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凌宪德/“文”贼 / 四六文摘

“文”贼

作者：凌宪德

望题生义，一看标题，很多人会臆测到这是写偷书的贼吧？过去许多家境窘迫的人买不起书，又非常渴望读书，趁人不备，顺了一本或几本书，谓之"偷书不算偷"。从法律上界定，凡是具有价值或使用价值的东西，采用秘密的方法将公私财物窃为己有都算偷。若价值够得上立刑事案件标准，亦称为“盗”。

或许也有人猜测，那就是"剽窃"吧？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和知识产权，剽窃别人的著作权，侵犯别人的名誉权，的确违法甚至犯罪。虽有一个“窃”字，倒很少有人以“贼”字称呼这些同样被嗤之以鼻的人。

可能你会纳闷，这也许是一些江洋大盗或撬门扭锁的蟊贼为显示自己略懂文墨，附庸风雅，将自己的作案手段方式附带一点文化元素罢了。没错，这次还真蒙对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文”贼，我还真碰到过这样的“文”贼。

1989年，我刚从长炼催化剂分厂调到长炼公安处长岭派出所工作两年时间。虽不是宣传员，但因平常喜欢写点东西，加上公安题材又是热门的社会新闻，应该好写好发。但苦于题材局限，要想上当时还比较热门吃香的纸媒体还真不容易。不像现在的多媒体、新媒体、多个平台、多条渠道、多种媒介可供选择。

当时参加湖南日报社举办的通讯员学习班，时任报社社长梁新春及后来的政法栏目主编吴又珠等老师都明说:要想上稿，标题制作相当重要，文章的标题就是文章的灵魂和眼睛。标题好，我会顺便看一下导语，标题不好，我连看都懒得看，将稿件扔到纸篓，直接"枪毙"，连恕不退稿都懒得回。

当时岳阳市公安局政治处宣传科科长孙白生也提示我们这些公安写作新兵，公安题材的确很多，像杀人放火，抢劫盗窃，骗色骗财案件也不少。但这些题材司空惯见，屡见不鲜，如果没有很好的创意，没有很好的角度和切入点，也会造成审美疲劳，报刊也不会登，受众也不愿看。

是的，选题立意，谋篇布局，逻辑推演，遣词造句，要得到编辑的认同，每个环节都要煞费苦心。

机会终于来了，1989年11月30日凌晨2点多，公安处侦察科侦查员陈国新只身一人，昼伏夜出，秘密跟踪。终于在长炼朝阳村四栋经过一番搏斗，现场擒获一名绰号"满天飞”，用钓鱼方式行窃的窃贼y某某。所谓钓鱼即用木棍或竹竿，从装有防盗栏的窗户中伸进去，偷窃失主衣裤里的钱包或是衣物，或镀了铬的折叠椅等。

说实话，按当时偷盗案件立案标准。价值80元以下算治安案件，价值80元以上到800元以下为一般刑事案件，价值2000元以上为重大刑事案件，价值2万元以上为特大刑事案件。

y某作案多起，大都为治安案件，有的甚至只构成治安问题。既无损失或损失不大，只有少数几起才称得上为一般刑事案件。

y某作案，所偷盗的物品价值不大，作案手段也不甚高明，破案过程也算不上什么复杂。但为什么却搞得人心惶惶，列为公安处的必破案件呢？

原来y某白天临租长炼周边乡镇某村民家以打铁为幌。晚上夜深人静时，则四处踩点"钓鱼"作案。博眼球之处，就在于他每次作案得手后，都忘不了撕下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留下一句"哎呀，你也太不小心了嘛，谢谢你的合作″，满天飞吉日草。或是"你这四把镀铬折叠椅，36元一把从汉口六渡桥买来的吧，谢谢你的礼物。我的牌友坐上后很舒服，满天飞吉日草。”

留下纸条是揶揄失主还是挑战警方？当时我也参加了片警分区蹲点守候。苦守数月，毫无进展。

刚落网，y某也是抱定"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负隅顽抗心理，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对所有的字条死不认账。后来，省公安专科学校毕业的侦查员许三喜兵不厌诈，对y某说，你也算是高中毕业，你把你的基本情况写给我看看。y某心想，写这些也无伤大雅，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反正每次干警做完讯问笔录后，嫌疑人都要签名留字按指印。

