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声‖老佟
老佟的老家在河南,客居我们村大约半个多世纪了。一个外地人因何流落异乡?我年幼时无从得知。后来,听人说大约上世纪60年代,老佟的家乡遭年谨,父母双双饿毙,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流浪到这里。那时老佟大约十七八岁,是虎虎生生一个小伙子,被我们村一户无儿无女的李姓人家收留,做了养子。
记忆中,老佟操一口河南腔,我们都称他“河南蛋"。别看河南蛋年龄不大,可他聪明好学,学啥会啥,铁丶木丶石丶泥丶篾,无一不精,庄稼行也是里手。他常常帮邻里凿个石槽,编个竹筐,修理个犁杖,打把农具,做做泥水活,因此赢得了一个好人缘。老佟2O岁上被大伙选举当上了生产队长。生产队是一个大家庭,一年种什么庄稼,男人干什么活儿,女人干什么活儿,全村搞哪些副业,牲口由谁饲养,谁的工分一天记多少,谁家的口粮一年分多少,五保户如何照顾,这些统统都由老佟说了算。就连谁家婆娘该不该怀二胎,谁家的老母猪生仔,生产队的母牛发情配种,谁家有红白喜事,甚至连谁家丢了猫丶狗,老佟都有权过问和操心,因为他是全村最大的“官",也是百姓的贴心人。
老佟人好倒是好,可跟我家最“过意不去"。也难怪他,那时神州大地到处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因我父亲有“历史问题",属戴帽的“四类分子",是专政改造的对象。所以每次派活时,他都要派最脏最重的活儿给父亲,有时父亲还要和他的同伙一一其他四类分子干一些义务劳动,比如修路丶搭桥丶扫马路等。那时父亲和那帮人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四类分子只有老老实实接受改造的份,若稍有反抗就得挨批斗,不仅要打倒在地,还要踩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直到党的十一屆三中全会一声春雷,炸飞了父亲头上的反革命帽子。父亲终于被平反,恢复了公民的权利。后来,老佟每每见了父亲都不好意思地说,那时俺对你是苛刻了点,但不那样不行呵!俺害怕落个包庇“反革命”之罪名。你大人大量,该不会记恨俺吧!父亲笑笑说,看你说哪里的话,都是极左路线把人害,我怨你做甚?老佟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说,都怪俺没长前后眼,真不和世事还会颠倒颠,你大人莫记小人过。父亲说,中,我能有今日,多亏党的政策英明,你也是极左路线的受害者,你说是也不是?老佟红着脸连声说,中,中,中!
老佟年轻时,只顾忙集体的事儿,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耽误了。那时,村子里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但他一心扑在集体事儿上,把婚姻大事当成了儿戏。直到快40岁了才与邻村一个身有残疾的剩女(那姑娘当时28岁,因自幼患小儿麻痹症,肢残)。婚后第二年喜得贵子,夫唱妇随,小日子过得倒也甜蜜。
如今老佟已是70岁的人了,可身板硬朗,儿子在村子里务大棚香菇,年收入三五万元,孙子已考上省城一所名牌大学,一家人和睦相处,过上了小康生活。于是他常常对人说,如今俺老佟是跌在福窖之中了,此生足矣!惟当年当生产队长时执行极左路线,把不该整的人整狠了。想起来一辈子于心不安,说着擂起双拳重重击打自己的头颅,脸上露出万分悔恨不的样子。妻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劝说,你咋是这号人先,都是过去几十年的事了,还想他做甚?难道你的头不是自己的,捶烂了我可不会给你箍呀!
作者简介:田家声,男,省作协会员,已退休。擅散文创作,弄文30余载,在全国70多家报刋杂志发表文章近千篇,计1OO多万字,已出版散文集4册。获各类文学奖励20余次。虽垂垂老矣,仍在笔耕不辍,不为别的,只为充实生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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