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诗话|屈原《楚辞》里的首丘“熊湘”地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屈原《国殇》

屈原写《国殇》时,也许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诗中“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中的鬼雄二字,在宋代一个弱女子李清照的诗中变成“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血性之语,在历代国难当头之日,让一大批爱国者毅然舍生取义,奔赴沙场。

他更没有想到,同样在宋代出现一个跟他一样在国难之时投笔从戎的诗人、早把他当成《国殇》中的烈士、自己的榜样的文天祥,最后也跟他一样以生命诠释“鬼雄”的真正含义。

屈原时代楚怀王不顾屈原劝阻,听信秦相张仪“秦给楚六百里国土”的骗术而放弃合纵联齐大好局面;骗术穿帮,秦楚交恶便一发不可收拾。

据楚史记载,自楚怀王十六年(公元前313年)起,至屈原沉于罗渊汨罗前,楚国曾经和秦国发生多次战争,都是秦胜而楚败。汉中郡、蓝田、重丘、析(西峡)等15座城池归于秦土,楚国至少15万以上的将士血溅横死疆场。

正是这种背景,后人认为“怀、襄之世,任馋弃德,背约忘亲,以致天怒神怨,国蹙兵亡,徒使壮士横尸膏野,以快敌人之意。”屈原原盖深悲而极痛之而作《国殇》。

此诗描写了楚国战士持吴戈披犀甲,跟随战车视死如归、横尸荒野的经过。

最后以“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歌咏和深深悼念战斗中牺牲的将士。

屈原的生死愁绪

楚国连年的败绩,让屈原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思想产生了激烈的冲撞;进而产生了沉江殉国的想法。他在很多作品对效彭咸等先圣,以死明志,自沉殉国都有着许多次的反复的思考。

《抽思》云:“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思美人》云:“独焭焭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悲回风》云:“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淩大波而流风兮,托彭咸之所居。”

彭咸相传为殷时贤大夫,谏其君不听,投水而死。彭咸之遗则泛指宁死不易的高尚节操。中国人民大学李柄海教授认为:屈原作品中提到的彭咸之所居,均是与抒情主人公的神游相关联,是以西海和若水为空间背景。那里是楚族发祥地,是彭咸之所居的地域。彭姓与楚族同出自颛项,存在血缘关联。彭姓在由西向东的迁移过程中,在岷山以东留下一系列痕迹,可作为追寻彭咸之所居的参考。彭咸之遗则主要包括三方面内容∶一是特立独行,不趋时媚俗;二是由诸内而发诸外,性格耿介;三是清廉峻洁,不染尘埃。屈原对彭咸的推崇,表现的是恋祖情结和尚贤理念。

所以屈原对照彭咸反复提及彭咸,是想以他为榜样,虽不为世俗所用,但也决不苟合,决心保持节操,只为理想献身。所以屈原在《离骚》中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屈原并不怕死,他在离骚中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他同时在多篇诗歌中探讨死的意义,他在《天问》中三次问死:“延年不死,寿何所止?”“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他也对照先人的死法。《涉江》云:“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昔往日》云:“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悲回风》中更是彻夜不眠,思考着到底象先圣那样去死的意义何在。“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宁溘死而流亡兮,不忍为此之常愁。”继而追问:“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骤谏君而不听兮,重任石之何益。”

公元前278年,已经居住在汨罗渊北玉笥山(今屈原管理区河泊潭北凤凰山)近九年的屈原,听到秦将白起率军破楚郢都,楚都东迁于陈,百姓流离失所,自感国家无望,屈原一改平日云冠、奇服、整洁的习性,而披头散发游于汨罗江边。汨罗渊、磊石山、凤凰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在玉笥山东边的江潭遇到一渔父,来了一场有很有哲理的对话,渔父随波逐流的世俗观念,和屈原独清独醒、独立不迁、美政的爱国理想来了一场雷电般的碰撞;屈原终于作出了“宁赴湘流”之决定。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他要死在哪里的湘流呢?

