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洋界上炮声隆——老红军战士刘型回忆井冈山黄洋界保卫战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每当读过毛主席歌颂黄洋界保卫战的光辉诗篇《西江月·井冈山》,当年保卫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战斗情景,便一一展现在眼前。
一九二八年四月至七月,由于贯彻执行了毛党代表的正确路线和政策,军事上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割据地区也一天比一天扩大。可是,那时的湖南省委却采取了错误的冒进政策,要红军离开根据地“毫不犹豫”的向湘南发展,还说这是“绝对正确”的方针。毛党代表认为,在统治阶级暂时稳定时期,分兵向湘南冒进是危险行动,在永新召开的湘赣边界特委、红四军军委和永新县委联席会议上,他不同意湖南省委主张的决议。
七月中旬,湘敌第八军侵入宁冈,畏我群众的坚壁清野和地方武装的袭扰,一星期不敢驻进民房。朱军长率第二十八、二十九团乃绕经攸县、茶陵,十七日攻克酃县。毛党代表率第三十一团从永新的拿山、遂川的五斗江合击进驻宁冈之敌。当我军回到宁冈时,敌从龙源口进入永新城,企图与赣军第三、六、九军会师。毛党代表即率部回永新阻击湘赣两敌的会合,并写信要二十八、二十九团速返永新阻敌。可是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和省委派充边界特委书记的杨开明,乘毛党代表远在永新的机会,不顾永新联席会议的决议,坚持湖南省委的意见,利用第二十九团要回家乡的情绪,强令红军大队离开酃县开往湘南。
这时,毛党代表率领红军三十一团不足一团之兵力,迫使湘敌第八军撤回茶陵之后,接着阻击从吉安来犯我永新之赣敌十一个团,“在广大群众的掩护之下,用四面游击的方式,将此十一团敌军困在永新县城附近三十里内至二十五天之久。”但狡猾的敌人得知我红军大队于七月二十四日攻打郴州受挫,永新城里的敌人便向我猛攻。八月中旬,按毛党代表的部署,撤至永新西部与莲花、茶陵交界的地方集结。
到达九陂村一带的当天晚上,毛党代表便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讨论行动问题,并总结永新阻敌的经验。这时,湖南省委又派袁德生代表来了,要红军主力去打湘东的盲动主义计划。说什么这是“绝对正确”的方针,应该“毫不犹豫”地执行。毛党代表向袁德生提出了红军主力离开井冈山根据地,向湘东行动中的许多问题,袁不能回答。
夜深了,村子里送二十八团、二十九团炊事担子的一个农民回来了,找来一问,才知道我红军大队在湘南失利的情况。得此消息,毛党代表当即决定,由他亲率三十一团第三营到桂东去迎还大队,着令第一营坚守井冈山。
次晨,毛党代表率第三营取间道往桂东走了。团长朱云卿、团党代表何挺颖布置了第一营的工作,就带着团部和直属部队到井冈山部署防务去了。一营留在永新、莲花、茶陵边境打游击、作群众工作,保卫工农政权,牵制与迷惑敌人,密切的注视着湘赣两省敌人的动向。
第三营和团部次第出发后,不几日,得知赣敌金汉鼎部一个团从永新城直趋龙源口,有进击宁冈新城;湘敌新八军一个师有从酃县进砻市直取井冈山的模样。这时新八军主力也正在桂东一带与我二十八团激战,其余一个师则企图趁机袭取井冈山,迫使我主力回不了根据地。我一营营长陈毅安同志得此情报,决定第二连和特务连仍留在原工作地区,组织以蔡会文同志为书记的行动委员会,牵制敌人。亲率第一第三两个连,带有三天粮食以急行军翻过九陇山区再经田西、三湾、段家坪、柴口、西坑、绞车垇、双源冲、下水湾、垇里、大垅、到达茅坪,第三天又带足三天粮食先敌一天回到了小井,接受保卫井冈山的任务。
