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故事,《荷鲁斯之眼》

这个故事的最初,是十三年前,直属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一间工作室里,一个满头姜黄色乱发的男子正独自趴在电脑前写日记。他没有敲打键盘,用的是笔。四面墙壁全是各种高科技设备,用了全球当时最顶尖的技术和材料,红、黄、绿各色指示灯相距闪烁。

他刚写下:我们的自大让我们对宇宙真相的了解进展缓慢……忽然,面前的电脑就发出一声警报“嘀”,接着,又是另一声,尖锐刺耳。

男子警觉起来,这事从未发生过。他立刻放下笔,移动鼠标,眼睛紧紧盯住屏幕——他的表情惊异起来,敲击键盘的手指越来越快,仿佛钢琴弹奏到了乐曲高潮。在一片密集的敲打之后,演奏戛然而止,男子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盯住了屏幕上的一片虚空……

那里,有个黑点开始变浓、变大,再变大……那东西在向着地球靠近,靠近……渐渐的,冰山浮出水面一般,在中心凸出一片模糊的颜色……颜色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和棱角……

男子眯起了眼睛……这东西,看起来……像……一块陨石?

电脑报警器还在“嘀嘀”响着,男子看了一眼屏幕右边竖列的数据。数据急速交替着,有的是黄色,有的是警告类的红色。

这怎么可能?!

他迟疑了片刻,做了最后一次确定分析,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这是一条保密线路,直达NASA最高级别的管理人员。管理人员此时还在睡觉,黑夜里只能看到她染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话筒,真丝睡衣的绣花衣领一动不动。

听完男子的叙述,她劈头就问:“你确定?!”

“百分之百!”男子回答。

高层人员放下电话,立刻拨通另一个号码。她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尽量镇静地说:“总统先生?”

“你是谁?”电话那头传来所有美国民众都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不像白天发出的那样雄心勃勃,而是略微带着睡意。

女子报上名字、职务和头衔。总统坐起来,挠挠头发,他知道,这个时候敢把他叫醒的消息,不会是好消息。

消息顺着电话线,像一道蓝色溪流,传到总统的耳朵里。总统听完后,也同样用不敢相信的语气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百分之百!”女子回答。不容停顿,女人继续说,“怎么办?”女人的嘴唇悬浮在黑暗中,眼角的皱纹堆着层层焦虑。

“我给你一条新专线,永远不会占线,只要有任何进展和变动,随时向我汇报。”

与此同时,工作室里的男子靠在椅子上,双手拢在脑后,眼睛继续盯着屏幕,一眨不眨。此时,他再也没有兴致写日记了。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存入绝密档案,永远不见天日。但是,当他的眼睛再次看到桌子上的那支笔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黑幕中的陨石在缓慢靠近,电脑上显示的数据急速更换。忽然,在他身边的另一台电脑,也发出急促的“嘀嘀”之音。那台电脑并没有和观测仪器相连,也没有和任何卫星网络相连,只是一台用来储存数据作分析的电脑。

男子立刻转过身,看见那台电脑频繁显示出无数图案和四条交叉延伸的曲线。图案非常简单,像一些孩子的简笔画。线条就像四条绞缠的心电图曲线。它们连续闪动了一分钟后,就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图案和线条,男子迷惑极了,他拿起笔,把它们记了下来……二十分钟后,男子看懂了那些图案和线条。看懂了,却又不敢相信。然后,他做了一个固执而危险的决定。

在小屋外面,一片白茫茫。屋子被伪装成一堆白雪,或者说,一块巨大的冰。小屋是用特殊材料建造的,除了极度保暖以外,还有强大的反侦察功能,雷达、卫星等现存的侦测设备,都“看”不到,或者说,都识别不出小屋的存在。

在小屋的四方,一片浩浩的白色天地不着边际。看似低矮却又无尽的天幕中,几道明亮美丽的光线流动闪烁,如同灿烂的电子音乐显示图。那是极光。

此时距离下午六点还有七分钟。苏珊娜看了看表,从隐蔽的阴影里走出来。她戴上墨镜,大方坦然地走向了一栋高楼。高楼大门一侧的墙上挂着个金属铜牌,上面烫着印金大字:银杏大楼。苏珊娜踏着高跟鞋,步伐稳健地进了大厅,走入电梯门口,声音笃笃,然后,伸出细长的手指,按下标着十五层的电钮。

电梯里静悄悄的,只有缓慢的音乐在流淌,像一种暗示,舒缓紧张疲惫的神经。这是一栋公寓楼,一共十六层。苏珊娜的目标是居住在十五楼六号房间的男子。苏珊娜不需要照片,男子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微胖,头发稀疏。

苏珊娜是在上周接下这单活的。雇佣者提供了男子的照片,并且在她指定的瑞士银行账户上打入了一半数量不菲的佣金。暗杀,行刺,就是苏珊娜的职业。雇佣者说,照片上的男子酒后开车撞倒了自己的女儿,后来逃逸,警方一直在调查,却毫无进展。他也是花了很久找了私人侦探才找到了这个人。雇佣者提供了事故现场照片,作为证据。雇佣者还说,在他的女儿死后,妻子得了抑郁症,不见好转,他只是以牙还牙,求一个公正。

一般来说,苏珊娜是不接这样的活的。这种活,来头小。可是,在雇佣者寄来他女儿的照片和事故现场照片后,苏珊娜改变了主意。一个伤透心的父亲,一个精神崩溃的母亲,尤其是还有那个曾经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一个再也不会回到家的女孩。一个破碎的家。对于家,苏珊娜更有和一般人不同的感触。于是,这活,她就接了。

雇佣者有个要求。他要求苏珊娜一定要在今天下午六点整干掉这个男子。因为,今天是他女儿的祭日;六点,是这个酒鬼开车撞倒女儿的时间。男子说,事成之后,他便会在苏珊娜的账户上打入另一半的佣金。苏珊娜说,六点没问题,另一半钱你留着,给你妻子看病。

随着电梯一声轻盈的“叮咚”,金属门徐徐拉开,苏珊娜到达了十五楼。她走到六号房前,侧身轻轻贴过耳朵听了听。里面传出音乐声。苏珊娜仔细一听,听得出来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苏珊娜暗想,这个音乐选得好,既有寓意又可以掩盖噪音。她看看表,此时距离六点还有三分钟。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苏珊娜拿出一个黑色小包。小包的体积比钱包还要小些,里面是齐备的撬门工具。几天前,她就专门来踩过点,摸清了情况,知道这个男子用的是什么门锁。然后,她轻轻掏出工具,像走回自己家一样打开了门,弯腰开门的姿势安静优雅。

门里是一条细窄的走廊,走廊左侧连着客厅。音乐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苏珊娜踮起脚跟,一步步慢慢靠近客厅,毫无声响,然后,她掏出了枪和消音器。在音乐声中,她听见男子在打电话。男子好像在说:“我再说一遍地址,地点是三汇大道三十八号,银杏大楼十五楼六号房间。”

苏珊娜紧紧地靠在客厅的墙壁上,完完全全地听清了男子的话。三汇大道三十八号,银杏大楼十五楼六号房间。这正是男子的地址。现在是晚饭时间,也许,他在点外卖。

苏珊娜屏住呼吸,往内探进了半个头,看见男子背对客厅的门,坐在一个高背单人沙发上,露出大半个头部。他刚好打完电话,把手机放到茶几上,顺手拿起了原来就放在那里的威士忌酒杯。男子举杯的手微微有一些发抖。苏珊娜的心里腾地窜起一股厌恶,这人的确是喝酒喝得太多了,喝得手都开始抖了。

苏珊娜把消音器在枪管上轻轻旋紧,悄悄接近男子,把枪口对准了男子的后脑勺。男子一开始毫无动静,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苏珊娜进屋。当苏珊娜把枪口点在他的后脑勺上时,他举到嘴边的酒杯停住了。《命运交响曲》演奏到了高潮,疾风骤雨,势不可挡,苏珊娜叩响了扳机。

男子倒下了,右手里的酒杯摔落地面。苏珊娜正准备离开,却看见在男子的左手里还攥着一样东西。那东西从男子的手心滑落。是一张照片。苏珊娜一眼便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

照片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一张圆桌前喝咖啡。男的背对镜头,看不清脸。而那名女子……苏珊娜一看那个女子的脸,大吃一惊!