许认真核对笔迹，从笔划走向到落点轻重，反复比对，确认所有字条都是y所为。在事实面前，y对所做一切供认不讳。并承认留在四化村某栋一首打油诗也是其所为。

原来，y于89年7月10日深夜，窜至四化村某栋一楼住户家行窃。因当时天气炎热，无空调，一少妇虽拉上窗帘但为透风，玻璃窗没关，（有防盗栏），躺在卧室里就寝。y用竹竿拨开窗帘，只见缓缓转动的吊扇下，昏暗的灯光中透过薄薄的幔纱（蚊帐），一个睡美人若隐若现，让y某心旌摇曳，垂涎三尺，不由想入非非。苦于不敢撬锯防盗栏杆入室，只得留下孽情打油诗一首。“两木同心泪双流，大人砍去小人头，古人文章我看过，十女耕种半边田。”

此字条首先到了我们派出所管区民警胡新义手里。我们几个凑上去一看，这匝贼还蛮有意思。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肚里还喝了点墨水。这不就是"想你做妻"四个字吗？

“文”贼一落网，我立马脑洞大开，这个案子算不上大案，但投稿后还有可读价值。我定题《贼影》，脱稿后，要分管户籍的高姐盖上派出所的公章。她问你往哪里发，我说往《湖南公安》即后来的《当代警察》杂志上发。她说算了吧，省公安厅举办的杂志会上你的稿，别丢人现眼了。我说，首先你认定这是不是事实？二是有没有明显的泄密违规？她说那倒没有。我说反正登不登，丢人现眼是我个人的事。

没想到稿件寄出不久，居然上了《湖南公安》1990年第三期，并寄回28元稿费。这一炮打响后，我不但名声大振而且一发不可收。有一次随同事到省公安厅办事，顺便到编辑部打一转。有幸认识了时任责任主编刘劲青(后任省警察学院党委副书记)和总编熊剑。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刘劲青，身材颀长，秀外慧中，非常有情商。她请我到省公安厅食堂就餐，并对熊总编说，今后凌老师的稿件一寄来，一律照登不误。这话让我受宠若惊。

后来又有幸结识了岳阳法制月刊责任编辑姜宗福、王志龙、刘衍清等，他们都大力支持我，并聘我为特约记者。有记者身份，当然也在月刊杂志上了不少稿件。且在市公安局宣传科长孙白生的关照下，连年被评为市局优秀宣传员。

1990年，在长炼油港处的趸船油运码头，不知何时起，江贼油盗甚嚣尘上，在长江黄金航线，盗窃各类成品油达十四起之多。他们开着大马力机帆船，自带手摇油泵，金属软管。配备大哥大，Bp机等先进通信工具。甚至胆大妄为，用打火机照明，这一旦遇上临界油气混合体爆炸值，后果不堪设想。

兹事体大，惊动了省公安厅，省厅责成时任市政法委书记方贵吾，带队与长炼党委副书记张权彬会商，协同指导云溪、长炼公安，湖北监利公安，长航公安，三地四方公安联手作战。一举打掉犯罪团伙七个，抓捕盗窃团伙成员17人。慑于严打声势，又有几个投案自首。至此，长江黄金水道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籍此，我写的消息报道，长炼报、当代政法报、中国石化报纷纷转载刊登。特别感人的是湖南卫视记者田勇军现场跟踪报道，居然在午间新闻作了专题报道，播时达四五分钟之久。一般电视新闻报道能上十几秒，已是高看一眼了。事后，时任长炼公安处长张玉明，高兴地从长沙打来电话，连连称赞我。

后来，时任岳阳日报资深记者刘衍清赞许地对我说:老凌，你都当处长了，还在写稿，非常难得。我说我在长炼工作几十年，没赶上一天正式脱产进院校学习深造的机会。只能天道酬勤了，只有不间断的写，才能不断学习进步；才能不断感悟精进；才能结交不少朋友。现在又有幸结识了潇湘原创之家黄志中老师，总编吕老师、彭老师。对我的拓笔之路来说，总有人精心陪伴、帮助提携、悉心指导。

换句话说，写别人是弘扬正能量，成人达己；顺笔带自己是感同身受，自我激励。“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哈哈，一则“文”贼故事，引发了这么多感受、感慨、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