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芬:童年拾遗——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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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蕊芬

又要搬家了,这次我家乔迁新居师伯伯“功不可没”!唉,真舍不得我的“滑梯”,舍不得我那如飞的感觉!舍不得我那一扇扇眺望遐想的窗!
新家在机关大院的“处长楼”,倒不是父亲高升,实实在在是领导伯伯叔叔们的关心,不忍心看我和弟爬楼艰难,更不堪领受我令人心惊肉跳的滑滑梯!
我家在一楼,那楼梯别说滑,光看着心里都堵的慌——从一楼到三楼的扶梯,就是一堵一叠三折的水泥墙!一楼,打开窗,不管从哪个角度往外看,也只能看到半截子树干!唉,那些晶莹的雨丝没有了,落到这儿净看四溅的泥水了;后面那座楼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我的视线和遐想。日子顿时百般聊赖,毫无生趣!
这天傍晚,母亲备了酒菜,说父亲有朋友来。
来人是一位叔叔。不高的个头,十分壮实,浑身透着中年人的英气。国字形的脸庞,两条剑眉下深邃的眼睛笑意荡漾,眸子里仿佛渗进了金。他嘴角分明,皓齿如玉,一头乌黑的卷发,是天生的那种最自然的自来卷。他一只大手亲切地抚摩着我的头顶,低头看着我,一撮蓬松的头发打着卷在额前就那么随意耷拉着。
“丫头,叫叔叔啊!”他笑着对我说。
他的手温暖有力,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对我最多的是怜悯的目光和爱怜遗憾的唏嘘、窃窃的私语,这种毫不掩饰的父亲般的关爱令我格外温暖。我傻傻地怔着。
“快叫彭叔叔。你不是和兰霞是朋友吗?彭云叔叔是兰霞的父亲,记住了?”父亲走过来说。
“对,我是兰霞爸爸,我叫彭云!”那位叔叔朗朗地笑着说。
“彭云“!这不是《红岩》中我钦佩的那个名字吗?
眼前的彭云叔叔是爸爸的顶头上司,我一下喜欢上了这位叔叔。
彭叔叔和爸爸是朋友,都是穆斯林,两人均喜杯中之物,常常对饮小酌。彭叔叔说,现在搬到一个院儿里了,以后来往就更方便了。
彭叔叔是西北煤管局的物资供应处长。西北煤炭工业管理局的供应处统辖西北五省大大小小的矿物局,掌控着西北五省的煤矿矿业的材料、设备、煤炭调运、存储管理等命脉,计划经济时代无疑就是一方“土皇帝”。但他没有一点架子。他为人谦和热诚善解人意,他的理解同情从不流露于言表,总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我从没听他用姓氏称呼过父亲,而是直呼其名,那种亲切自然随意就像呼唤自家兄弟。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两人推杯换盏,倾心交谈,故乡,父母,妻室儿女,高兴的,发愁的……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彭云叔叔看我一眼,对父亲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孩子们会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在为我的“伍子胥”父亲宽心。
“痛饮有肝肠,忆短情长。纷纷往事已斜阳。”
酒罢饭足,品茗论茶,天色已晚,彭叔叔要告辞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对我说:“叔叔家在后面二楼,来玩儿吧!”
兰霞和我一个班,小我半岁。兰霞个头高挑,眉眼像父亲,性格也像父亲,热情开朗大方。兰霞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可能是老大的缘故,特别能干、懂事儿,说话办事像个小大人。她母亲心灵手巧,剪裁缝纫、绱鞋绣花、蒸煮烹饪,她妈妈会的她都会。
兰霞是我们班长,在学校里班级的很多事情老师都靠她,包括排队给老师家买豆腐。有一次兰霞给老师买了豆腐,老师要她帮着送回家。兰霞要我和她一起去,“不去!”我断然拒绝,这个湖南口音的女老师从五年级担任我们班主任就没正眼看过我。给她送豆腐?谁想去谁去!