女子竟然是她自己!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纯麻衬衫,坐在咖啡桌前。苏珊娜一下子蒙住了。从照片来看,那是一间咖啡厅。可是,在苏珊娜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去过这家咖啡厅!而且,尽管照片中的男子只有一个背影,她也从不记得和这样一个人喝过咖啡!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被我暗杀的人怎么会有我的照片?苏珊娜捡起照片,还想进一步检查男子的公寓,却听到楼下传来了警笛的尖叫。苏珊娜不敢停留,把照片塞进衣兜,迅速离开了男子的家。

楼下,一辆值班警车呼啸而至。两名警员从车上跳下,迅速跑入银杏大楼。刚才,他们接到一个名叫科林·沐恩探员的电话,要他俩迅速到银杏大楼十五层六号公寓看一看。他们跨入电梯门时,和一个刚要走出电梯的女人紧密相错。女人戴着墨镜,挎着一个背包,有点匆忙。两名警员闪开一条道,很礼貌地让女子先走出电梯,然后才走进去。

说起来,这事开始就有点怪。也就是在科林·沐恩刚准备下班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科林是个瘦高个儿,外形和凶杀科警官的身份很不相配。他接听起来,打来电话的是一个男子。他说,他看见在三汇大道银杏楼十五楼六号公寓里,有个男人被枪杀了。

科林觉得奇怪,就问你既然看到了谋杀现场,为什么不直接拨打报警电话911?还有,你怎么会有我办公桌上的电话?科林一边问,一边留了个心眼,按下了座机的录音键。

对方呵呵一笑,笑声里有些紧张,说:“因为,911帮不上忙。我再说一遍地址,地点是三汇大道三十八号,银杏大楼十五楼六号房间。”说完,男子便挂上了电话。

男子的电话一中断,科林就立刻拨打了巡逻警的值班电话,让他们派距离银杏大楼最近的巡逻警察上楼去看一看。然后,科林记下了座机上那名男子打来的电话号码。那是一个手机号。谁知道,不到十分钟,巡逻警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在他所说的房间里,确实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当科林踏入谋杀现场的时候,发现搭档莫莉早已经到了。莫莉和科林年纪相当,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当时一起赶来的,还有法医和现场勘查人员。死者坐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看起来六十岁左右,后脑中枪。死者的脚边还有一杯打翻的酒。法医当场确定,死者刚刚身亡。

根据公寓管理员说,男子一直就住在这里,名叫麦克·史密斯,深居简出,没有什么朋友。

科林观察了一下男子的家,就是一个单身汉的家,单人床,单人沙发,没有宠物。出于直觉,科林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他在办公室里记下的匿名男子的电话。电话一拨通,科林就听见,放在身边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科林走过去,拿起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查到确实在六点差一分,有人用死者的手机给他打了报警电话。科林想,难道那个打电话的人,就是凶手?

在男子的家中,还有一台座机电话。科林按下留言录音键,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说话声:“你好,我是麦克。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那声音非常熟悉,简直和打电话向他报案的男子的声音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个麦克·史密斯,在知道有人要杀他之前,打电话给警察?

但是,科林反复回忆着当时男子的报警电话,电话里即没有慌张,也没有恐惧,语气听起来就像是纪录片里的直述。总而言之,那根本就不像是受害人知道自己就要被杀之前的报警电话。还有,即便是受害人打的电话,他当时怎么不打911求救或者躲起来呢?这不合逻辑。

科林把刚才接到电话的事情告诉了搭档莫莉。莫莉立刻联系了鉴证科,并把电话录音用手机发了过去。在他们接近现场勘查尾声的时候,鉴证科打来了电话。他们调出了科林办公桌电话里报案男子的电话录音,和死者家中的录音进行了比对。结果,鉴证科的人坚决地告诉科林和莫莉,这个报案人的声音,和死者麦克·史密斯的声音完全一致。

科林和莫莉找到大楼保安室,准备调出了大楼的监控录像,却发现安装在地下室里的监控设备连线早就被人剪断了。保安人员一脸无奈。他说,事发当时他监视屏上的图像是好好的。显然,凶手提前切插了假图像。就在科林和莫莉在地下室里检查连线时,一名负责现场堪侦的警察打来电话,说作案凶手小心翼翼,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不过,他们在死者的衣柜里发现了五万美元的现金。

这个年代,有谁会在家里留下如此大的一笔现金?而且,凶手为什么不带走这笔钱?

就当科林和莫莉感到一筹莫展时,法医在进行尸检时,在麦克·史密斯的胃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离开银杏大楼,拿着自己的照片,苏珊娜一刻不敢停留。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圈套,走入了一个被人事先布置好的陷阱。

在进行暗杀之前,她就查过雇佣者传来的资料。雇佣者名叫本·威尔,是一名洗发水推销员。她查过他的保险号码,见过他的照片,检查过他的公司,家庭住址,女儿妻子的身份,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这不是一个陷阱,这个被她杀死的麦克·史密斯手里,怎么会攥着她的照片?

苏珊娜是一名地下雇佣兵。她知道,自己干的活见不得光。她也是出于对这个“父亲”的怜悯,为他讨回正义才接下了这单活。这样的活,她以前从来不会接。没想到,一次怜悯却变成了一个重大失误。

苏珊娜背着包,疾步走在华盛顿的巷道之中,虽然走得很快,却完全感觉不到脚尖的力道。半个小时后,苏珊娜来到了本·威尔的家。那是一户看起来比较殷实的中产阶级住宅。白色的墙壁,宽大的绿色草坪。

在威尔的家门口,此时刚好停了一辆车。车门开着,一个男子正从后车厢里往下搬行李箱。然后,从屋里蹦蹦跳跳走出一个女孩,十多岁的模样,来帮男子搬行李。

苏珊娜戴上墨镜,走了过去。她走到男子身边,控制住内心的紧张,礼貌地问:“请问,这里是不是本·威尔的家?”

“是。我就是本·威尔。你有什么事?”男子的语气和神态里一点防备之气都没有。

看着面前的本·威尔,苏珊娜惊讶极了。他确实是苏珊娜查过的,照片里的那个本·威尔!但是,从这个男子的表情看,他一点都不认识自己。也许,他在装。

苏珊娜掩饰住惊讶,继续说:“我是附近教堂的义工,我们最近有一次布道,不知你们会不会感兴趣?”

“啊,这,你知道,我们不信教的。”本·威尔挠挠头,抱歉地说。

我被耍了。苏珊娜心想。脸上,她露出一个微笑,做出欲要说服他们加入的样子说:“你们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

“十多年了。”本·威尔一边说,一边继续搬行李。

“你们这是刚回来?”

