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顺只羔羊补饥肠

南部大山如同睡狮一般，一群群交错着，被淡淡的雾气笼罩，横亘千里之外。山里开凿着长长的官道，不时大队骡马走过，运送着开采出来的奇花异草水晶矿石，显得有些疲惫。不时又有年轻力壮的青年坐着官府的大车，快马加鞭疾向大山深处疾驰而去，脸上鼓舞着欢欣的笑容。山里常常传来异兽的叫声，有的暴怒发狂似在打架，有的也好像鸣唱一般婉转动听情意绵绵，在峰与峰壑与壑之间回响。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中州大道千般好，车好马好姑娘好，何如我，万山沟里一野老……”一阵悠扬的歌声飘荡着，云也悠悠，情也悠悠，将这大山都要催眠了。一个老头儿背着一担干柴，手里牵着一只山羊，后面还跟着一只，慢慢穿出了林丛，迈向官道上来，程应雄爷孙三个正好迎着。

程应雄停下脚步，打个恭，向老者问道：“想不到在这深山大林里，也有老哥哥这样的好嗓音好兴致，世间难得听闻，不知道老哥哥是否是这山里人家？”

老人一听这话，似乎有些愠气，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听你这话，山里人家，就不该有好嗓音好兴致？你问我是哪里人，你说是哪里人便是哪里人！”

程应雄自知失语，赔礼道：“哥哥误会了，我们从中州赶路而来，偶然听到这神曲，不禁赞叹而已。不知，这去涸泽的路怎么走？”

老头儿打量了一下，看他们爷孙三个，风尘仆仆，两个孩子稚气未脱，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也生了怜悯之心，说道：“你们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去涸泽做什么？那里荒无人烟，柴也没几根，猛兽都在那里做了窝子，你看这两个小子，肚子瘪得跟个什么样，我怕你们有命去都没命回！”说着往旁边指一指，“诺，往这里进去，有一条小路，向东行一百里，再往南行一百里就到了，路也不好走，劝你们早点回头罢。”

“谢谢老哥，多谢！”

老头儿摇摇头，担起柴继续赶路，嘴里念叨着：“这么多人来这山里淘金，也没见过连吃奶的孩子也带来的，哎！”

三人一听，面面相觑，便进了林中小路。无过想着刚才那老头儿说话，有些不忿，真是穷山恶水听不到几句好话。慕尧嘴里也一直念念有词：“为什么呢，为什么那只羊尾巴上要系个铃铛，爷爷？”

“哈哈，系个铃铛是为了防止羊走丢啊。你看他肩上担着柴，手里牵着羊，哪里还顾得上另一只，系个铃铛就能听到声响，只要听见声音在后面羊就在。”老爷子又给慕尧讲了讲这些走江湖的道理。

无过一听，脸上泛起笑来。慕尧用手捅一捅他，“你笑啥？”

“啊，我有笑吗，没有啊，哎哟，我肚子疼，你们先走，在前面等我，我去解个手马上就追上。”说着无过捂着肚子抱着子一剑钻到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无过顺着大路，五步化作三步，偷偷跟近了老头儿，仗着手里有剑，胆子也大了起来。老头儿哼着曲儿，全然不知道后面跟着个小鬼。

少时，无过兴高采烈地沿着小路，追上了爷爷和慕尧，三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碰到一条溪涧，涧旁有一个山洞，程应雄见天色将晚，而此地开阔，适宜晚上歇脚。如今进了山地，豺狼虎豹众多，自己带着两个娃儿，更得十分小心。连日来饮露餐霞，混得一身尘土。两个孩子脱得光溜溜的，跳到溪水之中，尽情耍闹。暮色渐渐笼了下来。

大道上，几个人手提大刀，对往来的路人一个个盘问，“嘿，老头儿，天快要黑了，你担着柴去哪里？”一个黑大汉拦住去路。“老朽去矿市上卖柴。顺便带我这两头羊儿回家。”老头一转身，发现后面的山羊不见了，前面山羊的尾巴上正系着一颗铜铃玲玲响动，喊道“我的羊去哪儿了？哎呀！”

“别给我打马虎眼，我问你，这天都要黑了，你去哪里矿市卖柴？”

“几位有所不知，这山里官矿多，工人们白日干活，晚上才有时间出来集市买卖。哎呀，我的羊跑哪儿去了？”

“你走了这一路，有没有看见有人拿着一把短剑，剑身三尺来长，还亮着黑油油的光，看见没有?!”

老头儿正焦急间，转念一想，今日路上没见着几个生人，就遇上了那爷孙三个，羊儿偏偏就走丢了，又见这些人凶神恶煞，便指了条路，惶恐道：“顺着这官道下去五里地，有一片杏子林，你们沿着杏林小道赶紧去追那三个贼人，他们手里就是拿着那什么黑油油的剑要去涸泽淘金呐！”

几人一听这话，脸色凝重，有人说道：“今天天色已晚，林中道路难行，恐防不测。赶紧飞鸽传书，让沿途各矿矿主早做准备！我们快马走官道直去涸泽！”

一堆柴火把小小的山洞照的徹亮，爷爷给慕尧分了一些炒豆子，就着那溪水，吃的也是分外香甜。“无过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闹肚子闹了一天了！”慕尧正说着，突然闻到一股异香飘来，这香味里充满了油脂的芬芳，让自己的口水不自觉地分从舌根两侧涌了出来。只见无过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穿着一片肉腿子笑呵呵地猫了进来，脸上挂着烟渍和血污。“爷爷、慕尧，你们赶快吃点儿，这野猪肉可好吃了！”

慕尧闻一闻味道，但又似乎感觉不对，说道：“这肉闻着鲜美，像是羊肉，你怎么说是野猪肉？况且野猪力大无穷，你怎能猎到野猪肉？”

“真是野猪肉，我去解手看到一头野猪正在打盹，就一剑将它刺死，烤来给你们吃，快尝尝吧！”

看无过眼神不定，慕尧只是狐疑，看看了他身上，抓起一撮白毛，“这是什么，野猪会长出这么细软的白毛么？”

无过见瞒不住了，说道：“你问这多干什么，叫你吃就只管吃，我们这些天不曾吃肉，好不容易有这美味。”

“我知道了，这肉是白天那位老爷爷的山羊，无过，这下我们可闯祸了。要是他找了过来，我们可怎么脱身？”

“哎呀，他早就走远了，这人满嘴说不了几句好话，我便吃他一点羊肉，两相扯平了！”

慕尧看着这肉，只是不作声，但眼神中也似乎受到了某种诱惑。

程应雄看了看慕尧，又看了看无过，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又压了下去，不露声色，说道：“慕尧，你就同无过一起吃点吧，无过呀，无过！”说着呵呵一笑，只看着火堆出神。

“爷爷，你也吃点吧，可香了！”两人抱着那羊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爷爷不吃肉，爷爷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