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和买书生活(之二)
《敌后武工队》
我买到和读过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敌后武工队》,在讲述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买来的之前,得首先交代一下当时我生活的环境。
我的家乡是粤西郊区一个偏僻的不足千人的小村庄——木侯村。村子远离城镇,在西面不到两公里处的狗牯岭脚下,有一个小圩——新圩。
新圩,算不上什么集市,没有固定的圩期。一条南北走向的,约五米宽、一百多米长的小街,黄土地的街道高低起伏,两旁都是低矮的砖瓦房,常住居民不足十户。别看是这样的一个小圩,在计划经济时期,这小街上有百货门市部、副食门市部、水产门市部、日杂店、农产品收购站、药店,还有一间小饭店;往西过一座小桥,还有一所比较宽阔的建有粮仓的公粮征收站。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供应服务方圆十几公里范围内村民的生活所需。因为没有圩期,小街上不管是初一、十五,始终是不冷不热的光景,来来往往的人不多不少,总是需要买卖些什么东西的,没有专为凑热闹而来的人。
小时候,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跟着大人去一趟新圩,或者是几个小伙伴一同到新圩去买一盒火柴、几颗五颜六色的小珠糖、一支铅笔或几根橡胶圈。每走一趟新圩,感觉上就是生活中的一次郑重其事的外出大行动。副食门市部里的糖果饼干虽然有着极大的诱惑力让人留恋,但我最喜欢进去又舍不得离开的是百货门市部。百货门市部是所有门店中最宽敞的一间,凹字形一米多高的玻璃柜台有二十多米,左右两侧各五米,前门正对着的柜台有十多米;柜台后面是两米多高的货架,货架上面挂满各色各样的年画、宣传画。
百货门店里货架上和玻璃柜台里面的日用品我很少留心去看,只有左侧靠近窗户的三米玻璃柜台里面和背后的货架上的货物,才是我怎么也看不厌的好东西。玻璃柜里摆放的是连环画和文具,货架上摆放的是文学作品、农业、科技、生活常识等各类书籍。尽管身上没有一分钱买,仅仅是蹲在地上把脸贴着玻璃察看一本本精致的连环画想象着书中的内容,或者仰着头盯着货架上书本的封面猜想该书的类别(比如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成是怎么炼钢铁的一类技术书),就是一种奢望的享受。
一九七五年的正月初十,走亲访友的活动已基本结束,生产队已开工,寒假还没有结束。我衣袋里装着新年里拢共得到的一元压岁钱,兴高采烈地往新圩走,心想可以买上一本厚一些的文学书籍阅读了,兴奋的不得了!那时候最喜欢战争题材的书籍,连环画《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鸡毛信》《杨根思》……已经反复看过多遍了,上学也到了高岭小学校本部附中读初一,可是还没有读过一部长篇小说,觉得上了五年学还没有派上用场。这回非要买一本大部头回来过把瘾。
我扒在玻璃柜台前的木扶杆上,一本接一地察看货架上的书籍的封面和书名,猜想书里的内容:这本《春潮急》,看书名和封面肯定是与战争无关的;那本《响水湾》,看封面上一队行进的人荷锄扛镐,一定是讲战天斗地的;还有《剑河浪》,封面是一名村姑在河道里参着一只载满稻谷的小船,绝对与打仗无关;再看《百丈岭》,是学大寨开山劈岭的吧……怎么也找不到一本封面是骑马挎枪的或者有“战斗”两字的,实在是令人失望。好不容易攒了一元钱,哪能轻易地花掉呢!只好慢慢等待了。心里悻悻然始终不愿离去,趁售货走远的时候我踮起脚尖扒上柜台,可以看到了后面货架的柱脚了,只见地板上有两堆货架上没有的新书,上面就有一本《敌后武工队》,封面是两个扎着头巾背着枪的人。真是喜出望外!电影《地道战》里的武工队马上在脑海里回转。立刻,我口袋里的这一元钱就锁定了这本《敌后武工队》。可是,书还没有上架,只好恋恋不舍的回家去了。为了保障起见,我把钱交给母亲为我保管,生怕在《敌后武工队》上架前经受不住别的诱惑花掉了。
此后,我便隔三差五的往新圩跑,看看那本《敌后武工队》摆到货架上了没有。约一个多月后,我又到新圩百货门市部去,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名背枪的武工队员。我什么也不再看了,转身就往家里跑,唯恐在这一趟来回之间这书让人买走了。
终于把《敌后武工队》买回来了,真是如获至宝。拿着它,打开来嗅嗅独特的油墨的芳香味,总怕这里搞脏了,那里弄折了。先看清楚著作者——冯志,开篇是《写在前面》,说明作者写作该书的缘由。我接着如饥似渴的往下读。只是那时已经开学,放学后还要去放牛,得闲读书的时间很少;只有在饭前饭后或是晚上在煤油灯下做完作业才有时间断断续续地去读。因此,回学校时我也带着这本《敌后武工队》。课前、课间、课后有空就接着读,课间可以有五分钟的时间刚好读完一页(因为班上的一位同学负责学校作息时间的敲钟任务,课室里的黑板旁挂着一只挂钟,我看完一页就看一下挂神,刚好五分钟),抗日战争时期武工队在敌后对敌斗争的故事让我看到得如痴如醉。虽然那时阅读的速度较慢,但还是在四天内把这本厚厚的《敌后武工队》读完了。
我读书完全是由着自己的兴趣,在教科书之外能轻松阅读些文学作品,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从那时开始,我就非常喜欢大部头的长篇小说,跟着小说情节的发展走,就好像身处于小说的情境当中。如读《敌后武工队》时,看到主角魏强和汪霞在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谈论着工作,我头脑里就想到村外通向小河边的小路;读到武工队员和敌人在高粱地火拼时就好像是在村北的那片蔗林里……书里的场境总会让我在熟悉的环境里找到一个对应的地方。当然,我还记得书中一些有趣的描写。如“春天的天气好像小孩子的面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下又乌云密布了”;“春风像婴孩的柔软的小手抚摸着人的脸”。还有一名后来成了叛徒的武工队员,头部受了伤,汪霞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为他护理伤口,他却借机把头往汪霞的胸怀里蹭;秃子混进炮楼得到哈叭狗的信任,当了他的随从,里应外合一举端掉敌炮楼……。几十年过去了,脑海里只是残留着些斑斑点点的影像;唯有阅读的快乐一直延续至今。
上世纪九十年代,《敌后武工队》还被拍成电影,本世纪初又拍了电视剧连续剧,也都看过。可是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找不着小时候阅读小说时的那种感觉,这里那里总缺少些说不出来的味道,一点也没有阅读小说来得精彩。
202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