本·威尔开始有点不耐烦了,“是的。我们一个月前去希腊度假了。您看,女士,对不起,我不认识您。我不认识你们教堂里的义工。我们全家刚回来,很累了,就想……”

“对不起,对不起。”苏珊娜急忙抱歉,一边抱歉,一边后退,“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打扰了。”当苏珊娜转身时,她看见从房子里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对着本·威尔大声喊道:“本,快点,洗澡水已经给你放好了。”

本·威尔冲着妻子点点头。当他再次转身时,刚才那个自称教堂义工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苏珊娜走在林荫道上,万分紧张。有人冒用本·威尔的身份给她下了套。这个下套的人不简单,尽然蒙住了她。这个人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让她害怕的是,这个暗中操纵的人实在是太了解她了,因为,苏珊娜什么也不怕,但“家”却是她的软肋。苏珊娜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她明白,不管这个下套的人是谁,这个套子也才是刚刚打开。

解剖室里温度不高。科林和莫莉站在解剖床旁边。刚才,他们已经查出麦克·史密斯的身份。他是一名某大学退休教师。法医从受害人麦克·史密斯的胃里夹出了一样东西,脊背上泛起层层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莫莉往前一步,眯起了眼睛,盯住了拿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团纸,可是,却有点硬。”法医说着,把那团浸满了胃液的东西放在一个金属托盘上,用镊子一点点展开包在外面的纸,然后露出了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麦克·史密斯在死亡前,吞下了钥匙。

“纸上好像还有字。”科林说。

法医拿起钥匙,小心翼翼地把纸拉平。纸被吞下的时间不长,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见。字看起来是手写的。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那是一家银行的名字和两组号码。

“这两组号码,一个可能是保险箱的号码,另一个可能是开箱密码。”莫莉说。

科林点点头,“这把钥匙,看起来也很像保险箱的钥匙。看来,很有可能,麦克·史密斯已经预知自己无法躲开死亡,但又不愿意让暗杀者得到这把钥匙,情急之中,给我打了电话报警,然后吞下了钥匙和密码。”

科林说完拿起钥匙冲洗干净,莫莉同时也记下了那两组号码,谢过法医后,两人急匆匆离开了解剖室。

恐惧无处不在。

苏珊娜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猎物,正暴露在猎人的枪口之下。而她,却该往哪里看都不知道。

慌乱中,一个人的名字下意识跃入了苏珊娜脑海——基努·施特曼。基努以前和她合伙干,也算是带她入行的老师。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苏珊娜便和基努分开了,开始了单干。

苏珊娜想,基努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唯一信得过的人。她必须找到基努,请他帮助她,看看这究竟是怎回事。

基努一直行踪不定,没有固定的居所。其实,干他们这一行的都这样,谁也不敢有固定的住处。苏珊娜要找他,也必须通过一个电话号码才能联系得上。

苏珊娜又继续稳步走了五个街区,才停下来,走进一间公用电话亭,拨打了基努留给他的电话。拨打这个电话需要有规律,先拨通,铃响三声后挂断;然后再拨,铃响三声后再挂断;最后再拨一次。这一次,就会有人接听。

然而,苏珊娜一直拨了三次,都没有人接听。

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难道,基努也出事了?苏珊娜紧张起来。难道,基努也被人下了套?一片阴影立刻飘过苏珊娜的脑海。如果这个给她下套的人,知道她关于“家”的软肋,那么他肯定也会知道她和基努的关系。她和基努,不止是同行那么简单。

事情比原来预想的还要复杂。我该怎么办?左思右想之后,苏珊娜找到了一家酒吧,在那里,她用自己的手机上网,联系上了一个外号叫“幽灵”的人。在苏珊娜他们这群雇佣军中,“幽灵”是神秘人物。叫他“幽灵”,是因为谁也没有见过他,只能通过一个网络地址和他联系。“幽灵”几乎无所不知,只要你愿意付高价,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信息。

三分钟后,“幽灵”上线了,打出一行字:你现在所在的酒吧啤酒不错。

苏珊娜冷笑了一下。这个“幽灵”果然无所不知。

苏珊娜写到:我需要你帮忙。

“幽灵”回复:有钱吗?

苏珊娜:充足。

“幽灵”先打出一个账号和一个数字。苏珊娜知道规矩,不管“幽灵”愿不愿帮忙,你得先付钱。苏珊娜毫不犹豫地把钱打入了“幽灵”提供的账号。

三十秒后,“幽灵”回复:你要查什么?

苏珊娜:帮我找到基努。

“幽灵”:你明天上线。

打完这行字,“幽灵”就从电脑上消失了。

在银行,银行经理看了看莫莉出示的钥匙和号码,点头说这的确是他们银行的。经理带着科林和莫莉一直来到地下保险库,找到了标有相同数字的保险箱。科林拿起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钥匙,保险箱上的红灯就闪了一下变成了绿色,接着锁就开了。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抽屉型保险箱。科林轻轻拉出来,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在箱子底部,孤零零地躺着三张照片。照片已经发黄,看起来像是被保存了很长时间。这些照片看起来十分诡异,每一张都设置了一个死亡场景。

科林把这些照片摊开放在桌上,发现里面其中一张中,在单人沙发上,坐着一名男子,脑袋歪在一边。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打翻的酒杯。照片中的人,从衣着,姿势,到脸部五官都和麦克·史密斯遇害的现场一模一样。

“这就是麦克·史密斯!”莫莉不禁轻声说。

说完,她看了一眼科林,语气即明白又迷惑地补充到:“难道是凶手命令麦克·史密斯吞下钥匙和纸团,然后杀死他。接着,凶手拍摄了现场照片,放入了保险箱?这么说,是不是凶手也有保险箱的钥匙?他故意要让警方在麦克·史密斯的胃里找到钥匙,找到这张照片?”

科林听后,转身看见经理在连连摇头。经理说:“不可能有两把钥匙。每个保险箱只有一把钥匙。这把钥匙除了有普通钥匙的齿纹外,还具备特殊的电子感应区。这个电子感应区,不可复制。也就是说,一个保险箱,只有一把钥匙。”

听到经理的解释,莫莉更迷惑了。她避开经理的目光,小声对科林说:“可是,如果只有一把钥匙,钥匙又是在死者的肚子里,那么这些照片又是怎样被放进来的呢?”

科林听后也觉得不可思议,就问银行经理是否可以提供保险箱最后一次打开的记录,还有从那时起一直到今天的银行监控录像。

经理把科林和莫莉带到了监控室,并且很快送来了开箱记录。科林看到,最后一次有人打开这只保险箱是在一个月前。一个月前,麦克·史密斯亲自来银行,付钱租用了这只保险箱。从那时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再次打开过这个保险箱。

也就是说,麦克·史密斯是在科林和莫莉之前唯一打开过这个保险箱的人。他也只打开了一次。这些照片就是他在打开保险箱时放进去的。

可是,麦克·史密斯怎么会有自己被害时的照片?

照片会不会是电脑制作?或者是有人冒充史密斯,专门找他不在家的时候,潜入他家,提前拍摄了这张照片,然后再冒充他,来银行租用一个保险箱,把照片放入保险箱?

科林想不通。莫莉也想不通。

科林把另外两张照片放到莫莉面前,整齐摆开。

在这两张照片中,分别各有一个受害人。

第一个是一个亚洲女人,倒在办公室里。在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表情惊慌,手里的咖啡坠落在地。

在另一张照片里,受害人是一名拳击手,眉心正中有个弹孔。

看着这两张照片,科林的脑海里翻过一个又一个疑问。

照片中的这两个人又是谁?

难道,这两张照片也预示着两次谋杀?

第二天,如坐针毡的苏珊娜再次上网联系了“幽灵”。“幽灵”还是一贯的作风,没有废话,一开始就给苏珊娜发出了她要的信息。

“幽灵”说,基努最后一次有消息是在华盛顿的晚霞酒店,207房间,他在那里一共住了一个月。大约两周前,警方在那里发现了基努的尸体。

两周前?尸体?