在我军撤出永新后,赣敌即发生内讧。敌三、六两军退回清江、樟树自己打起来了。若我主力不去湘南,则趁机消灭惊弓之鸟的赣敌九军(被我打败过数次)于永新境内,席卷吉安、安福,前锋可达萍乡,而与北段之红五军取得联络,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由于湖南省委继续执行盲动主义的错误路线,破坏了毛党代表依托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波浪式地向前发展的正确路线,招致湘赣边界八月失败,使边界根据地平原尽失,只剩下产谷不到万担,人口不满二千的井冈山以及宁冈的西北两区、永新北乡的天龙山区,南乡的万年山区,西乡的小西江区,莲花的上西区、酃县的青石冈和大院区以及九陇山区了。
八月二十九日,部队回到小井,快到中午时分,当即进行紧张的战斗动员。团首长召集了营连干部会,营首长召集了班排长会,连里召集了党支委小组长联席会议、支部大会,士兵委员会,以及全连大会,讲明了敌我形势、作战任务、应有的精神准备和注意事项。经过动员,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誓死保卫井冈山,不让一只兽蹄踏进井冈山的土地。后方医院也进行了动员,轻伤病员要求重返前线杀敌,重伤病员则充满了胜利信心,泰然自若。儿童团、少先队则在防务委员会和工农民主政府的领导下,全都动员起来了,拿着红缨枪站岗放哨,查路条,严防敌探进出。赤卫队则持着各种旧式武器夹杂着少数钢枪,准备配合作战。妇女们则组成后勤队,为前线服务。井冈山充满紧张的战斗气氛,全体军民决心誓死保卫井冈山。
我营回到小井,立即去大井团首长那里,汇报部队情况。我见到朱云卿团长、何挺颖团党代表时,他们镇定自若,还在学习斯大林著的《列宁主义概论》(即《论列宁主义基捶)。他们听我们汇报完毕,又询问了各种问题,都一一作了回答,然后他们具体地作了战斗动员和各种战时工作的指示。
我回到连里作了动员后,又去营首长那里汇报。适逢开饭,吃的是从小井河沟里捞来的小鱼虾煮的一锅汤,还有火烤的青辣椒,都没有油,只放点盐,这顿红米饭,吃得真香甜。
一营准备好了,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到黄洋界阵地。
黄洋界是井冈山的险要哨口之一,它与八面山、双马石、朱砂冲、桐木岭相配合,构成井冈山的全面防御系统。它位于井冈山北面,海拔一千三百四十余米,距小井十五里,只有荆棘丛生的小道可通。黄洋界哨口雄峰耸立,陡不可攀,与八面山相连的更高山上,只长青草,不长树木。东西两山之间,万丈深谷,极为险峻。清晨,浓雾萦绕山头,迷漫海拔稍低的山坳树梢之间,宛似一片汪洋大海,故又有汪洋界之称。天气变化大,山雨时下时停,天气晴朗,雾散云消,群山起伏,尽收眼底,极为壮观。山下的源头、桥岭、陈家全、大垅,是湘敌从酃县来攻的必经之路。从酃县到山下,相距一百一十里,这是我们这次作战的主要防御方向;山上另有一条路可通往茅坪,从茅坪到黄洋界沿途山高路险,也构筑了防御工事。赣敌熊式辉师一个团,虽进至宁冈新城,有三十二团袁文才部在茅坪以北游击阻敌,难以同时进犯,因此只须派出一排人警戒,并与袁部取得联络就行了。其它四大哨口都筑有防御工事,有三十二团王佐部队和赤卫队警戒,无后顾之忧。黄洋界哨口的指挥阵地的工事,就构筑在哨口后山顶上,从腰子坑——敌军指挥阵地爬上来的一条山梁上,茅草灌木丛生,在茅草丛里,插有削尖了的并用火烤过的坚韧的竹钉。在这条宛似蛇形的小道上,不是熟悉的人,决没有不踏上竹钉的。哨口防御工事,是用石块和土坯按坡度筑成的前低后高几条不规则的垛形堑壕,壕墙很厚,高出地面一米以上,便于隐蔽和射击。每一个大小不同的工事里,可以容数人至一班散兵,互为犄角。工事前,有自然丛生的草丛隐蔽,地形陡峭,在半弧形内都埋有竹钉。我可依托着工事俯瞰射击敌人,敌则无法接近我堑壕。我们进入阵地后,又加固了工事,挖了许多单兵掩体,还搬了些石块必要时作“炮弹”用。
当晚我们就露宿在阵地上。当时我军的装备很差,一个班只有三至四条旧军毯或夹被,为了防寒,割了些茅草铺在凸凹不平的地上,再盖一些在身上,大家挤在一起过了一夜。
