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吴润涛丨散文/过年的回忆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吴润涛:1947年出生,山西万荣人。曾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诗酒年华》。

吴润涛

掐指算来,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过了63个年。可能年过得多了的缘故,很多有关过年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印象深刻记忆犹新的过年情景,为数实在不多。
孩提时期的过年就不用说了,因为它本来就是模糊不清的。我最早最明显的记忆,是1954的过年。而之所以能记得很清楚,还因为母亲的一句话。那是在春节的凌晨,按当时的风俗,点罢“牛犊火”之后,母亲感慨地说道,一点都没觉着,过了这个年就三十岁了。我立马按她的属相,板着指头做了一番计算,虚岁正好三十岁。在小孩眼中,三十岁确实够大的。祖母在灶台前下饺子没出来,可一再嘱咐我,不能大声说话,千万别惊着了神灵和祖先,还得有眼色,跟着父亲好好学规矩,长大后拜神祭祖,就是你的事了。过了破五,母亲要我把新衣服换下来。我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能太无赖。母亲把新衣服扫了擦,擦了晾干,最后叠整齐放到了箱子里。说等明年过年时再穿。现在想起来真有点纳闷,那时候的孩子,怎么就不长个呀!
62年的过年同样记忆犹新。那是因为母亲刚刚去世,全家正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祖母年迈,弟妹尚小,又逢三年困难时期,过年就尤其显得寒酸。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我在学校就把所需的对联写好。母亲丧期三年内是不能贴红对联的,于是用的是紫色的纸。对联的词是我瞎编的。同桌的同学看后说,何必写的这样凄凉呢,过年总还需要些喜气的。于是又改成了普通的词儿。她还主动给剪了许多窗帘与门帘,并说你妈虽然不在了,但她总希望你们一家过好日子,过年时要像往年一样,该贴什么都得贴。她的话使我心里顿时出现了一股暖流,但很快便发酵成辛酸的泪水。我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话,就接过了她的那片心意。回到家给父亲说这事时,父亲冷不防地问道,她多大了!看着父亲的神色,我就知道他想歪了。我说,人家大我两岁,早就有了婆家,不是那么回事。(那年月时兴娃娃亲,尤其是女孩子,好多上小学的,就有了婆家。)
68年我要去当兵,因此过年的情景至今仍很清晰。几年前家庭成员就发生了变化,多了继母、弟弟和妻子。我当时的心情很浮躁,既对未来扑朔迷离的前途充满着幻想,又对众多感情甚笃的年轻伙伴依依不舍。因此过年那几天,整天游逛于外边。正月初三晚上,一位长辈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劈头盖脑地说了一件足以让我濒临崩溃的事情。父亲提出在我走之前,把家分了。回到家里,妻子也在哭。接下来几天,家虽然没有分,但在我的心里却像装了一块硬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堵得慌。我于正月初八,满怀心思忐忑不安离开家的。
当兵后的第一个春节过得非常特殊。我当兵还不到一年,就接受了训练新兵任务。本来让我去当文书的,可带兵的班长人手不够,临时又改任班长了。大年初一一大早,新兵营刘营长就召集班长以上人员开会。刘营长短粗身材,叼着个大烟斗,很有点首长的风度。他开始讲话时,挺严肃的。待领读过毛主席语录之后,便海阔天空滔滔不绝了。我印象最深的有两句话,一是“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个官”;二是“官怕集中,兵怕分散”。他讲话的主要意思就两点,一要把伙食搞好,伙食能顶半个指导员;二不能让新兵有空闲时间,心闲生余事。按照他的要求,大年初一不包饺子了,改吃红烧肉大米饭。因为新兵是湖南人,既爱吃大米饭,又不会包饺子。再就是吃罢饭抓紧时间搞队列训练,晚上还要多搞几次紧急集合。那个年过得可真叫紧张。我最为遗憾的是没吃着饺子。大米饭再好,总觉得没吃饱。
73年春节在老家过的,那是当兵五年第一次回家过年,印象当然就很深刻。原来的大家早已经分成了三个小家。不过正月初一早上的饭,还在一起吃的。因为我的回来,搅合得年味也浓了许多,全家人都显得兴致勃勃。那次过年还有一件事,至今难以忘怀。当我去岳母家拜年的时候,见一位在城里工作的同辈兄长,爬在缝纫机上忙活。走近细看,原来他要把我的军上衣改成四个兜的。因为我已经是军官了,应该穿四个兜的军干服。我的脸扑哄一下,就涨红了。心想,军服从来都是发的,哪有自己改的呢?如果真的穿上这件上衣回部队,还不被大家笑话死呀!
对74年春节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红楼梦》的缘故。之前,我好不容易搞到一套《红楼梦》,就预谋着利用春节放假的机会好好读的。老天也着实帮忙,整整下了三天大雪。外面的世界,全是雪白一片。沿坡而建的营房,更显得格外肃穆寂静。我谢绝了所有的娱乐活动,把所住的套间门从里面插上。每天除了三顿饭外,足不出户专心细读,完全陶醉在曹雪芹匠心编织的满纸荒唐言里。假期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精神仍还恍恍惚惚的,未能从中走出来。
以后的春节,当然年年都在过,而且越来越讲究、丰盛、实惠和隆重。家属随军后,在部队也算居家过日子的状态。春节期间,除了战备值班外,就是轮流坐庄请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爽得很。但同时又精疲力尽浑浑噩噩的。转业回到地方后,则更注重营造节日气氛。每年除了贴对联、福字外,还要挂灯笼,买年画,放鞭炮。自己作为一家之主,考虑的重点不再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是妻儿老小全家人能否畅快舒心。再后来当了个所谓的领导,大年初一则还要先去第一线拜年。好多年来,自己浑身上下全被不容推辞的责任与义务笼罩着,而自身的权利与爱好则退避三舍,几乎被淡化与忘却掉了。
多少个过年的具体情节,现在全都混淆缠绞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哪一年的事儿。尤其是退休这些年,每次过年总是忙忙碌碌疲惫不堪;过后反觉平平淡淡没啥意思。昨天报上有人撰文发问,“没意思”背后传达的是啥意思?文章自答曰,是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同时,精神追求越来越缺失了。有点道理。但又不太尽然。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可能还另有隐情。不少人可能越活越没有自我了。自我的缩水,几乎成了老年人的普遍的规律。老人们全在为儿女们忙活。似乎儿女们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其实不然。一个人如果没了自我,还有活着的动力和必要吗?
我也何尚不是如此。常年为孙女做饭当陪读。小外孙寒假又来叨扰了二十多天。节前节后,一直都在围着这些小人们打转。昨天,女儿和小外孙走了,突然就显得宁静了许多。心里顿时就觉得空落落的,一时难以适应。好像离开了这些小人们,便失去了活着的意义。真是贱骨头!
在矛盾的心情之中,便有了这些过年的记忆。我真想通过过年的记忆,找回点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还原一下缩了水的自我。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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