“你知道基努是怎么死的?谁杀死了他?”苏珊娜打下这行字。

“幽灵”回复:警方现在还在调查之中。凶手未知。

接着,“幽灵”发来一张照片,又打出一行字:这是现场照片。合作那么久,照片不收钱,算是我的赠送。

“幽灵”打完这句话,就下线了。

苏珊娜知道,她付了这么多钱,“幽灵”就只做这么多事。剩下的,得靠她自己去查。

苏珊娜打开照片,泪水立刻模糊了视线。

照片中,基努背朝上倒在门和床之间的地板上。在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弹孔。鲜血从弹孔中溅出,四处都是。

离开了银行,科林和莫莉立刻赶回了警局。他们把照片交给鉴证科,请他们查一查这些照片是否是通过电脑软件制作出来的。

第二天,当科林和莫莉来上班的时候,鉴证科已经有了结果。照片不但不是电脑制作的,而是以前那种老式的,先用胶卷拍摄后再冲洗出来的。

鉴证科的人说,他们在检查照片的时候,还发现了了一样东西。这个发现让案情更加不可思议。

鉴证科在电脑里放大了照片。科林和莫莉立刻看到,在史密斯居住的公寓楼对面,还有一栋相等高度的大楼。大楼顶端立着一个巨大的无声电子屏幕,用来播放广告和新闻。

鉴证科再次圈定放大了照片,清楚地显示出了电子屏幕上的内容。那是一则亚洲某处发生七级地震的新闻插播。在新闻屏幕的下方,电视台打出了新闻播出的时间,正是昨天下午六点。

任何人都不可能假造这张照片。

这条新闻把科林推入了一个两难的推理境地:麦克·史密斯在被人谋杀之前就拥有了谋杀现场的照片。他在照片中已经死了。而这张照片又不是电脑制作的假照片。

如果,麦克·史密斯在被人谋杀之前就已经收到了自己死亡时的照片,那他为什么要把照片藏进银行保险柜而保持沉默呢?

麦克·史密斯又怎么可能提前拿到自己的死亡照片呢?

“还有,”鉴证科的人把麦克·史密斯的照片继续放大锐化,指着麦克身后的高背单人沙发说:“你们看这里,在受害人的头部上方,照片还拍摄到了一小片区域。”

科林和莫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在高背单人沙发的顶端和照片边缘之间,还有一小片细细的区域。在那里,他们看见了一小个圆圆的、金属似的东西。

“看起来像一颗纽扣。”莫莉说。

“当麦克·史密斯被杀的时候,有人就站在他身后。”科林说。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莫莉说。

“你看,这里,”科林用手指着麦克·史密斯尚未摊开的左手。莫莉和鉴证科的人立刻看到,在麦克·史密斯的左手里还攥着一样东西。那东西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尖叫内好像有些颜色,但具体是什么,因为范围很小,看不清楚。

鉴证科的人说:“这看起来像一张便条,或者……”

“一张照片。”科林说:“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便条或者照片,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拿走了照片。难道,凶手是为了得到这张照片才杀死了麦克·史密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莉看着科林问。从案发到现在,拥有了那么多的线索,莫莉还是不敢相信史密斯在被害之前收到了自己的死亡照片。在莫莉的经验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看着科林说:“难道,有人不但能够预知未来,还能进行时空穿梭,到达预定的未来,拍一张照片带回来?”

听到莫莉这么说,鉴证科的人忍不住插话了:“这不可能。两位,现在是2013年6月6号。这个时间,人类还没有进行时空旅行的科技能力。”

莫莉叹口气摇摇头,夸张地在鉴证科的人面前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向他表明,自己真像是在一场噩梦之中,很想醒来。

科林说:“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什么办法?”莫莉问。

“找到另外两张照片里的人。”

三十分钟后,苏珊娜已经站到了晚霞酒店的面前。确切地说,那是一家旅馆。旅馆一共三层楼,前面有一小片铺满细碎鹅卵石的停车场。旅馆大厅比停车场地面高处一米,磊着花岗岩台阶。苏珊娜走上台阶,推开门,一下子就明白基努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藏身。大厅里装饰浪漫,玫瑰花和百合的香气里暗藏着欲望。这是一家情人旅馆。这里人来人往,从不登记,藏在这里,最安全不过。这里,就是基努·施特曼被杀死的地方。

苏珊娜推门而入。柜台后有个值班的男子听到门响,便抬起头来,朝她微笑了一下。此时的苏珊娜难过极了,但她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值班男子以为这是一名客人,便重又低下了头。这样的旅馆,工作人员会尽量不去记住顾客的脸。苏珊娜放心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地毯是紫罗兰的颜色,喷洒了过多的室内香水,气味浓郁。207房间。就是这里。苏珊娜敲了敲门,门后一片安静。她拿出一张看起来像信用卡的东西,插入门锁。这是她找人特质的万能开锁芯片。“嘀哒”一声,显示灯变绿,她推门而入。

脚下的地毯棉厚柔软,是新的。谋杀就在两周前,但是房间里却已经重新粉饰干净,丝毫看不出这里刚刚出过事。窗帘拉开了,露出外面突出的半个阳台。

看着重新打理过的房间,苏珊娜想,凶手是在基努背对他的时候开的枪,如果基努认为对方危险,他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亮给对方。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基努对凶手已经放下了防备,要么,凶手持枪,强迫基努转过身。

苏珊娜站在基努被害的位置,想象着当时的情况。阳光此时炽白,把整个房间照耀得清清白白。苏珊娜跟着基努合作了很长时间,十分熟悉彼此的思维习惯。她走到床前,弯下腰,伸手探过床板背面,空空如也;她检查了卫生间,检查了每一个基努通常用来藏东西的地方,也都没有任何发现。

苏珊娜坐在床上,顺手拨动了床头柜上的电开关盒。开关盒是长方形的,上面有六个可以上下拨动的按键,控制着室内的台灯,壁灯,地灯和厕所灯。

这些灯都一盏盏亮了,只有左边的地灯没有亮。苏珊娜站起来,走过去,拧下灯泡,灯泡是好的,是灯架基座里的电线松了。就是这儿了。苏珊娜使劲把电线往外一拉,大约拉出三十公分长,接着就看见,在电线之间,用胶带纸绑着一个锡盒。

这是基努留下的东西。

锡盒有三厘米长,一厘米宽。她打开,看到里面有一颗圆圆的白色珠子;在盒子底部,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华盛顿的号码。

苏珊娜想不通这个珠子有什么含义。她把珠子放回锡盒,再把锡盒装进衣兜,迅速离开晚霞旅馆,很快消失在车流之中。

当苏珊娜消失在车流中的时候,科林刚好回到家,打开了电视。鉴证科已经把那两张照片中亚洲女人的脸和拳击运动员的脸输入了电脑。他们有一个软件,可以通过人的长相和数据库里的照片作对比,查出要找的人。鉴证科说,软件要得出结果,需要一段时间。

科林打开了一瓶啤酒,浑身疲乏地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他不太喜欢看综艺节目,就调到了新闻频道。喝到半瓶啤酒时,一条新闻忽然吸引了他。