八月三十日一大早,炊事员从小井把饭送到了阵地。吃完饭,云雾也散了,敌人开始向我发动进攻。由于地形限制,敌兵只能一个一个地向上爬,战斗队形呈鱼贯式的散兵线匍匐行进,每一个兵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否则无法射击。所以敌虽以一师之众企图偷袭井冈山,但使用在火线上的最多却只能是一营兵力。我以两个连的兵力保卫黄洋界最险峻的哨口,前沿堑壕里是一个排,另两个排隐蔽在其侧后准备出击,这是第一连。第三连则在山后休息待命,夜间接替了一连的任务。敌人进攻无效,便用机枪射击掩护前进,然而低射则妨碍自己的士兵前进,高射则子弹只在空中呼啸。待敌人接近我有效射程时,便一声喊“打”,弹无虚发,叫个个敌人去见阎王。当时每个战士只有三至五发子弹,为了节省子弹,石块已准备好成为我们有力的武器。敌人一次、二次、三次、四次冲锋,除丢下一些尸体外毫无所得。下午四时许,我们把二十八团从南昌起义后带上山留在茨坪修械厂修理好的一门迫击炮也抬来了,安放在指挥阵地附近,向敌人发射了三发炮弹,其中一发正落在敌人的指挥阵地腰子坑爆炸了。敌人原以为红军主力不在山上,听见炮响,又以为我红军主力已经回到井冈山,吓得魂飞魄散。夜间,夜幕来临以后,上半夜敌人仍一阵阵猛烈的放枪,以稳定其士气,掩护撤退。我三连在战壕里测定好射击距离,在敌射击间隙时也放几枪,以威慑敌人。夜半过后,枪声逐渐稀疏,敌人利用云雾弥漫,我无法下山追击的时刻,全部逃之夭夭,溜回酃县去了。我们阻止了敌人的进攻,保卫了井冈山,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井冈山的革命红旗,依然高高飘扬在祖国的大地上。
敌人这次袭取井冈山,既不明了情况,又不熟悉地形,士兵则不知为何而打仗,一进入我早已坚壁清野的宁冈地区,无粮、无柴、无菜,加上被我赤卫队和袁文才部的游击袭扰,找不到向导,派不出侦探,哨兵被摸掉,两眼漆黑,两耳又聋,陷入了我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徒呼奈何!我军则有高度的政治觉悟,都知道“为土地”、“为政权”、“为工农解放”而战,上下一致、军民一致,凭险抵抗,哪有不胜之理。经过一天激战,敌死伤二百余人,我军仅伤数人,只是由于高山夜寒,有些人得了感冒,夜间又有猴子来捣乱,弄得我们睡不好而已。三十一日晨,云开雾散,山上静悄悄的。我们便沿着敌人的退路下山搜索,敌人早已无影无踪了。群众见我红旗一到,便踊跃回村,烧茶水,洗衣服,热烈欢庆红军收复失地。我们便在宁冈做战后的地方工作。
九月十三日我二十八团击败刘士毅旅,缴枪数百,接着占领遂川。二十六日,毛党代表和朱军长率领红军主力回到井冈山,我们又胜利会师了。
十一月一日,驻新城之敌熊式辉部周浑元旅的一个团(原是宋子文的税警团),以为我主力还在遂川,便派出两营向我茅坪进犯。我以二十八和三十一两个团埋伏在茅坪以北的坳头陇,布置了一个袋形阵地,三十二团袁文才部在宁冈通龙源口的隘路上截击溃退之敌,战斗结果,除击毙的外,俘敌营长周忠廷以下官兵一百余人,缴枪一百余支,扩大了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收复了我军事大本营宁冈全县,残敌溃退永新。彻底粉碎了湘赣两省的“会攻”。这就为湘赣边区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在茅坪胜利召开,创造了有利条件。
黄洋界保卫战胜利的意义,毛党代表在当时就作了总结:“八月三十日敌湘赣两军各一部趁我军欲归未归之际,攻击井冈山。我守军不足一营,凭险抵抗,将敌击溃,保存了这个根据地。”“边界红旗子始终不倒,不但表示了共产党的力量,而且表示了统治阶级的破产,在全国政治上有重大的意义。”这是毛泽东同志人民战争思想的胜利,是十六字诀战略战术思想的胜利,是取得中国革命胜利唯一正确的道路——井冈山道路的胜利。
刘型回忆上井冈找毛委员
Admin 发表于2016-03-15 11:08:02
一九二七年九月秋收暴动时,毛泽东同志亲自到铜鼓县指导工农革命军第三团起义。留在萍乡的是以安源工人为主要成分的工农革命军第二团。部队从安源出发,先攻萍乡,因敌人已有准备,且有援兵,只好撤离萍乡,占领老关。九月十二日乘胜攻克醴陵,很快又向浏阳进发。
那时,我从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由党组织介绍,秘密回到萍乡农村搞农民武装斗争,担任萍乡西区区委军事委员兼游击营长。我们配合二团党代表。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围攻醴陵后,回到乡村,继续发动农民进行武装斗争。
