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残荷之论诗六篇

风物长宜放眼量之一

问余斋主人是2008年中华诗词峰会“优秀青年诗人奖”获奖者之一,她在网上诗坛成名很早,作品也很得许多高手推崇,但我最钦佩她的一点不在她的手法,而在她的见识,一两年前偶然在一网刊上看到她的一个小诗,我至今都无法忘却。诗云:

怀古

盗符事后遂无闻,百五十言存一身。兄弟他年相见泪,不知谁是忆卿人。

注:《史记魏公子列传》自“侯生乃屏人间语”至“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计百五十字。

信陵君在《史记》中享受到的待遇是非常的,后世评家说:此传不独篇名直呼“公子”,就是文中称“公子”即有一百四十七次,所谓“无限唱叹,无限低徊”。史迁这样做当然是有理由的,信陵君是名震天下的“战国四公子”之一,其身后粉丝无数。不过,即如侯生这样虽富智慧但并不知名的底层人士,司马迁也在史传中用了大段笔墨来刻画和颂扬之。是的,窃符救赵的主角们确实都名垂千古了,可是那个小女子如姬呢?没有命令,如姬盗晋鄙兵符与公子,这是欺君干政之大罪,如姬的结局史无记载,但略知历史故实的人大概也能想到其下场不可能太好。然而,在我们津津乐道于英雄们的悲壮事迹时,有几个人会想到他们背后那个纤弱的身影?事实上,如果没有如姬的出手相助,信陵君之前的所有筹划都将付诸东流,英雄们展示雄略的舞台又如何在弥漫的战火烽烟中搭建起来呢?两千年后,终于有一个女子站在同性的立场,向那个在一场倾倒千古的大戏中扮演关键一角的弱女子投去了关怀的一瞥。这难道不值得我们为之赞叹和慨然吗?可是,淹没在历史长河的此等女子,又有几个为我们留心过,欣赏过,关怀过?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难道女子的命运注定如是么?

诗该怎么做,我想大概就是在字缝里看见字,在戏背后看见人,在喧闹中看见冷寂,一如问余独独瞩目于如姬罢。

然而多数的人似乎并无这种意识,这几天天津塘沽爆炸事件始终萦人心目,诗人也都纷纷行动起来,可是充斥眼前的大都是什么样的作品呢?

例一:

惊闻噩耗起津门,无妄同胞痛断魂。莫用天灾当借口,从来生命最为尊!

例二:

霹雳天津巨爆声,九州震撼万民惊。肉身赴火何辞死,万劫关头先是兵。

都是些很好的汉字,可是哪一句组合成像样的耐人寻味的诗了?前人曾经讥刺过“误把抄诗当作诗”的现象,可是今天许多人只怕抄诗仿诗都不会,而是以为凑够那些字数就万事大吉了。巨爆之后,多少楼房被毁,多少无辜生命牺牲,更锥心泣血的是,多少家人、恋人、朋友在看不见的废墟之外呼喊,痛哭,掩泣。然而正如鲁迅所说,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对于这个多难的民族而言,相信这一切关注大概又会很快过去,然而那些丧失亲人、爱人、恋人的人们又该如何冲刷他们心中无尽的悲哀?英雄成了他人眼中一时的纪念,却成为亲人心上永久的伤口。心灵上重叠交错的废墟,又如何重整和掩埋?有感于此,后来我写下了这样两首小诗:

卅载苍苍予一孩,齐肩可恃育成才。饭时旧照依依看,只是空呼不出来。

渐敛哀肠泪不潸,斜阳寸寸没西山。人家笑语推车过,自把吾儿旧照看。

换一个轻松的话题罢。田园是很多人都喜欢下笔的题材,但自陶渊明、杨万里、范成大以来,着实有些写滥了。前几天在菊斋看到几首田园小诗,却颇让我心里一动:

作园三首  球溪河

刀板豆

炎风几日沙。开过紫紫花。蚂蚁来数遭。摩挲小关刀。

朝天椒

垄头到垄尾。茵茵蔓红苕。庹陛不知路。摇落朝天椒。

注:庹陛氏,御犬名(菊斋人每呼作者为球帝,是以有陛诏诸语)。其高祖本英咭哩长毛,绍平二年来游西蜀,诸绅指配中华田园犬氏,世家也,赘焉,三传至陛,诏复其姓。庹氏猿额鹰喙,高眶朵颐,有孟贲之威,而无赵传之柔。鼻显商彝之斑,股隐北斗之痣。边幅不修,跣出而跣入,露阴以露臀,尤不乐衣裳。性卞急,见路人辄呼啸而豺声。心谨慎,过电杆每溺记而侧举。雅慕名士之风,不值儒生之礼。又善治生计,积储狗粮八袋,鞠丸三枚,假骨二肢,是以长得东邻之窥,亦复每思北里之游。惟久食不饱,好搜残馀,是其短也。

葫芦瓜

柳儿昨日归。归自西班牙。稀奇倚豆架。自拍葫芦瓜。

第一首写豆子,有蚂蚁来不奇,但因豆名生发奇想,摩挲刀就奇了。第二首尊犬为帝,诙谐可喜。第三首最妙在次句,此正是还乡情更近的现代反映。类似题材,本人也写过很多,但却做不到这样的生鲜可喜,试对比之:

秋日两首

秋日温温照,杨枝淡淡风。黄鸡领雏远,园角啄青虫。

蝶翼翻光暖,幽池访白莲。徐徐风起息,疏树语清蝉。

第一首也还算活泼,但较之作园三首想象力还算传统了一些。第二首亦然。所以作诗要紧的是放开想象力,不可有太多町畦在胸。

如何在传统语境外新创天地,试再举一例:

减兰·纸折飞机独孤食肉兽

清晨六点。城市夜澜犹潋滟。绿剖晴茵。跑道安详接白云。

白云以北。长是那年初见日。闻报登机。彩梦蓝天折纸飞。

注:故人其来,阻之未果,及获短信,曰MU2460次航班将揖机场,计程10时50许途次天河出港,嘱我不必往迓。四年纪念日补作。

此作杂糅了传统情调和童话风味两种。清晨两句,令人想到韦庄的《女冠子》词: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绿剖两句色泽明丽,情调宁静,已有童话色彩。白云以北二句是回顾。闻报两句又以童话语气作结,并照应了题目。纸折飞机作为具体情事的抽象,不仅仅有了唯美的色彩,也暗示这种彩梦的脆弱和难于持久。

风物长宜放眼量之二

近来常上知乎。偶然看到一个题目“为什么外国葬礼都很理智,不嚎啕大哭?”,突然心有所动。

且不说西人这样做是不是出于理智,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知道,寄托哀思不仅仅只有“嚎啕大哭”这一种方式。那么写诗呢?

“落花”毫无疑问是诗词中出现频度极高的意象之一,它的寓意从李后主的“流水落花春去也”,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晏小山的“落花人独立”,到李清照的“花自飘零水自流”,再到红楼梦的“花落人亡两不知”,大体都指向自怜、哀伤与幽怨等情感。那么,“落花”这一传统、经典的意象就没有再发掘开拓的可能了吗?清代诗坛大家龚自珍用他的诗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比如《已亥杂诗·其五》: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很显然作者离开时带着无限离愁,其惆怅和无奈程度从“浩荡”二字不难推知。然而作者笔锋一转,即使自己是像落花一般遭受遗弃、不被重视,也要“化作春泥更护花”,献出自身,去维护新的生命。很显然,诗人不仅在落花中看到悲伤,也在落花中看到了希望。不过,将这一思想表现得更为淋漓充分的还属龚自珍三十六岁时所写的长诗《西郊落花歌》:

出丰宜门一里,海棠大十围着八九十本,花时车马太盛,未尝过也。三月二十六日,大风,明日风少定,则偕金礼部(应城)、汪孝廉(潭)、朱上舍(祖毂)、家弟(自毂)出城饮,而有此作。

西郊落花天下奇,古来但赋伤春诗,

西郊车马一朝尽,定庵先生沽酒来赏之。

先生探春人不觉,先生送春人又嗤,

呼朋亦得三四子,出城失色人皆痴。

如钱塘潮夜澎湃,如昆阳战晨披靡,

如八万四千天女洗脸罢,齐向此地倾胭脂。

奇龙怪凤爱漂泊,琴高之鲤何反欲上天为?