屏幕上,两名医生抬着一个担架,急匆匆地走出了一间办公室。记者报道说,刚才,一家日本外贸公司的总裁,因为过度劳累,心脏病突发死亡。

科林的目光一下子注意到了电视新闻里的办公室——和照片中亚洲女子死亡的办公室一模一样。

科林猛地放下酒瓶,一边急急忙忙给搭档莫莉打了电话,一边冲向了汽车。

二十分钟后,科林在那家日本外贸公司的大厅里和赶来的莫莉汇合了。他们来到事故发生的办公室,和照片一对比,一模一样。同样的办公室,同样的窗外景致。

莫莉找来了当时在现场的总裁助理。助理说,她当时正给加班的总裁嘉美智子送咖啡,才进屋,就看见她捂住胸口,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助理一下子被吓到了,打翻了手里的咖啡。

在助理和莫莉说话的时候,科林再次悄悄地拿出那张在保险柜里找到的照片,暗暗对比。照片中的助理和现实中的完全就是一个人,穿一样的草绿色套裙,一样的妆容。

“你这件套裙是什么时候买的?”科林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助理满脸迷惑地说:“昨天。”

听完,科林点了点头,开始在室内寻找照片拍摄的角度。死者嘉美智子的桌子在房间正中,背靠窗户,助理当时站在桌子左边,拍摄者是站在桌子右边,正对助理。

“当时,在嘉美智子发病时,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吗?”科林又问。

助理摇了摇头,“没有了,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你确定?”科林说。

助理更觉得奇怪了,这个警察都在问些什么。她压下性子,回答说:“当然确定!虽然我被吓了一跳,打翻了咖啡,不过,我那时还是清醒的!当时,办公室里,的确只有我和嘉美智子两个人。”

“嘉美智子是否经常会犯病?”莫莉问。

助理想了想说:“不经常。她的确有心脏病,但在我为她工作期间,还是头一次见她犯病。没想到,她……”助理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莫莉问。

助理擦干净眼泪,说:“三年。”

“那,嘉美智子平常吃药吗?”

助理摇摇头,“不吃。她说只要工作得不太累,就没事。”

在莫莉进行询问的时候,科林再次细细看起手中的照片来。就像体育活动时的抢拍,照片上清晰地露出了助理惊愕的脸部侧面,正趴向桌面的嘉美智子,以及助理手里正在掉落的咖啡杯。助理身上穿着的,正是她昨天才买的粉绿色套裙。

照片,确确实实是在嘉美被害时的那一瞬拍摄的。

从嘉美智子的公司出来后,莫莉问科林:“你说,凶手会不会在嘉美智子身上下了毒,让她在办公室里毒性突发死亡?”

科林说:“这也有可能。我已经请法医好好检查一下受害人的死亡原因了。”此时,在科林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他不敢说。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想法。如果他说出来,搞不好莫莉一定会觉得他承受不住工作压力,开始胡思乱想了。

“难道,有人会隐形?”莫莉忽然出乎意料地说出了科林的想法。

接着她又说:“即便是有人会隐形,那又怎么解释照相和死亡之间的时间差呢?这个隐形人必须在今天拍摄到嘉美智子死亡时的照片,在一个月前交给麦克·史密斯,然后再由麦克·史密斯放入保险柜。如果嘉美智子果真是心脏突发死亡,凶手又是如何能够预言嘉美智子的死亡,并且及时赶到现场拍下这张照片呢?这又回到了我猜测的起点——时间旅行。”

科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2013年,哪里去找时间旅行。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科林让莫莉先回家。莫莉发动汽车之前,看了一眼科林的车,忍不住说:“你这辆车,比我爷爷年龄还大,什么时候换一换?”

科林看一眼自己的车,耸了耸肩,“这车看着老,实际上已经失传了。它可是个宝。”

莫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发动汽车先走了。

告别了莫莉,科林钻进自己的车,在华盛顿的街道上转圈。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放着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拳击手,被一颗子弹正中眉心。科林从没有见过这个拳击手,却觉得照片里的拳击场地十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不停地开着车,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着照片中的地点。

他想,如果嘉美智子的死亡照片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那么,这个拳击手的生命也不会长久了。

是谁杀死了基努?

为什么被自己杀死的麦克·史密斯手里会有自己喝咖啡的照片?

苏珊娜真是想不通。

而且,苏珊娜也根本不记得在照片里的地方喝过咖啡!她也认不出坐在她对面喝咖啡的男子!

这一切,太诡异了!简直无法解释!苏珊娜一边走,一边通过各种街窗玻璃和金属支架观察身后。她害怕,这个设局的人此时就在跟踪她。

车流、转弯灯,刹车灯、噪音在城区主干道上汇聚成了一条行动缓慢的长龙。苏珊娜坐上公车,故意兜了几个圈子,换了几辆车,直至完全确信没有被跟踪之后,才在一个站下了车。她拐了一个弯,来到一栋外表破旧的厂房面前。厂门外,挂着一个金属招牌,写着花体字:貂鼠工作室。她按响了门铃,四短一长,再一长,再四短。

一边按下门铃,苏珊娜一边在心里说,芝麻开门。

门开了。

门后是一间宽大的展厅,盛放着各式各样的雕塑,有大理石的,也有金属和其他材质的。苏珊娜熟悉这个地方。她径直穿过这些雕塑,来到了最里面。那里是一间工作室,一个男子正戴着防护面罩,拿着焊枪,在一大堆看起来是废铁的东西前忙来忙去。焊枪喷出的火花在面罩上反射着光亮。他看见了苏珊娜,便停下来,取下面罩。面罩后面,露出一张老者的脸。

“冉!”苏珊娜走上去。

“我的小松鼠。”叫冉的男子向她展开了双手,口音里带着法国腔。

冉拥住苏珊娜,苏珊娜在他的两颊啄了啄,用法国人友好的方式。

“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你可还好?”冉问。

苏珊娜点了点头,“冉,我时间不多,有个东西想请你看一下。”

“你还是老样子,单刀直入,没有耐心。你要知道,东方人有句老话'欲速则不达’。”

苏珊娜苦笑一下,“你少给我上哲学课吧。快,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她拿出了锡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白色圆珠和电话号码。

冉把珠子放在桌上,仔细端详,也看不明白。忽然,苏珊娜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把抓起圆珠,放到地上,一脚踩碎。在冉惊异的眼光中,苏珊娜抬起了脚。在地板上,在破碎的珠子中间,有一个很小的扁平的黑色物体。苏珊娜捡起来,放到掌心,伸到冉的面前,说:“微缩芯片。”

冉十分佩服地看了看苏珊娜,把微缩芯片放入解读器,然后和电脑相连。冉说:“这样的解读器全美国只有两台,一台在我这里,另一台,在这里。”冉说着,伸出右手,将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圆圈。苏珊娜一看就明白了。冉在暗指美国某间谍机构时,总是用这样的手势。

电脑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屏幕“哗”地变成天蓝色,接着,无数的0和1,大大小小的,像下暴雨一样,从屏幕顶端降落。整个屏幕,很快汇成了由这连个数字构成的瀑布。

“密码。芯片里设置了密码。你知道如何解密吗?”冉问。

苏珊娜摇了摇头。

“没有秘钥,我们没法解开这些密码。”冉摇头说着,一眼瞅见了锡盒里的电话号码,便问:“那个电话号码是谁的?”

“不知道。你可以帮我查一查吗?”

冉点点头,然后将号码输入电脑。很快电脑上显示出,这是一个公用电话亭的号码,号码旁边还注明了地址。

“如果,”苏珊娜说,“我找不到秘钥,你能用你写的的鼹鼠程序,解开这些密码吗?”

“也许可以吧。不过需要时间。”

正说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变少,仿若一场大雨即将结束一般,雨点越来越少,直到天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还有,”苏珊娜犹犹豫豫地拿出了那张喝咖啡的照片,放到冉面前,“你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里的地方是哪里吗?”