唉,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在这方面有一点小小的分歧。
兰霞的母亲我认识,妈要我叫她“佟姨”。佟姨的名字很好听:淑萍。
佟姨皮肤白皙,面如满月,一头稀疏发黄的头发编成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儿,然后把两条辫子在脑后交叉盘起,这是那个年代最时髦的发型,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佟姨较胖,丰乳肥臀,一件绽蓝色小白点儿的盘扣旗袍把丰满的腰身包裹得凹凸有致,浑身上下透着中年人与众不同的典雅雍容。那个年代穿皮鞋的极少,佟姨穿皮鞋,半高跟的。走路时旗袍下摆的开衩处雪白细腻光滑的腿随着脚步闪动。
那个年代的女人几乎不施粉黛,不做美容,但佟姨的脸却显得格外清爽,皮肤总是干干净净细腻光滑。
佟姨小时出过天花,脸上有凹下去的麻点。机关大院儿脸上有麻子的不止佟姨一个,但她的麻脸不知为什么总是被众人视而不见,只要她从院儿里走过,准会有勾魂的目光跟着,在众人眼里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上帝造出的尤物,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儿!
偶然一次我发现了佟姨的秘密。
那次我找兰霞玩,我发现佟姨在屋里正忙着呢!
佟姨盘腿坐在床上,对着跟前的一面镜子。她把缝被子的棉线扯下一截,两只手的手指捏住拉直不停地向相反的方向捻搓,等线上满了劲便靠近面部皮肤,两只手张弛有度地反复拉伸,嗡——嗡——嗡嗡——,那根上了劲的线就像一张有弹性的弓不断地从脸的各个方位扫过,轻微的嗡嗡声让人产生错觉,总以为房间里飞进了蜜蜂。
“佟姨,你干嘛呢”我好奇的问。
佟姨扫了我一眼,“姨开脸呢!你和兰霞兰丽玩去吧!”
这事儿我没见过,我得看看,我赖着没走。
嗡嗡——嗡——,不一会儿,棉线所过之处皮肤光亮起来,每每绞到额头眉角她就格外仔细,发际处的绒毛、杂乱的眉毛被她绞得干干净净,两条细细的蛾眉如月挂柳梢,明眸皓齿红唇,连散落在脸部面颊上的白麻子也楚楚动人,好漂亮的一个白白净净的胖丽人!
“佟姨,疼不?”我问。
“疼啊,像针尖扎,火辣辣的感觉。”佟姨笑了如实回答。
“那你还弄?”我说。
佟姨脸红了,“你叔喜欢。爱美就得有代价啊!”
呵呵,佟姨不上班,彭叔叔是佟姨的天。
佟姨是个家庭妇女,是个断文识字儿、烹饪女红样样上手的能人。彭叔叔的中山装,脚上松紧口黑布面千层底儿的板儿鞋,兰霞姐妹的布拉吉,她自己得体漂亮的旗袍都出自她的巧手!
爱美会美敢美的佟姨让我由衷感慨,每个人心里都有憧憬和梦想,但大多时候,许多人物质匮乏的日子就是简单枯燥的重复。这种日复一日的平凡琐碎中,有人把日子过成了一杯无味无色的白开水,而有人却把日子过成了一杯酒、一杯茶、一首绮丽的小诗。佟姨就是那杯酒,那杯茶,那首绮丽的小诗,可观,可品,可读。
“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南屋里传来银铃般的声音。
这才是我来的目的,我赶紧往南屋去。兰霞,兰丽,兰忠已经占好了桌前的位置,小芳在床上爬来爬去。今天我要坐在靠墙根儿的地方,我心里早已打好了主意。
“水里咚地一声响,仿佛落下了一个什么重东西似的,溅起好些亮闪闪的水星儿。接着就荡起了一道道的波纹,一个圆套着一个圆儿,一个圆一道光圈,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水面上也没有反光了,只瞧见有一丝一丝的蒸气冒出来,越冒越多,越冒越多,渐渐地就凝成了一抹雪青色的雾,那个宝葫芦……那个神奇的宝贝,就连个影子也不见了……”孙敬修老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宝葫芦的秘密》。
“红灯牌”收音机是彭叔叔几天前从北京带回来的。几天了,这台红灯牌收音机让我疑团重重倍受煎熬。
那天彭叔叔刚从北京出差回来兰霞就跑来叫我,“快,到我家,看我爸给咱买了啥!”