玉皇宫中空若洗,三百六十界无一青蛾眉。

又如先生平生之忧患,恍惚怪诞百出难穷期。

先生读书尽三藏,最喜维摩卷里多清词,

又闻净土落花深四寸,冥目观想犹神驰。

西方净国未可到,下笔绮语何漓漓,

安得树有不尽之花更雨新好者,三百六十日常是落花时?

全诗描写气势磅礴,感情强烈,笔力遒劲。作者运笔有如鬼斧神工,极尽夸饰渲染之能事,以丰富而奇特的想象,缤纷而璀璨的画面,绚丽而斑斓的色彩。诗人透过落花随风而逝、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壮美景观,含蓄展示了诗人在不为世用、不为时重的挫折中,既失意苦闷而又不甘沉沦、不愿退伏的心路历程。他一反传统对于落花哀怨的态度,对其倾注深情、极致赞美,正是诗人对新的生命价值的追求、对个人感情的尊重的个性意识的流露。而这一切,又被艺术地、诗化地表现出来,透出一种昂扬向上、积极进取的倔强精神。

看,在龚自珍的手里,落花不再是生命的终结和衰颓,而已然是生命的燃烧和壮烈,它唤起了生命的崇高与希望。这难道不是“落花”意象的新生么?在七绝创作过程中,个人大为龚自珍这种逆向思维所感发所触动,在吟咏荷花、榴花等经典题材时也多次尝试这种逆向思路。试对比:

夜歌六首选四7.21

李谢桃稀各退军,狂莺唤我更扶樽。落花虽去春犹在,满壁珊瑚是绿春。

夕照仙人脍鲤鱼,零花波上射红蕖。残荷未是秋萧瑟,应是淮阴百战余。

不信春归便渺茫,野花耀日各琳琅。徐行莫惜残阳老,自有狂莺老更狂。

轻掷严霜绿玉冠,端居犹占水云宽。残荷惯似廉颇老,飒爽秋风子细看。

上述诗中,将平日充满阴柔之气的“莺”的意象冠之以“狂”字,赋予其充沛的活力与动感,处理“残荷”则将其比作淮阴百战之局和老而尚壮之廉颇,也是一扫以往残荷意象的萧飒之貌。而以前我笔下的残荷是什么样的呢?

残荷(自画像呵呵)

知秋欲去强支撑,瑟瑟摇摇作碎声。舞彻雪风梅发处,寒塘谁问旧倾城?

再如“榴花”,诗家着笔处往往是它绽放的浓盛,比如我就曾经这样写:

榴花

春风谁惜碧珊瑚?照野花开日挈壶。寄语流莺莫轻踏,一枝解化万明珠。

然而在我唤醒自觉之心,用一种新的眼光重新看待榴花之后,它的面目不由大异:

咏榴花二首

楼高受尽柳条风,崭崭行人未有侬。一树榴花开烂漫,无人知是断肠红。

但去谁留未望来,相怜相映有莓苔。人间何限多情客,嗟我凋零赏我开。

第一首榴花如同失意的女子,无人知是断肠红,情感何等浓烈,与传统主温柔敦厚的思路相去甚远。第二首写榴花则如空谷幽兰,莓苔自是故人,只有人间多情之客,好生非议。这样的兀傲,大概也是传统的榴花意象里所没有的。

尼采说:上帝死了。我们需要时时刻刻都有一个上帝来指导我们行事写诗吗?也许有时候需要,但如果任由上帝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则这样的上帝岂非成了我们身心的桎梏?也许这个时候,上帝不再醒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罢。


 

风物长宜放眼量之三:快意读诗,无设立场

近来论坛上关于拙诗的两个回复让我思考了不少,虽然从一面说,诗友的直言是对个人创作的激励与鞭策,但从另一面看,似乎也很有进一步深谈的必要。

一个回复是在菊斋。我发了《悼天津爆炸事件一组》,诗如下:

敢为斯民笑杀身,片言一去绝音尘。抚屏西北执殳士,深拜津门扑火人。某消防战士临别给战友微信留言,云“我若回不来,我爸就是你爸。”