冉接过照片,看了看,忽然皱起眉毛,十分迷惑地说:“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吗?你怎么连自己去过哪里都忘了?”

“说来话长。”苏珊娜说,“冉,请你不要多问了。你能帮我看看照片里的地方吗?”

“可以。这个不难。”冉说,“你看,在照片里的咖啡桌上,有一个酒水牌。一般情况下,酒水牌的下面都会印有咖啡厅的名字,我只要……”冉说着,将照片扫描,放大,锐化,“你看,酒水牌上的确刻着咖啡馆的名字。”

苏珊娜靠近,仔细一看,酒水牌上的名字一目了然:尼罗河咖啡。

“尼罗河咖啡?你听说华盛顿有这么一个地方吗?”苏珊娜问。

“你等等。”冉在电脑上一通敲打之后,告诉苏珊娜,“你看,这些都是叫尼罗河咖啡的地方。但是,只有这一家,咖啡店的装修和照片里你身后的布景一模一样。”

苏珊娜看了一眼那家咖啡馆的地址,几乎是其言自语:“埃及,开罗?可是……”苏珊娜只说了一半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把后一半咽了回去。因为,如果她说完这句话,冉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她想说的是,她还从来没有去过埃及。

科林开着车,整整转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任何发现。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知道照片中拳击场的位置的,可却又想不起来。

最后,科林只好放弃寻找,返回里警局办公室。他打开电脑的时候,法医给他的手机打来了电话。法医告诉他,嘉美智子的确是心脏病突发死亡。在她的身体里,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

科林谢过法医,在电脑上查询起来。

他强迫自己抛开一切关于时间旅行和隐形人的概念,寻找麦克·史密斯和嘉美智子之间可能有关联的地方。

科林先调出了麦克·史密斯的刷卡记录,同时也调出了嘉美智子的刷卡记录。然后,他发现麦克·史密斯喜欢去埃及,已经去过多次。而嘉美智子呢,频频来往于美国和日本之间,从来没有去过埃及。接着,科林查到,麦克·史密斯在被杀害之前,曾经从银行里取了十万美金。科林记得,他们在麦克·史密斯的家里发现了五万美金。那么,另外五万去了哪里了呢?

对比完他们的消费记录,科林又检查了他们的医疗记录,牙医记录,全都没有交叉点。麦克·史密斯和嘉美智子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科林关掉数据库,开始上网搜寻拳击比赛场。找着找着,他忽然有了一个新发现……

这时已是深夜。在华盛顿某条背街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外,站着一名身材健硕已经开始趋向于肥胖的保镖,隆起的肌肉把黑色体恤绷得几乎就要炸裂开来,嘴唇两腮上的胡须剃得精光,只在下巴尖上留下了三指宽的一小片黑,一发飙就会抖一抖。

酒吧门是关着的,在保镖的身边立了一个牌子:私人派对。远处传来阵阵模糊的警笛经过的声音。

在巷道入口,背着主街出现了一个小点。等小点慢慢腾腾开近了,保镖才看清那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银色小轿车。小车开到酒吧斜对面,在十分平滑的路面上颠簸了两下,像个老人,咳喘了几声,才停下来。这款早已“失传” 的老车立刻吸引了保镖的注意力。

保镖接着看见,从车内下来一个瘦高个儿男子,穿白色衬衫西裤。男子锁好车门,锁门时居然用的是钥匙,然后大步向保镖走来。这人便是科林。

“私人派对。”保镖往前一步,下巴尖的胡须抖了抖,双手交叉放在一天天悄悄圆鼓起来的肚皮上,后腰是炫耀性的放松,一副经典的、世故的打手派头。

科林点点头,向保镖扬了扬手里的警徽,身体往前一凑,对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保镖小声说:“华盛顿凶杀科”。

保镖看了看警徽,心想最好不要惹这条子,他来酒吧一定是找人,那就让他要找的人去惹他,便假装长叹一声,闪身让开。科林推门而入,穿过五米长的走廊,又见一道门,再次推开,眼前顿时一片人声鼎沸,灯光耀眼,喊声震天。这里根本不是酒吧,而是一个地下拳击场。就在几分钟前,科林在网页上翻看拳击场地时,忽然想起了这家地下拳击场。他上高中的时候来过。

此时,比赛正好进入到紧张时刻,场内一片喧嚣。拳击场上两名选手,一个穿红裤,另一个穿黑裤,也打得正欢。

红裤冲出一记左勾拳,黑裤的脸便顺着拳头往右一甩,下唇扭开,口水汗珠一起飞溅,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度。人们再次欢呼,压抑在皮囊之下的野性被这一拳撕开,全然爆发。

科林看了一眼台上,从裤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仔细对了对,确认要找的人就是台上的黑裤,便扒开人群,向最前面走去。这里不是正规的比赛场地,所有的人都站着,没有椅子。科林也就走得十分困难。

终于,科林挤到了比赛台的附近。黑裤此时已经扭转了局面,一副反败为胜的势头,把红裤逼到了角落。黑裤的眼睛冒着火,对着红裤的脸一阵猛拳攻击。红裤双手挡住脸部,毫无还击之力。

科林再次举起照片,仔细核对。照片中台下的场景和此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围着的观众也一模一样。难道,现在就是照片中拍摄的时刻?!科林朝四周谨慎地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科林问旁边的人,“穿黑裤的选手是谁?”

那人惊讶地看了一眼科林,心想你连谁上场都不知道,看个什么劲儿啊。那人耸耸肩,回答到:“汤姆·约瑟夫。”

科林谢过他,目光转回比赛台上。他想,如果照片中的时间就是现在,那么这个叫汤姆·约瑟夫的黑裤选手就要被杀死了。他咬紧牙关,挤到最前面台下,隔着红裤选手,抬头看着黑裤,大叫到:“汤姆,汤姆·约瑟夫,快走,有人要杀你!”

黑裤正在进行攻击,一开始听不清这个白衬衫在叫喊些什么,也无暇注意。他还以为这个人在为自己助威呢。

科林没办法,只好亮出警徽,继续大叫:“约瑟夫,我是警察!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杀你!”

警徽的反光在黑裤的眼里闪了一下。黑裤也就愣了一下。那一瞬,整个世界就像一部电影的慢动作,所有的节奏和呼喊都慢了下来,黑裤看清了男子缓慢开合的嘴巴,在成百上千的尖叫中听清楚了男子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红裤,然后再使劲推开!就在这时,红裤被他一推,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护杆上。护杆上,在拉线和护杆固定的地方,有一颗细小的钉子忽然蹦出。更巧的是,这颗钉子是斜钉在护杆边缘的,圆头朝向观众,插入护杆的尖头朝着比赛台。此时,护杆上的拉线一被挣断,钉子弹出,像一颗飞镖,直直地射向了黑裤选手的眉心。黑裤选手的脑门忽然就炸开了一片血红,仰面倒下。一直防御的红裤选手也忽然愣住了。他的双脚忽然失去了站立的力量,瘫软下去。

科林看见黑裤被击中,便迅速拿起一直攥在左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台子正中,躺着穿黑裤的拳击手,身边,斜靠着已经吓得双腿瘫软的红裤拳击手。黑裤拳击手的眉心有一片红,乍一看还以为是一颗子弹。照片里的人物模样,姿势和现场一模一样。

告别了冉,苏珊娜独自前往那个公共号码所在的地址。出发前,冉给了苏珊娜一部手机。他对手机进行了加密,当他们通话时,手机会自动发出信号干扰,任何监听都只会听到一片嘈杂的电流声。冉告诉苏珊娜,只要解密一有结果,就立刻通知她。

电话地址在华盛顿西区,此时,苏珊娜在东区。她先步行了三个街区,然后才坐上公交车。

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冉给她的手机响了。

苏珊娜接听起来。

冉在那边声音激动:“苏珊娜,你怎么不告诉我基努·施特曼出事了?!”