他早在《哀郢》中说:“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屈原的首丘熊湘地

实际上九年前,他选择的首丘就是“浩浩沅湘,分流汨兮”之地,“汩徂南土”,他是顺着汨水的“汩汩”声,而到了这片“南土”的。

有人认为屈原自沉磊石山东的罗渊,是因为这儿的湘流水清碧透。《水经注》在记位于汩罗江南岸的黄陵庙的湘水时引《湘中记》曰:“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见底石,如樗浦矣,五色鲜明,白沙如霜雪,赤岸若朝霞,是纳潇湘之名矣,故民为立祠于水侧焉。”的确作为洞庭湖的沉降中心之标识的磊石山,因为此处从今天的地图上来看,沅水和湘水就在此地合流,古人因此称之为湘口,加上汨罗口,故而又被人称之为三江口。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因为水清不只这儿,那时的湘水理应到处一样,沅水处有没有这样的深渊呢?我想也应该是有的。

所以这不是必要的条件。所以汨罗渊这个地还有着至今也没有被人研究过的秘密。

从大量的历史文献中我发现,屈原居住的玉笥山,竟然不是指今天的玉笥山。而是真正的“屈潭之左”的玉笥山,左就是东,位于屈原潭(今春江嘴之地)的左边,今天上有南岳庙,相传屈原沉江时的盘石马迹也在此地,此地的老人几乎人人见到过,而今天的玉笥山却被陈钟理左到了二十多里的旧名名山的玉笥山了。

站在这个地方你会发现,其北就是千古流传下来的凤凰台,而所以屈原居住过的地方,都有凤凰山名、南阳名,当然这跟楚人崇凤凰有关。

翻开《长沙府志》,凤凰台是因为黄帝张乐洞庭之野,到了磊石山,有六对凤凰前来应律侣;故名。又记黄陵山有轩辕墓、黄帝在神鼎山(汨罗境)铸鼎、鼎成在鼎湖(罗渊)乘龙升天。

今天很多人在考证黄帝所登的熊湘山在什么地方,其实正是熊山,形态就如一只熊卧在洞庭湖中;黄陵山是众多史书中记载的湘山。凤凰台加上熊湘山,再加上鼎湖、乘龙升天,黄帝文化也把此地活跃起来了。又相传磊石山是黄帝铸鼎运矿石到汨罗神鼎山铸鼎的周转之地(累石及垒石山的得名应源于此传说,后依照屈原《山鬼》定名磊石山)。

这些传说没有“文物”可考,但至少说明,屈原到此前的500多年时间中,楚国的先民三苗国民把黄帝的故事早就附加在这片厚土。

磊石山最早的旧名叫万岁山,是纪念黄帝的。后人在磊石山上立万岁庙纪念黄帝,在宋代复建为万岁寺。

屈原《离骚》开篇说自己是“帝高阳之苗裔兮”,黄帝在此,这儿不也是他的“首丘”么?

周笃文先生在《屈原的首丘情节及屈氏封地考》一文中介绍了目前屈学界对屈原首丘之地的四种观点。一为王逸的鄢郢说。二为袁山松之秭归说。三为江陵说。四为湘沅说。

周笃文先生认为屈原与湖南的关系,千丝万缕;密不可分。无论其作品所述,史籍所记,民俗所传,遗址所存,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不容怀疑的。

屈原在《哀郢》中发出"狐死必首丘"感叹后,便涉江南行寻找首丘。辗转行程数万里,历时近二年多。起陵阳,过鄂清,横梦泽,济江湘经沅澧,入淑浦,复出龙阳,折返长沙,定居凤凰台,再自沉汨罗渊。

《离骚》云∶"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辞……百神翁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

重华为舜帝,汩罗渊对岸有营田黄陵山,黄陵山上有舜帝墓也有二妃墓。这是屈原陈辞的最佳之地。这也应该是屈原到此的原因之一。

很多专家认为古罗地也是屈氏的封地,说法和证据虽然欠缺,但屈原认定的封地不是屈氏的,而是先祖熊绎的。

周笃文先生说:长沙又名"熊湘"。《方舆胜览》云∶"昔熊绎始封于此,故名。"唐张正言《长沙土风碑》亦云∶"遁甲所谓沙土之地,云阳之墟。可以长往,可以隐居……昔熊绎始在此地,番君因之。"再次提出这一点,张正言即张谓,中唐时人,官至侍郎,长沙郡守。言之凿凿,可补史之缺文。