烈焰熊熊廿四时,生还死别各男儿。慨慷易水流千古,民重身轻事早知。

玄烟犹袅洞千窗,死别男儿掷命降。群策亟需思后计,报章毋谓难兴邦。

邦有灾兮伯自前,室家无暇不须怜。销魂夜望塘沽处,前度依肩涕泗涟。

燕自惊飞鹰自前,轰隆多少散灰烟。人间合有英雄谱,并与麒麟诵万年。

巨爆魂惊万类焚,残肢黧面策殊勋。英雄如此宜千古,却望他时益少闻。

敢杀斯身岱岳崇,一家食指赖微躬。深期泽雨时时润,莫重英雄死后功。

英魂追悼肃凄凄,送子遥征岂不私。莫劝皤头如雨泣,人间从此更无儿。

卅载苍苍予一孩,齐肩可恃育成才。饭时旧照依依看,只是空呼不出来。

渐敛哀肠泪不潸,斜阳寸寸没西山。人家笑语推车过,自把吾儿旧照看。

稚气犹存已阖棺,白头清泪若为弹?何如未有英雄处,天下苍生各自安!

甘乳偎胸粥在匙,男儿许国报恩迟。唏嘘我亦为人子,死到沙场泪到伊。爆炸事件中四川籍消防队员袁海牺牲时年不满十八。

拈笔何沉掷却惭,横流如此要同担。诸曹愆罪从头数,忍使慈亲泪久含?

早知若辈列仙班,工蚁奔趋命不患。晓起四垂天土色,霾烟一夜过唐山。唐山与塘沽隔海相望,好友空间说说云:唐山侵晨浓雾,能见度极低,气味熏人。

随后,有诗友先是回复道:“贵诗过于体面,宜刊党报头条。”因为当时一组是分开发的,我劝他“不急,慢慢看”。其后该诗友又回复说:“却望句差可,算曲终奏雅?何如句有力,余句渲染下来则主旋律之沉着口气,配起来好生古怪。几欲点赞终于不能,当尔之时,念念不忘诗笔字样,也搞不懂。”

这就让我有些莫名惊诧了。惊诧有二,一是作诗若是主旋律口气,配起来就会“好生古怪”么?二是拙诗到底有哪些“诗笔模样”呢?我们应当承认,写诗有不同的切入角度,写竹可以赞扬其“千磨万击还坚劲”,也可以斥责它“恶竹应须斩万竿”。只要兴象玲珑,自圆其说都不妨并行存在。难道可以说,因为在诗史上赞扬竹子的诗居多,就可以认为郑板桥的《竹石》诗有主旋律口气,让人觉得古怪?而老杜写竹写出了新意,就格外的风调超拔?再则,即便写时事,我们熟知的许多唐代边塞诗写的不就是盛唐军事领域“为国守边、报国立功”的主旋律么?那么,在天津爆炸事故发生之时,写鼓舞救灾将士、哀悼牺牲者亲人的这个主旋律就不好么?作为读者,天然地在阅读开始之前就假定作品的题材有优劣之分,写主旋律就不好,写非主旋律就好,我觉得这样预设的立场反而是“古怪”和“可怕”的。

不妨再深入细部,来看看拙诗有哪些他搞不懂的“诗笔模样”吧。

敢为斯民笑杀身,片言一去绝音尘。这是颂扬。

群策亟需思后计,报章毋谓难兴邦。这是提醒。

销魂夜望塘沽处,前度依肩涕泗涟。唏嘘我亦为人子,死到沙场泪到伊。这是联想,是同情。

深期泽雨时时润,莫重英雄死后功。何如未有英雄处,天下苍生各自安!这是哀悼,是反省。

饭时旧照依依看,只是空呼不出来。这是同情,是痛悼。

诸曹愆罪从头数,忍使慈亲泪久含?这是监督,是提醒。

就所引的诗句来看,有固定的一个“模子”吗?类似的评语其实更让我联想到“盲人摸象”的故事,可怜的盲人眼里只有局部而没有整体。这样的视角,不是很可让人觉得诧异和古怪的么?