苏珊娜一时无语。

电话那边,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干你们只一行的,什么都要保密,这我理解。可是,基努也是我的好朋友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珊娜问。

“你拿来的微缩芯片。上面都有。密码我解开了。我已经把芯片上的东西发到你手机里了。你快看看!”冉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苏珊娜,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苏珊娜问。

“基努在两周前,也来找过我。”

“他找你干什么?!”苏珊娜暗暗吃惊!

“他让我帮他调查一个电子邮箱。也许这和他的死有关。这个邮箱的地址是在埃及注册的。”

“邮箱是谁的,里都有什么内容?”

“邮箱注册的名字叫麦克·史密斯。里面有四张照片。我也发到你的手机里了。”

“麦克·史密斯?”苏珊娜问。

“对。是麦克·史密斯。”

这不正是我暗杀的人吗?难到这一切是基努策划的?苏珊娜不敢相信。她说:“冉,我欠你一个人情。关于基努的死,我没有说,是因为……”

未等苏珊娜说完,冉就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我理解。我们每天不都是把小命提在腰上干活吗?只要能查出杀死基努的凶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珊娜再次谢过冉,下车后,她找到一个安静的街角,打开了冉发来的东西。

里面先是出现了一些闪动的画面。画面很不连贯,中间频频被一些黑影隔断。苏珊娜逐渐看清,摄影机里一共有四段录像。录像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显然,声音已经被抹掉了。

第一段:一个男子被击中了后脑勺。男子苏珊娜认识,正是她杀死的麦克·史密斯。

第二段:一名亚洲女性忽然倒在办公桌前;身旁有个女子因为忽然受到惊吓,掉落了手中的咖啡。

第三段:一名拳击手在比赛中被一样东西射中眉心。在拳击手身下的台子边,还有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很疯狂地叫喊着。

苏珊娜放大了这一段画面,看清了男子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警徽!苏珊娜盯着男子的口型又看了一遍,看懂了他说的话:“汤姆,汤姆·约瑟夫,快走,有人要杀你!我是警察,有人要杀你!”

接着,苏珊娜看到,在男子另一只手里,还攥着另一样东西。她继续放大。可惜,东西被这名男警察紧紧地攥在手里,苏珊娜看不清楚。

第四段录像和前三段有所不同,不是十分清晰。画面背景是一片幽蓝,好像是漫天繁星。

接着,苏珊娜查看了基努在麦克·史密斯的邮箱里找到的四张照片。

在这四张照片里,前三张居然是刚才摄影机里前三个人的死亡!照片上的一切细节和摄像机里的细节完全吻合!就像是从那三段录像里截图拍摄下来的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珊娜翻到第四张照片,发现在这张照片上,并没有任何图景,只有几行字。

这张照片拍摄的内容是一封信:

苏珊娜,如果你能看到这份芯片还有这封信,就说明我已经死了。我藏在芯片中的东西,是解开一切谜底的钥匙。我距离谜底越近,也就距离死亡越近。我将用我的死亡,来证实我的怀疑是正确的。今天晚上两点,就在这个房间里,有人将会把一颗子弹射中我的后脑勺。如果我死了,就说明钥匙的确存在。这把钥匙可以打开那扇门。那是一扇邪恶之门,也是一扇希望之门。

苏珊娜认出,所有的字,都是基努的笔迹。

在字的下方,有一排简单的图案。

苏珊娜数了数,一共有96个。

在字母之下,还有一行小字:瞧你嘴角上的面包渣,真脏。

看到这行字,苏珊娜泪如泉涌。这句话击中了她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一块,也是最不能触碰的一块。苏珊娜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

这句话是基努说的。基努说出这话的那天晚上,他们还没有分开。那天,他们买了两份汉堡,坐在湖边,一边看着夕阳,一边吃汉堡。苏珊娜在嘴边留下了一点汉堡渣。基努就说“瞧你嘴角上的面包渣,真脏。”苏珊娜一时找不到纸巾,基努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递过来。苏珊娜接过,发现纸巾里包着一个小小的硬物。她打开,那是一枚求婚戒指。

那天,苏珊娜没有答应。苏珊娜从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对她来说,家庭的温暖遥不可及。当基努向他求婚时,她害怕了。她觉得,像她和基努这样的人,不配有未来,不配有家庭。那晚之后,她离开了基努,开始了单干。

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不知从那里跑来一只流浪狗,站在苏珊娜旁边嗷嗷地叫,像是也在抽泣。苏珊娜擦去泪痕,重新又读了一遍基努的留言,不明白他所指的“钥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值得他用生命来证明钥匙的存在?这96个图案,又会打开一扇怎样的门?此时,苏珊娜相信,不会是基努策划了她对麦克·史密斯的暗杀。但是,这一切都和基努有关,和她有关,和这个叫麦克·史密斯的人有关。

苏珊娜盯着那些字母仔细看了看,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图案,而是古埃及符号。

在锡盒里,基努除了留下了这张微缩芯片外,还有一个电话号码。那么,基努在这个电话号码里,又将会隐藏什么样的秘密?

苏珊娜站起来,擦干泪痕,朝着电话号码所在的地址快步走去。

拳击手汤姆·约瑟夫的教练坐在地上,表情是极度惊恐之后的呆滞。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出黑色土地的颜色,眼睛直愣地盯着约瑟夫中枪的位置。约瑟夫已经被警方抬走了,台子上此时,仅仅只剩下了一个躺倒的白色轮廓。

莫莉听到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她和科林在门口汇合后,便向一直呆坐的教练走去。

教练听见了脚步声,慢慢抬起了头。

“你和约瑟夫认识多久了?”科林问。

“从他开始跟着我训练,很快就十五年了。”教练说。

“他这个人为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仇人?”莫莉问。

“他这个人性子急。我经常对他说,这是他在比赛中最大的弱点。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坏脾气,能够和他长期交往的朋友不多。仇人倒是不少,对手基本上都是仇人。”教练说着苦笑了一下,眼睛仍旧盯着那个白色轮廓,仿佛约瑟夫还在那里。

“汤姆·约瑟夫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科林问。

“异常?没有!不过,让我想想。对了,一个月前,有一个人来找过汤姆,让他停止比赛。汤姆的事业正是蒸蒸日上,怎么可能停止比赛。而且,而且……”教练说到这里忽然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而且,那人还给汤姆看了一张死亡照片。照片里的场景,和今天一模一样!”

“是不是这张照片?”科林拿出了照片。科林想,如果是,这就能解释汤姆最后推开红裤时的表情了。他对自己的死亡是知道的!

教练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又摇摇头,“照片的内容是一样的。不过,我看到的那张不是你手里的这张。”

“为什么?”莫莉问。

“汤姆看完照片后,一生气,说那人是个疯子,就把照片撕成了两半,而你的这张照片,却是完整的。”

听到教练这么说,科林和莫莉对视了一眼。一共有两张照片。难道麦克·史密斯来找过拳击手?

“你可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科林问。

教练点点头,“如果需要我去警局画像,我可以立刻就去。”

苏珊娜找到了电话上的地址。那是一个公用电话亭,孤零零地立在街区边角。这里是贫民区。电话亭后面的墙上,电话亭上,都被彩色喷漆涂得满满当当。街道上此时冷冷清清,偶尔有人匆匆走过。

苏珊娜走进电话亭,看到电话机上面的号码,正是基努留给她的那个。

难道就是这里?