当然周先生所提到的论据是后世所为,但从黄陵山是湘山,似乎磊石山有成为熊山的理由。

熊湘之名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之《五帝本纪》记载:“轩辕……披山通道,未尝宁居。……南至于江,登熊湘。”据记载熊湘山是黄帝巡视的最后一站,他在那里完成了编乐、封禅、结盟等一系列的伟大举措,实现了全民族的统一。这一座熊山意义非凡。而磊石山的头名就称万岁山,后有立万岁祠纪念黄帝,进而洞庭湖的第一座龙神庙、洞庭庙、屈原庙均出现在磊石山,第一座二妃庙出现在黄陵山,也并非空隙来风。

古罗之地是楚国最早进入并巩固掌握的地区,时间至少在公元前740年至公元前700年之间,这样才放心把罗子国民迁移到此,设城的时间比长沙要早,古罗城经考古发现,是湖南的最早一座楚城,也说明了这一点。那么熊绎的熊湘之地,正是古罗地,后伸展到了长沙。而这个封地之称,历代都有所怀疑,本人认为楚人如此而说,是进入湖南的一种说辞而已。这种说辞,后世的楚人也就坚信不疑了,屈原也是如此。因此他把古罗地当成了自己的首丘。

至于后人把《怀沙》中的沙牵强附会引论到长沙,也都是其个人之观点。营田南北朝之前有白沙驿,杜甫在此作《宿白沙驿》,这儿有沉沙港旧名,屈原后来也在此地怀沙自沉。沙地指汩罗江难倒不行?

周笃文先生后引清人蒋骥云∶"长沙为楚东南之会,去郢未远,固与荒徼绝异。且熊绎实封干此。原既放逐,不敢北越大江而归先王故居,则亦拳拳之意所以蜷蜷有怀也。"其解《怀沙》云∶"怀沙"之名,与"哀郢"、"涉江"同义,沙本地名,即今长沙之地,可谓名通之论。此外,他还对《招魂》末句"魂兮归来,哀江南"提出新解∶"哀江,在今长沙湘阴县。有大哀、小哀二洲。旧传舜南征,二妃从之不及,哭于此,故名。"并云∶"前此犹得以放逐之身,遥见君之颜色。”

所以大家把沙解为长沙,实在是个人观点。而后面提到的大哀、小哀二洲,的确均是黄陵山不远的土沙洲名。南宋李壁《黄陵题咏》:“小哀洲北渚云边,二女明装共俨然。野庙向江空寂寂,古碑无字草芊芊。”宋毕田《大哀洲》云:“玉辇南巡去不还,翠娥望断楚云间。波寒剩写哀弦怨,露冷偏滋泪筱斑。”

《古罗志》记,湘阴为古黄陵。所以湘阴名是依照黄陵山这湘山之北而名的。湘水之阴说的是古罗城,旧时屈原管理区的全境为东汊湖泊地,湘水分流地,所以在湘水(指今汨罗江)之阴,而第一湘阴县城在磊石山南、黄陵山(湘山)北的琴岐。黄陵山上屈原到此时就有中国第一二妃庙建在此地,也有舜帝庙(今天的三塘仍有二妃墓、虞公庙、虞公港)。

屈原的晚年落在此地,就是奔着黄帝舜帝二妃和先祖熊湘而来,黄帝乘龙升天之地就是磊石港“鼎湖”,是屈原沉江的“罗渊”。这些历史记载并不为大家熟知,是因为今天的汨罗是一个1966年才有的新生的汨罗,而今天的屈子祠,是乾隆二十一年从汨罗渊迁移的屈原庙。226年的历史变迁中,屈原具体的落脚地早已经物是人非,好在史料明明白白地记载下来。

磊石山和凤凰台正是屈原认定和选择的首丘。

他在与渔父对话后,终于下定决心效仿彭咸投江为国赴死了。

于是写下《怀沙》绝笔:“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在五月端午,楚人划龙舟娱磊石山洞庭神龙的日子,沉江于罗渊。

罗渊后人也称之为屈原潭、汨罗、汨罗潭、汨罗江、故渊、河伯潭、河泊潭等等。

楚地用来娱龙神、训练士兵的龙舟那一天打捞屈原,为感念屈原对楚国的忠洁,就把端午龙舟让位纪念屈原了。

屈原投江,为中华民族留下一个万世不可变更的端午节。龙舟是龙的化身,已经在中华民族的心脏中打下了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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