另一个回复是在今天论坛。发的同样是《悼天津爆炸事件一组》。回复的是位熟悉的诗友。他说:“怎么觉得兄越写越不如前了。非诗家语处在在皆有。天津爆炸事件,可从组诗角度布局,亦不过六七首可尽言矣。”

他的批评有三个点,一是觉得我越写越不如前;二是非诗家语处在在皆有;三是关于此事,六七首可尽言了。前两点他都只给了结论,没有给出证据,尤其所谓“非诗家语处在在皆有”,到底体现在哪呢?所以这两点都姑且不论。可细说的是第三点。众所周知,七绝组诗是发挥七绝灵便的优势又弥补其短小的劣势的一种有效手段。一件牵涉广泛的大的时事,运用组诗六七首便可尽言,听起来是个很理想的创作构想。可实际上如何呢?仔细想想,这个要求其实是站在读者的立场上给出的。可别忘了,作品出自作者,读者的意见是看到作品才反馈给出的。那么,站在作者角度看,有没有人一开始就构想满满,结果写一首就一定能达意,就能写出自己满意别人也满意的作品来?我想,只怕李杜都不敢打这种百分之百的保票。因此我们不难推想,创作组诗当然应该有布局(布局的思路、与效果自然也因人而异),——对我来说,尽量角度、句子不要重复或者重复过多就可以了,但如以这位诗友的立场来要求作者所出毫无冗杂,一出精粹,我想不免对作者的水准要求太高,也与并非完全理性可控的创作心理机制相悖了。这样的难题,不但是对我以及那位诗友,甚至对于李杜都是难于完全解决的。说到底,理想十分丰满,现实异常骨感。

快意读诗,无设立场,作为读者,如是而已。

歧见与体验 2.11

我不能不说今天有一件事很触动我,并让我想起许多事,所以写在下面。

在一个论坛上看到这样一首诗:

村头除夕盼子归

乡途日晚无人影,独立寒天冷到心。忽听停车小孙喊,山风浸面笑纹深。

因为这个题材觉得亲切,所以忍不住写了评论:“诗前后反衬,手法并不坏。但感觉这情形不太真切。现在通信发达,除夕回家肯定事先会通电话,大概什么时候到,双方都应该清楚。担心是完全不必的。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失联了数小时以上,但这里仅有一句:乡途日晚无人影,我想说服力是不够的。俺每年回家,几乎都是晚上,但我父母绝不可能出现独立寒天冷到心的情形。心情有波动倒是可能。写诗不能过于沉浸,也要回神看看自然与否。”

我本以为这样的批评当可站住脚的。然而大为不然。在发到空间说说之后,立马有相熟的诗友回复道:有一些老人是会早早出来等的。我又质疑道:作为一个成年人,回家前应该会和家人联系的。到家的时间应该双方都是大致清楚的,不应该出现“独立寒天冷到心”的心理。诗友又回复道:其实,很多山区手机都没有信号的。我顿时默然。我突然发现,我拥有一种经验,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拥有。它仅仅是我的经验,不假思索地外推未必可靠。写下此文时,我又想到,为回家过年,甚至有很多人是骑摩托车回去的,这样的体验和一般人的并不一样,那么出现“乡途日晚无人影”的情境何尝不可能呢?随手在网上一搜,就看到一条:“2016年1月30日6时30分,张虹静与其他400余辆摩托车,搭载着爱人与行李,冒着细雨,从位于福建晋江的中石油福建荆山加油站出发,踏上3400多公里的回家路。”我后来回复道:“诗词之评论,很大的可能是给自己挖坑。”不掉进坑里,是很难有这种体会的。

随后,我又想到两年前,我在一个贴吧发了若干军旅诗之后,有位诗友回复道:“叹个胸襟,但对于诗词的内容我是失望的。”我当时很难理解这样的失望,因为在很多人眼里,自己的军旅诗已经非常出众了。随后,他举例说明他不喜欢的原因在哪:

哨兵残荷

蔼蔼重云压九州,栖鸦未定乱啾啾。星崩月陷琉璃海,徙倚阑干我欲愁。

瑶池路近不多层,蒿目天南眼似鹰。雪壁光凝临晓影,一轮冉冉看初升。

我有也写过哨兵站哨的绝句:

小院夜深人迹稀,寒虫三五欲成围。

有风忽自林间过,摇下月痕沾在衣。

对比来看这是我所说的对内容失望,虽然这首小院和林有些不和谐。

宿营残荷

烈烈西风树大旗,莽原吞尽日霏微。新相知是初生月,一抹银钩照绿衣。

再例如这个题材的,我也写过一个《野外驻训久雨不得归》的里边有一句“雨滞荒原衣褥单,归期未卜鬓须残”。这也是可以体现内容反差的很大。

不掩饰地说,当时看过他的举例,不免觉得他写得太小家子气(或者叫平淡)。但现在回过头来,我觉得分歧主要还在体验上的不同,即我眼中的站哨情形是:瑶池路近不多层,蒿目天南眼似鹰。而他却会这样写到:小院夜深人迹稀,寒虫三五欲成围。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但它们却都是可能的。对这位诗友来说,我写的也许过于拔高,而对我来说,他写的也许过于小气。扦格由此产生。我现在终于知道,这样的歧见是非常正常的,因为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的体验可以替代其他所有人的体验。诗词固当写自己的体验,但我们要清楚,我们仅仅是在写自己,而不是写别人。若试图做他人体验之代言人,结果很可能是陷入滑稽的泥淖。评论者亦需警惕这一点。

后来在网上看“锵锵三人行”时,我又想到张爱玲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自己的文章》,里面这样说道:

“现在似乎是文学作品贫乏,理论也贫乏。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又如,他们多是注重人生的斗争,而忽略和谐的一面。其实,人是为了要求和谐的一面才斗争的。

我的作品,旧派的人看了觉得还轻松,可是嫌它不够舒服。新派的人看了觉得还有些意思,可是嫌它不够严肃。但我只能做到这样,而且自信也并非折衷派。我只求自己能够写得真实些。”

张爱玲这样袒露心声,实际上是回应当时傅雷对她的批评:

“因为是传奇(正如作者所说),没有悲剧的严肃、崇高,和宿命性;光暗的对照也不强烈。因为是传奇,情欲没有惊心动魄的表现。几乎占到二分之一篇幅的调情,尽是些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的精神游戏;尽管那么机巧,文雅,风趣,终究是精练到近乎病态的社会的产物。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倾城之恋》给人家的印象,仿佛是一座雕刻精工的翡翠宝塔,而非莪特式大寺的一角。美丽的对话,真真假假的捉迷藏,都在心的浮面飘滑;吸引,挑逗,无伤大体的攻守战,遮饰着虚伪。男人是一片空虚的心,不想真正找着落的心,把恋爱看作高尔夫与威士忌中间的调剂。女人,整日担忧着最后一些资本——三十岁左右的青春——再另一次倒帐;物质生活的迫切需求,使她无暇顾到心灵。这样的一幕喜剧,骨子里的贫血,充满了死气,当然不能有好结果。疲乏,厚倦,苟且,浑身小智小慧的人,担当不了悲剧的角色。

我不责备作者的题材只限于男女问题,但除了男女以外,世界究竟还辽阔得很。人类的情欲也不仅仅限于一二种。假如作者的视线改换一下角度的话,也许会摆脱那种淡漠的贫血的感伤情调;或者痛快成为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把人生剥出一个血淋淋的面目来。我不是鼓励悲观。但心灵的窗子不会嫌开得太多,因为可以免除单调与闭塞。”

然而,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张爱玲的写作带有现代派的色彩,不强调人物典型性,亦不重故事逻辑,她笔下多是“小奸小坏的市民”,与“非英雄”同调,以此抵抗传统小说日趋套路化的叙事方式,而傅雷并未领悟到这一点。体验和审美趣味的不同导致了二人眼光和欣赏点的不同。

诗写自己,万不可以为自己是创造了万物的上帝。各种体验都有其价值和表现的必要。这便是我最后的结论。

文章写完,发在一个论坛后,得到一些热情并富有价值的回复,一并附上:

诗友呆呆的评论:

诗句完全打动呆的心弦,农村特别是山区交通非常不便,就算是讲好班车钟点,可长途车误点的情况太普通了,不误才怪呢,而且老人家就算知道班次钟点,因为心情殷切,早到一个半个种头正常不过,再加上误点,空等半天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很多时候要接驳不同的交通工具,误点的情况几乎是必然的,所以乡途日晚无人影,独立寒天冷到心是正确的描写,虽然文字用语未必是最精炼的,呆还是非常感动。