二团离开醴陵后,攸县地主武装罗定的民团八百多人和敌第六军十八师的一个团重新占据了醴陵城。这年冬天,醴陵县委通知我们配合醴陵农民武装第二次、第三次围攻醴陵县城。后因敌人增加到一个师的力量,我们缺少枪支弹药,无法攻城,只好撤退回乡。敌人疯狂反扑,向醴陵、萍乡一带的农村暴动区域进攻,分路下乡“清剿”,见屋就烧,见人就杀。光醴陵一县就有三千多革命同志、三万多男女群众惨遭屠杀,八千多户家破人亡。
在这悲惨痛苦的日子里,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秋收暴动后,毛泽东带领工农革命军经萍乡、莲花上了井冈山。我们分散在各地坚持游击斗争的同志真是喜出望外,纷纷商议:“上井冈山找毛委员去!”这时,我们萍乡西区游击营,经过攻打萍乡、下埠等几次战斗后,剩下七支枪、二三十人,便和醴陵游击营剩下的八支枪数十人联合编成萍醴游击营,由原醴陵游击营营长游龙担任营长,我任党代表。
一九二八年二月下旬的一天,在醴陵南三区的一个村子里,我们萍醴游击营和南三区、南二区、小西区的革命武装共三百多人会合在一起,决定退出醴陵、萍乡到井冈山去。这时我们已经找不到醴陵县委和安源市委了,只有区委书记易锚为我们送别。临行时,他把一支手枪送给我,并对大家说:“同志们,希望你们找到毛委员的队伍,早一天打回来!”
游击营走到萍乡东桥,摆脱了下乡“清剿”的敌人以后,进至攸县边界地区,又遇罗定的民团阻击,激战终日,把敌人打退,然后进入莲花,和该县县委书记朱亦岳取得联系,配合莲花游击队和敌县保安队打了一仗,缴枪两支。朱亦岳又帮我们和毛委员的队伍接通了联系。由于家乡斗争的需要,在莲花我们疏散卜部分同志回到萍乡、安源去。游击营留下八十多人、五十支枪和一部分梭镖,大家都穿农民服装,白天隐蔽,晚上赶路。经过两个多月的且战且走,终于到达永新西乡。一路上虽然打了不少小仗,但我们没有伤亡。
这时,毛委员的队伍正在永新西乡潞江一带做群众工作。我们高兴极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队伍,见到了日夜盼望的毛委员。
在一栋民房里毛委员会见了我们游击营全体同志,然后又个别跟我们几个干部谈话。开始我们有些拘束,当大家感觉到毛委员没有架子,态度和蔼,平易近人之后,我们就像熟人一样地交谈起来了。
毛委员问我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有多少支枪?一路上经过哪些地方?打了几仗?我们一一作了汇报。他微笑着说:走了不少路呀!你们一路上打得不错!人虽然少了一些,不是弱了,而是强了。毛委员问我们沿途经过的地方有无党组织时,我们说,除攸县和莲花县北半部外,都有党组织帮助我们,我们能到这里来找到队伍,就是莲花县委书记朱亦岳同志联系的。他听了点头称好。
毛委员又详细地询问我们游击营的生活和醴陵县的斗争情况。我们一一作了汇报。毛委员问农民武装为什么不抵抗?我们说,游击营平时分散在农村中,在农民家吃“派饭”,敌人摸到我们底细,突然来进攻,乘我们未集中时,就把我们分割开来了。毛委员说,看来这个办法不好,暴动队一般不集中,游击队应该集中训练,打仗时要像你们现在一样,能跑能走;要自己办伙食,打土豪解决吃饭问题。他还说:你们向萍乡、攸县、莲花这边靠拢是对的,醴陵县城内敌人少的时候是一个团,多的时候是一个师,还有一条从株洲到萍乡安源的铁路,敌人调动很快。可是县委叫你们去攻打县城,你们怎么攻得下来呢?在这种情况下,硬攻损失就大。现在你们向井冈山靠拢,就对头了嘛!
最后,毛委员又问我们:你们看,我上面说的这些对不对呢?我们听了,都觉得毛委员分析得很有道理。后来,我们才知道醴陵县委执行了盲动主义路线,犯了急性病,使革命事业遭到了损失。
毛委员这次和我们亲切交谈数小时,给我们的教育很大。从此,我就留在井冈山红军部队了。
刘型同志简介:(1906-1981)湖南醴陵县人。抗日战争时期历任八路军政治部科长、军政学院政治部主任,八路军独立第1游击支队政治部副主任、主任等职。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农垦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