一进她家我就看见北房的小床上摆满了物件,有花花皮儿像书一样翻的本子,有花杆的铅笔,还有大白兔奶糖……
忽然,南边的大房子传来一阵锣鼓家伙声,还有唱戏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锣鼓家伙和唱戏的声音没有了,变成了两个老头说话,一个说一个和,伴随着一阵阵哈哈哈的笑声……
我们几个顾不上摆置那些本子糖果,一起跑进南屋。彭叔叔正在摆弄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箱子,声音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都来看看吧,以后你们就可以听歌听故事了。这收音机你们不能乱动,听的时候让妈妈给你们开。”彭叔叔边调试边叮咛我们。
小木箱子很漂亮。箱子两侧和顶盖的木壳是棕色的,又光又亮能照出人影儿。正面嵌着带金线的提花绒面,正中嵌有一盏小灯笼,小灯笼两侧有“红灯”两个字,下面有一排白色的旋钮。
小木箱子里又传出来唱戏的声音,声音太大了,锣鼓家伙震耳欲聋。我两眼死死盯住这个“小房子”,心里的好奇和疑惑一个接一个,脑子里塞得满满的……
这么小的房子,怎么能放进去一台戏?敲鼓的、打锣的,拍镲的,还有敲梆子的、拉京胡的,唱戏的有个男的,还有个女的……
我仔细辨别计算着各种乐器和依次出场的人,这些人该有多小啊!他们怎么进去的,吃什么?他们唱完了会出来吗……脑子里翻江倒海。
“不听!不听!唱的啥嘛!”兰丽不愿意了。
彭叔叔走过来拧住一个旋钮慢慢转了几下,一阵嗝喳嗝喳的嗡嗡声响过之后忽然响起《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声,那是电影《花儿朵朵》的主题曲,我最喜欢了。
可是我更奇怪了,那些唱戏的并没有出来,这个合唱团是怎么进去的呢……
想看看小房子里头到底有什么,这个想法很强烈,憋得心里很难受,可是不敢问,更不敢动,那东西一定很贵,弄坏了爸可赔不起。
那天回家,怀里抱着彭叔叔分给我的本子和大白兔奶糖,脑子里带回来的却是一大堆疑问和未解之谜。
“四面有隐隐约约的亮光,仿佛是一抹橙黄色的雾。半个月亮斜挂在一棵槐树尖儿上,好像一瓣橘子……这时候河里隐隐地就有个东西漂流着,好像被风吹走似的,水面上漾起了一层层锥形的皱纹……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河面上闪着金光。时不时“泼刺“的一声,就皱起一圈圈的水纹,越漾越大……”房间里回荡着孙敬修老师好听的声音。
小芳躺在佟姨怀里睡着啦,兰霞,兰丽,兰忠下颏顶在桌子上趴着聚精会神一动不动,我坐在靠墙的地方,听着广播想着心事。那里可以看到收音机的背后,但是离墙只有一拳的距离,看到的只是映在墙上的几束灯光,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佟姨站起来了。“霞,把那边的床铺好,让我把芳放下,压得我胳膊都麻了!”佟姨对兰霞说。佟姨抱着小芳,兰霞跟着离开了。
机会难得,我的心怦怦跳,做贼似的。得快!我赶紧靠近桌子,把收音机轻轻往开挪了挪,兰丽兰忠傻呵呵地看着我,我赶紧说:“别吭气,姐姐看看里面讲故事的爷爷有没有胡子,你们一说话就把他吓跑了……”
两个小家伙赶紧点头。千载难逢事不迟疑,我把眼睛凑近一个长方形的孔上……
咦?小房子里灯火辉煌,一个人也没有!只是插着许多小玻璃管儿,竖的横的,戴着小帽子的,两条腿趴在那儿的,还有一个圆筒轴缠着金黄的铜丝儿……
灯光就是那些玻璃管儿发出来的!我有点失望。
“姐,里面有啥?”丽问。
我赶紧把收音机摆正放好,“小声点,老爷爷说别让别人知道,不然他以后就不给我们讲故事了。”谎话说得我心噗噗跳。
“心里藏不住话,狗窝里放不住剩馍。”妈经常这样说我。
晚上我终于憋不住了,我问哥:“哥,你说奇怪不奇怪,彭叔叔买的红灯牌收音机,小箱子里的那些玻璃管儿竟然会唱戏唱歌,还会锣鼓家伙呢!”
哥一听都笑喷了,说:“你真是个乡里棒,陕西人话“稼娃”!那是二极管、三极管,接收电台发出的声波,就成了你听到的各种声音……行了,不说了,以后哥也给你做个会说话唱歌的小盒子!”
啊?这个哥也会做?我惊得瞠目结舌
都说岁月无情,风过无痕,但我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这些熠熠发光的碎片早已深深地嵌入了我生命的年轮。

作者简介

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陕西煤业集团物资供应有限公司退休员工,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码字儿是生活的另一种乐趣,只希望在码字儿中发现另一个充满活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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