诗友今醉的评论:呵呵,不评事、不评情,只有评技术了。

画外音

诗友一:

这是一个问题。

我觉得诗词的体验,可能每个人有不同之处,但也有大体相同的地方,不能因为不同便否定相同。有时,差别只在毫厘之间。如何能体会到别人的体验,一方面靠自己的历练和学养,一方面也靠作者自然真实的表述。

残荷答:兄说得不错,我只是觉得在阅读和欣赏时,判断与下结论要小心,因为很多时候难免挂万漏一,而对作者来说,对于别人的意见以及批评也应持宽容态度。因为任何时候,共情与理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诗友二:

独立寒天冷到心,虽然诗友驳你,这句仍然站不住脚。即便盼人之心再切,不可能就痴痴一个人大寒天里独立到天黑。等人,一般是这样,每隔个把小时出去候一候,有些时候还打发其他人去看一看,哪里有这等的,莫非呆子。另一种情况是例外的,就是在人生死未卜的情况下,那真是不挪窝地守候。

残荷答:我觉得兄和我最初立场是一样的,即我们都从一般情况来判断。可问题是我们的经验并不能无边界地推广。这就跟基因变异一样,一个家族几十上百口人都好好的,就一个人是畸形。所以我后来觉得在一些交通欠发达的地区,一个望子心切的老人那里是完全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我觉得就像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一样,这个问题也反映出在诗的理解上,“隔膜”无处不在。

诗友梦天:诗词,尤其是词,本质上确实比较“自我”,很多时候并非大众化的,也很难大众化。

残荷答:谢梦天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无论是体验还是表达方式,都因人而异。体验当然有群体的,有个体的,在表达上,有倾向于多表达群体体验的,有倾向于多表达个体体验的。对读者来说,我们并不清楚作者是哪一种情况,但我们往往会倾向于认为自己具有作者所表述的体验,因为一旦承认对方的作品很难看懂,对于自己也是一种挫败。

诗友草桥:事非经过不知难。

所以说,各人遭遇不同,写的东西自然不同。

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

残荷答:草桥兄这个回复好。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正清楚说明了读者与作者的隔膜,在作者辛酸之泪,在读者却可能是荒唐之言。事非经过不知难的意思其实就是,事非经过易隔膜。

浅谈写诗三步骤——以七绝为例

我想写诗大的准则是差不多一致的,比如要用赋比兴等手法。比如要多渲染,多烘托,少直陈,少咒骂等等。

之前的资料准备或者体验、经验的储备这里不说,假定这些都已备,以绝句为例,那么写诗的步骤一般有这样一些:

1、你要写什么?题目是荷?是残荷还是出荷还是盛开的荷花?对象不同,刻画就肯定不同。雨荷和晴荷又不同,早上的下午的也不同。

2、假定你想写下午的荷(包括花叶),那么就像一部电影一样,总有主角配角,有红花有绿叶对不对?所以我们要构造有主有次的情境。这时就要抓住意象这个关键。比如可以有:斜阳,秋水,蒹葭,牛,牧童,垂柳,涟漪,水鸟,也可以有梦,有归人等等。比如我曾经写过:

绿叶红裳绝路尘,夕阳深静益精神。一岁几从湖上过,凝看荷花花看人。

雨色晴光乱夕晖,陌头阿母影依微。手分拦道青荷叶,带水冲天一鹭飞。

还可以这样写:

蜻蜓谈恋爱了

翩翩生小彩衣轻,薄暮看郎远远停。摇曳绿云红数点,荷塘双去自由行。

这里要注意一点,有时我们会发现,写着写着,怎么偏离了原来思路的轨道了,比如我本来准备就围绕荷花来写,但最后题旨好像落不到这上面,重点偏离了。比如这个:雨色晴光乱夕晖,陌头阿母影依微。手分拦道青荷叶,带水冲天一鹭飞。荷叶肯定只是众多意象之一,但绝对不是处处围绕它写。那怎么办呢?解决思路有两个:

1)坚持既定思路,感觉芜杂的就砍掉删改,重新选择意象和构思布局。

2)写到哪是哪,重心不固定。成诗再说。

我个人多选择第二种思路,所以我经常是先成诗再拟题目。因为我经常都是开始并不那么明确自己要写什么,所以先构思,往往先写后两句,再搭建前两句,最后制题。

3、成篇之后要搁置一段时间,自己再斟酌看看要不要修改,或者听听别人意见。

这个环节有时也很重要,所以我写完诗之后常常倾向于先不发出去,而是搁置一阵。举几个例子:

烈焰熊熊廿四时,生还死别各男儿。慨慷易水流千古,民重身轻事早知。

流初作同字。同,只是说明两件事之间的关系。流,则更形象,对于那种关系仅仅做一个暗示、提示,这样意味就更深沉些。

又如

山深夏雨歇,蝉语出凉风。明灭怜光转,闲云聚一丛。

改为:

山深夏雨歇,蝉语出凉风。明灭怜光转,溪云散数丛。

所以这样改,就是为了加强三四句之间的联系。一丛改数丛气息也更加舒缓。

向日葵

雨多露重叶葳蕤,解道迢遥不可随。只为明眸曾一顾,年年流转细低眉。明初作金。

金眸虽然看起来比拟向日葵更贴切,但毕竟通首是拟人兴象之作,明眸更楚楚动人,和低眉也更容易照应起来,故改。

当然因为体制(体裁)的不同,作法套路也有很大区别。而且不同题材,选用不同的韵脚(包括平韵仄韵)效果上也会有很大的区别。而且,在创作中,有时也会因为有些细节不够明确(咏古的作品尤其如此),或者词汇选择不当(或者音色不佳),这里可以求助一些工具,如汉典或者其他大辞典等等,有助于我们做出更好的选择。

浅谈学诗过程中信息的伤害4.23

今天看“锵锵三人行”突然注意到一个有趣的想法,窦文涛提及由于现在关于中国的信息越来越多,许多美国人都产生一种焦虑,然后我就想,似乎就我所见,身边学诗人群里也有这样一种人,感觉自己看到的好诗太多太多,恨不得把它们全部看完,可是又精力有限,心中为此充满苦恼。简化一下,这个问题的实质是:信息的伤害。

信息太少,我们感觉容易感觉不安,这是很好理解的,因为我们怕成了井底之蛙,不能与别人同步。可是信息太多,问题同样严峻。众所周知,网络是平的,网络突破了厚厚的人际壁垒,导致了你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有无垠的信息可看,就学诗者来说,论坛、QQ空间和聊天群、博客、豆瓣、微信群等,而这还不包括非常容易获得关于传统诗词的各种电子资料。假使我们真的想把这些信息统统接受,只怕我们头上抗十个脑袋或者生命延长到两百岁都不够。然而,生命的有趣正在这里,即精力的有限和信息的无限是一对矛盾。矛盾若要解决,就只能采取不同的思维方式和对信息进行优化处理。我想,要解决这对矛盾,以下几点是需要考虑的。

1、对自己的定位。既然精力有限、天赋各异,就不必追求自己门门精通,绝句律诗词曲样样都擅长,在我看来,能擅长一种就已经很不错了。当然,如何挖掘自己在某种体裁上的潜力,这需要认识自己和对于体裁的不断摸索才能逐渐认清。就我个人来说,最后所以会走向多写五七绝的道路,是和个人经历、工作以及个人天赋等因素密不可分的。

2、筛选信息。我想成年人应该认识到信息不可能全部接收下来,正如吃饭不可过撑一样。那么,在第一点基础上,应该进行信息的筛选,即确定到底哪些信息是自己需要的,哪些信息是可有可无的;哪些集子是必读的,哪些集子只供消遣,随便看几眼就行的;哪些信息渠道是要保留的,哪些则是可以摒弃的。

3、对时间的管理。理论最终还得落实到行动中才能取得实效。在确定两点之后,就必须按照大略做好每天阅读以及创作的大致规划,阅读多久,创作多久(几首),评论多久,休闲多久。一旦将这样的规划变成习惯,我想无论是鉴赏力还是创作力的提升都是可以预期的了。

归根结底,尽管复杂局面是难以驾驭的,然而一旦你获得了这种超强的驾驭能力,我想你的整体水平也就因此上去了,收益将不仅仅体现在学诗这一个方面。最后分享一则关于谢安的故事: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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