生关于漳浦县旧镇霞屿村塔山的采风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照片中的“石塔”正就是我一直在关注的“闽南玛尼堆”。这石塔本地人称为“塔尾针”,因其塔顶有尖状塔刹。此“玛尼堆”位于漳浦旧镇霞屿村塔山上。石塔呈六角形,直径5.5米,高9.2米。塔身北面阴刻“第一峰”,落款右为“明天啟甲子(1624年)”,左为“元春坂上立”(“坂”字林俊荣原写作“协”字,这是错的,其实是坂上。坂上即苑上,为旧镇一村庄)。“塔尾针”石塔的存在,使漳浦县亦成为“闽南玛尼堆”的分布地区。霞屿“玛尼堆”是我知道的第一座有确切纪年的“闽南玛尼堆”。

2020年8月,南安市文史学者洪少霖在朋友圈里发布了一些图片,图片中又出现了我一直在追踪的“闽南玛尼堆“。这次出现的“玛尼堆”极为震撼,它竟然有十二座之多,可以说是“玛尼堆群”。此”玛尼堆群“位于泉州市台商投资区张坂镇崧山村的山头上,占地面积1500多平方米,12座中大多只剩基座,仅有三座较为完整,村民称之为“三座石塔”。石塔底部直径大约3米多,顶部直径大约2米多,残高大约2米多。石塔丛边上有一石碑正面竖刻“天官赐福”,背面自上而下为“元亨利贞”(横刻),八卦图案,“神卦驱煞降祯祥”(竖刻)。有人称,该石碑是附近迁移而来。崧山村“玛尼堆群”其最主要的功能极有可能是“镇风”。崧山的位置,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风口。闽南的风水塔,大多与把水口、把风口有关。崧山村”玛尼堆群“,与我之前了解到的那些“闽南玛尼堆”,没有太大的区别,仅是数量较多,但这一点也不奇怪,敖包最多也有十三个的。

直至2021年2月,诏安郭永泉先生还给我发来太平镇河边村的“玛尼堆”,这“玛尼堆”本地人似乎称为“伯公”(土地神)的意思,由于所询问的老人家听力不佳,郭先生对此”伯公“说法也不太确认。

从目前收集的资料看,“闽南玛尼堆”为数众多,其功能主要是镇风、把水尾、镇煞、葬婴、生殖器崇拜等,其分布范围在福建可以说是上至莆田下至厦漳泉,其它地方有没有,待证。

我从2019年9月开始探索“闽南玛尼堆”至今,已经超过一年半了。天津大学玛尼堆研究团队在网上搜索到我关于”闽南玛尼堆“的相关文章后联系到我,大家还一起开了个网络会议。那时,我才明白:这“玛尼堆”现象是全球性的,源自史前的萨满教,除了现已经比较有知名度的,如西藏的玛尼堆、内蒙古的敖包,还有韩国的社郎堂、日本的十三堆------我所研究的“闽南玛尼堆”,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分支,可称是玛尼堆文化的中国东南沿海类型。

“闽南玛尼堆”有部分还保留着较为粗朴的原始形态,但大多明显已经受到佛教、道教、风水术的影响,特别是风水术的影响。这在其它的玛尼堆类型中亦可发现。正如前述,类似的“玛尼堆”、“风水塔”,在闽南地区显然普遍存在。只是之前很少有人会有兴趣对此进行究根问底,也从未有人将两者联系起来。经过我这一年多层层深入的调查研究,完全可以推定:“闽南玛尼堆”是“闽南风水塔”的原始形态,与全球性的“玛尼堆”现象之间有着密切的同源关系,是一种古老的灵石崇拜的遗存,与萨满文化息息相关。然而,因“闽南玛尼堆”造型太过原始且规模较小,很容易被忽略,学术研究中往往视若无睹,避而不谈,很少有人把它归入风水塔的范畴。

为方便对其进行系统的梳理与研究,特将其命名为“闽南玛尼堆”。

“闽南玛尼堆”概念的提出,丰富了“闽南风水塔”的内涵,很可能是闽南文化研究领域的一次重大突破。

欢迎更多的读者提供关于“闽南玛尼堆”的相关信息!使此专题研究得予继续深入!

金柄村“玛尼堆”(林鸿东摄)

大帽山农场的“玛尼堆”(马承威摄)

七高磜村“玛尼堆”(王桑坤摄)

科山村“玛尼堆”(王伟鹏摄)

科山村“玛尼堆”边上的石碑(王伟鹏摄)

山重村”玛尼堆“(庄国庆摄)

高垅村“米升塔”(林联勇摄)
虎豹关”挡煞塔“(林联勇摄)
吾边村“鱼篓塔”(林联勇摄)

菜溪岩“玛尼堆”(庄国庆摄)

菜溪岩“玛尼堆”的塔刹(庄国庆摄)

西藏“玛尼堆”

霞屿村“玛尼堆”(林俊荣摄)

崧山村“玛尼堆”(洪少霖摄)

崧山村“玛尼堆”(洪少霖摄)

崧山村“玛尼堆”(洪少霖摄)

河边村“玛尼堆”(郭永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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