正当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响了……

警局里,画像员在教练的口述下才画出人像,科林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并不是被枪杀的麦克·史密斯。科林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这个人两周前在一家叫做晚霞酒店的旅馆里被人枪杀。

在酒店,这个人没有登记姓氏,却只登记了名字:乔治。

科林和莫莉从电脑里调出乔治的案宗,发现这个案子直至今日,调查也毫无线索。乔治分明是个假名字。在旅馆房间里,警方找到了乔治随身带的包。卷宗里列出包里的物品清单。有一件东西引起了科林的注意。那是一本借书证,里面借的书全和埃及古文化有关。然后,在乔治的东西里,还有一本书,名字叫《尼罗河边的荷鲁斯》。看来,这个假称乔治的人对埃及很感兴趣。麦克·史密斯也对埃及感兴趣。

科林和莫莉来到证物室,找到了这本书。书很旧了。看起来像是一本在市面上流通了很久的二手书。

科林打开,发现里面有几页不见了。扉页上倒有一个印章。印章上刻个名字。名字是用花体字写的:尼罗河夜晚。下面还有一个埃及开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在“尼罗河夜晚”几个字斜下角,写着两个字“咖啡”。在书的右下角,还有一个书原来主人的签名。签名后面写着:2001年,于埃及开罗。

“莫莉,你来看看这个签名。”科林把书推到莫莉面前。

莫莉一看,暗暗吃惊:麦克·史密斯。

科林立刻拿起电话,订下了飞往开罗的最近一趟航班。

苏珊娜拿起了话筒。

“苏珊娜?”对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我。”苏珊娜抬起眼睛,警惕地观察者四周。她的侧面是一面高墙,对面是一排排破烂的三层楼住房。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看不到任何人。

“是基努让我给你打电话。”对方说。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是基努的一个好朋友。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基努让我给你带了话。”

“什么话?”

“你拿到钥匙了吗?”

“什么钥匙?”苏珊娜反问。在尚未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前,她不敢相信这个和自己通话的陌生人。

“哦,”对方轻轻停了一下,“基努说,如果你会接听这个电话,就说明你已经拿到了钥匙。他说,下一步,你必须去找那扇门。”

“什么门?”

“一扇既能放出邪恶又能带来希望的门。”

“找到之后呢?”

“毁了它。”

“为什么?”苏珊娜说着,看见电话亭外,一个中年女人挎着一个手提袋从电话亭前走过。她目不斜视,脚步匆忙,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

“我们太贪婪了,不配拥有这扇门。如果,这扇门落到用心险恶的人手里,那就会爆发一场灾难。苏珊娜,基努已经用生命为代价,证明了这扇门的存在。你应该毁了它。因为,这正是基努的心愿。”

“可是,你不是说,这扇门也可以带来希望吗?”

“人性善恶交织,苏珊娜。我们不能保证,我们一旦找到了这扇门,这扇门将会永远被掌握在善者的手中。为了避免它落入恶人之手,唯一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毁了它。苏珊娜,基努就是因为这扇门而死的,为了实现他的遗愿,你也应该毁了了它。”

“门在哪里?”

“在埃及。你先到开罗,到那里找一家叫尼罗河夜晚的咖啡馆,点两份咖啡。谁走过来喝了你面前的咖啡,谁就是带你去找那扇门的人。”

“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别忘了,带上基努给你的钥匙。”

“你到底是谁?”未等苏珊娜说完,对方挂上了电话。苏珊娜挂上话筒,从衣兜里拿出那张喝咖啡的照片,茫然地盯住了照片里男子的背影,轻声说:你到底谁?

埃及白天的阳光十分耀眼,让人在眩晕中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三种颜色,白色,蓝色和黄色。苏珊娜根据地址,找到了了这家名叫“尼罗河夜晚”的咖啡店。这家店被一个巨大的花园环绕。远处有一个清真寺,坐在她现在的位置,可以看见架在寺庙顶端的一弯白色月亮。

空气闷热,开罗街面上的嘈杂被花园的树木花草挡住,听不真切。苏珊娜进屋后,细细打量这家咖啡店。店里是寻常的埃及风格摆设,摆放了大量的金属壶具,用具。只坐了几个人,看起来是欧洲人,估计是游客。她一眼就找到了照片里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等待命运的安排。

一开始,苏珊娜一边喝咖啡,一边耐心观察店里的客人。后来,她发现这几个人谁也没有特别留意她的存在,刚刚冷静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在说真话吗?基努为什么会让她来开罗?这个和她接头的人会是谁?

究竟谁会来喝她对面的咖啡?

苏珊娜这么想着,在喝下第二口咖啡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背着一个旅行包走了进来。那个男子先往店内左右环视了一下,然后在距离苏珊娜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下。他戴着一顶草编凉帽,遮住了眼睛和大部分面容,只露出刚长了胡子茬的下巴。从身体动作来看,他十分疲惫。旅行包上还贴着一个圆圆的贴纸,上面有一家航空公司的标志。看来,这个人刚下飞机。接着,苏珊娜听见这个人点了一杯咖啡,用英文,美国口音。男子放下旅行包,摘下帽子,放到一边,抬起头来。苏珊娜一看清男子的脸,忽然心跳加速。

她见过这张脸!在基努留给她的录像里!

那是第三段录像:一个警察拿着警徽,拼命地对着拳击台上喊:“有人要杀你!我是警察!”

他是一个警察!他怎么来了?!

科林·沐恩放下凉帽,打量了一下咖啡厅。人不多,外面有个花园,靠近一簇开得繁盛的白色花卉的桌子旁,坐着一个欧洲女子,黄头发,蓝眼珠。女人身穿白麻衬衫,没有化妆。女人的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却不见她对面有人。可能她在等什么人?科林想。

一个服务员快步走了过来。科林点了咖啡和糕点后,便拿出那本《尼罗河边的荷鲁斯》,翻开第一页,给他看上面的印章,并问这印章是不是他们店里的?服务员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说他们店还经营明信片,从有这个店开始,就有这枚印章了,明信片上都盖着这枚印章。

“那么,这本书呢?你们有没有卖过这本书?”科林问。

服务员摇摇头,“我们不买书的。”

“这本书上怎么会有你们店的印章呢?”

“可能是买书的人觉得好玩,让店里的人盖上的吧。”

“你能问问是谁盖的吗?”科林说着,拿出一张美元悄悄地塞进菜单里。

服务员想了想说:“我可以问问。不过,你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店里的人频繁更换,我不一定问得到。”

“先试试吧。”科林说。

科林在服务员送来咖啡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科林接听,是莫莉打来的。她告诉科林,在他登机之后,拳击教练忽然想起来,那个叫“乔治”的人,在他的手腕上有一个蛇纹刺青。那枚刺青是某个军队狙击手的标志。顺着这条线索,她又进一步查到了“乔治”的消息。那人原来名叫基努·施特曼。他曾经当过兵,军队还有他的资料。退伍后,他去向不明,一直到两周前被杀。莫莉说她还调查了华盛顿这几年各个公共场所的监控录像。在9·11事件之后,很多公共场合都增添了公共摄像头。

“我用电脑软件进行了脸部特征对比。还算幸运,我发现了几张比较清晰的有价值的照片。照片里,基努·施特曼经常和一个女子在一起。我也对女子的脸进行了电脑比对搜寻,发现女子名叫苏珊娜·吉布森。她在孤儿院长大,多次进出青少年劳教所,我们的数据库里到处都是她的资料。高中辍学后,苏珊娜一直去向不明。这些资料,一起发到你邮箱里了。科林,”莫莉在挂上电话时补充:“你要小心。”莫莉说完,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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