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的诗
《我们还是错过了》
我们还是错过了这个黄昏。
今天下午没有人看见我的手牵着你的手
当蓝色的夜正在世界降临。
我从我的窗口看到
落日于远山中狂欢。
有时一枚太阳
就像金币在我的双手间燃烧。
我忆起你,用你所熟悉的悲伤
逼压的灵魂。
那么,当时你在哪里?
和什么人在一起?
说了些什么话语?
当我伤悲,感觉你距我遥远
为什么所有的爱就把我袭击?
总在黄昏时分翻阅的书跌落在地,
披风像受伤的狗滚落在我的脚边。
总是,你总是在下午时远离
走向黄昏奔跑着抹去雕像的地方。
(姚风译)
《我喜歡你静默的时候》
我喜欢你静默的时候,仿佛你在又像是不在,
你从远处聆听我,而我的声音无法把你触摸。
仿佛你的眼睛已经飞离,
仿佛一个亲吻封缄了口舌。
只因我的灵魂充盈了万物,
你才充满我的灵魂,显现于人世。
你,梦的蝴蝶,酷似我的灵魂,
你,像极了“忧伤”这个词语。
我喜欢你静默的时候,仿佛你远在他方,
仿佛你在怨叹,就像蝴蝶扑扇着翅膀。
你在远方聆听我,而我的声音无法把你企及,
请允许我用你的静默令我无语。
你的静默,明亮如灯盏,简单如婚戒*,
请允许我用你的静默同你诉说。
你像是黑夜,寂静得布满繁星。
你的靜默由星辰织就,如此遙遠如此纯洁。
我喜欢你静默的时候,只因你在又像是不在,
遙远,忧伤,彷彿你已经死去。
那么一個詞,一個微笑就足以宽慰,
而我心生欣喜,欣喜这一切并未发生。
(姚风译)
《有你的胸脯,我的心已足够》
有你的胸脯,我的心已足够,
有我的翅膀,你的自由已足够。
枕你灵魂而眠的事物,
将从我的唇间抵达天堂。
你身上的每一天都是幻梦,
你到来,犹如露珠降临花冠。
你没有来,地平线为此塌陷。
你像海浪,永远逃离着海浪。
我说,你曾在风中吟唱,
宛如松林,宛如桅杆。
你像它们一样挺拔,一样静默。
突然间,你悲伤得像一次远行。
你像一条古道,收留旅人。
你充盈着回声和怀乡之音。
我醒来,只因睡在你心中的鸟群
有时要迁徒,有时要飞离。
(姚风译)
《当你老人》
当你老了,头发灰白,围着炉火
在困倦中打盹,请取下这本书,
逐字咏读,就会梦见你的双眸,
曾有过柔和的眼波,浓密的暗影;
多少人爱你正值风华正茂,
爱你貌美如花,以真心,或者假意,
惟有一人爱你身体中的圣洁灵魂,
爱你容颜上的岁月遗恨;
你弯下身,烘烤着炽烈的炉火,
并略微忧伤地感叹:爱如何飞逝,
如何跋涉至上方的山巅,
用群星把自己的脸庞掩藏。
(姚风译)
第二十首情诗
[智利]聂鲁达 江志方译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比如写:“夜晚繁星满天,
蓝色的星星在远处打着寒战。”
夜风在天空中回荡和歌唱。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从前我爱过她,她有时也爱过我。
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搂在怀里。
在无边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
从前她爱过我,有时我也爱过她。
她那双出神的大眼睛叫我怎么能够不喜欢。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想到我失去了伊人,感到她已离去。
我倾听着辽阔的夜,失去她而更加辽阔的夜。
诗句跌落在心里仿佛露水降落在草地。
我的爱情未能把她留住那有什么关系。
夜晚星斗满天,而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一切。有人在远方歌唱。在远方。
失去了她,我心灵中一片惆怅。
仿佛为了走近她,我的目光把她寻找。
我的心在寻找,而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同样的夜晚,依然是那些绿树披着银装。
我们,当时的情侣,此刻已不再一样。
不错,我不再爱她,但我对她曾何等迷恋。
我的声音曾寻找清风,好随之传到她的身边。
别人的了。她将属于别人。就像从前属于我的双唇。
她的声音,她那明净的身体,她那深邃的眼睛。
是的,我已不再爱她,但也许我还爱她。
相爱是那么短暂,负心却如此久长。
因为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搂在怀里,
失去了她,我心灵中一片惆怅。
虽然这是她带给我的最后的痛苦,
而这些也许就是我写给她的最后的诗句。
选自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19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