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呆霸王薛蟠为什么怕妻子夏金桂?

读红楼梦时会有个奇怪的问题:

在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古代社会,呆霸王薛蟠作为四大家族之一,有钱有势的富二代,为了争香菱,背着一条人命照样无事似的走人,为何在婚后面对妻子夏金桂的撒泼,只能且走且逃,束手无策完全搞不定?

细想来,大概是因为:

1、夏家有钱。

这世间想不明白的事情,只管往钱上去想,百分之九十不会错。薛家是皇商,在“护官符”四大家族中最有钱,但薛蟠父亲去世后,家业无人打理,一家之主不在了,薛蟠又是个不懂经营的败家子,薛宝钗再能干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不好抛头露面出来当家,何况将来也是要嫁人的,终究指望不上,也就是说薛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比如薛蟠和夏金桂闹别扭,薛姨妈狠狠地骂了薛蟠:

“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养凤凰一样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还轻巧,看你是个人物,才给你做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意,和和气气地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灌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糟心!”

骂的薛蟠后悔不迭,百般给夏金桂赔不是。

这里很奇怪的是家大业大的薛姨妈居然提到了“花钱吃药”,按理说夏金桂也不是什么大病,而且吃药能花多少钱?薛姨妈和王夫人是姐妹,王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薛姨妈本身娘家就有钱,又嫁给皇商,作为长年生活在不差钱环境的大家长,“花钱”,不是作者随便写的。

但同为皇商,夏家的生意却要比薛家大的多:

宝玉忙笑道: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
香菱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种着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混号。
夏家不仅资产相当甚至远超薛家,而且只有夏金桂一个宝贝女儿,没有儿子分家产,除了夏金桂带过来的丰厚嫁妆,将来夏家的万贯家财也都只能给夏金桂,而夏金桂已经嫁入薛家是薛家人了,薛家结这门亲等于无形中吞并了夏家全部家产,而且是优质资产,夏金桂背后有相当于一个薛家甚至更多的夏家全部资产,薛蟠再混蛋,从小也是商人家庭背景,“行动拿钱垫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知道钱的好处,当然不会跟钱过不去。
真闹起来,休了夏金桂,夏金桂回了娘家,不但陪嫁要带走,夏家的资产从此也跟薛家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无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夏金桂在薛家过得硬气,不但丈夫,连婆婆也不放在眼里,薛蟠自然也投鼠忌器的原因之一。
娘家有钱就可以这么嚣张?
在古代确实如此,没有嫁妆的女子就可能遭受夫家轻视和凌辱,比如迎春就,贾赦因为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竟然狠心把女儿迎春抵债嫁给武将孙绍祖,没有殷实嫁妆傍身,这样的婚姻性质导致婚后的迎春在孙家毫无地位,对于丈夫孙绍祖“中山狼”的禽兽恶行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最后终于“金闺弱柳质,一载赴黄粱”,婚后不到一年就郁郁而逝。
有嫁妆的如王熙凤,整个贾府上下都知道有事求二爷不管用,求二奶奶才管用,那么贾琏为何那么怕王熙凤?
有一次两人吵架,王熙凤的一番话,立马就让贾琏怂了,王熙凤说:
我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儿扫一扫,就够你们一辈子过的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害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我们那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夫为妻纲,哪怕是贵族女子也一样,王家的嫁妆在此刻起到了威慑贾琏的作用,当然,要靠嫁妆来维持自己的尊严和地位,维持夫家对女子的尊重和珍视,这样的现实又有点心酸。即使在现代,因为看妻子娘家贫穷没有陪嫁因而看不起妻子的丈夫,也还是有的。
2、夏金桂是升级的女版薛蟠。
呆霸王薛蟠的其实欺软怕硬,他的霸王是对于比自己弱的人就非常强横,一旦遇上个比自己还狠的,立马就呆怂。比如书中写他调戏柳湘莲,反而被柳湘莲暴打一顿,按到水里塞了一嘴马粪,后来机缘巧合,他反而跟柳湘莲结拜了兄弟。
从小到大,除了家里的仆人和老伙计谁敢惹他,跟他一起厮混的贵族子弟只会取乐,母亲薛姨妈只会溺爱放纵他,妹妹薛宝钗碍于兄妹伦理,也不能多说,荣国府中最泼辣的女人王熙凤跟他的生活基本没什么交集,外面青楼里的女子如云儿等,无非拼命讨好他这样大方撒钱的恩客,谁敢跟他起冲突?
他的生活中基本没有夏金桂这样有心思有手段,一言不合就不管个人形象外界舆论豁出去撒泼的女子,所以他完全缺乏这种对敌斗争经验,身边也没人可以教导他。
薛蟠自己从小自我中心惯了,身边人都躲着他让着他捧着他,打死人都不怕,忽然遇上一个跟他一样自我中心的人,一不让二不躲三不捧,自私任性指数相等,但更有脑子和魄力,又有娘家财富加持,简直就是加强升级的女版薛蟠,书里写夏金桂是这样的:
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两人都是“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夏金桂整个就是一女版薛蟠,呆霸王遇上了盗跖,一个人怎么能搞定自己呢?于是“霸王”不见了,只剩下“呆”,岂不被夏金桂控得死死的?
这一点也很好理解,在生活中如果遇上一个自己人生经历中很少见到的性格类型的人,完全不是你熟悉的相处模式,如果再无能懦弱,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如果去火星要走好几年,你会带什么陪伴旅途?
我会带《红楼梦》。
本文个人观点,欢迎爱红楼的朋友探讨。
2021.3.19于沪上柔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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