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珍珠散落拾者谁

由一本七十多年前的纪念册上的签名引起的回忆，其中涉及很多现代的名人与学者，吴稚晖、冯友兰、赵元任、方令孺、冯玉祥、丰子恺、朱光潜、许广平、陆小曼、苏雪林……纪念册的主人小滢是陈源（陈西滢）和凌叔华的女儿，面对众多知名人士和学者寄语，她所获得这无疑是一份份珍贵的财富，正是知道这份财富的可贵，七十年多年来历经残酷的战祸和无情的岁月之后，小滢把这些散落的珍珠呈现在世人的面前。更难得的是，这些签名者的友人、后人及弟子所写下的对师友回忆性的文章，为我们走近这些名人学者更增添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一开始读，可能觉得有些平淡，自己差点放弃了，但后来则渐入佳境。因此摘录和整理了一些相关的信息，有的地方略有改动。

沉樱（1907-1988）中国新文学早期的女作家、文学翻译家，梁宗岱的妻子，1947年去了台湾，翻译小说若干，甚为流畅，后移居美国。

商承祚先生的父亲商衍鎏是清代最后一位科举探花，曾出版《清代科举考试述录》一书。

赵元任先生教语言，采用的是“听——说”的模式。而且，赵先生的成就是天赋加勤奋的结果。

杨端六（1885-1966）1920年10月，罗素来华讲学，罗素的陪同及翻译由杨端六和赵元任一南一北担任。他陪罗素到长沙后，为罗素作过一次翻译，自己作过三次演讲。他还和张闻天合编过《罗素论文集》（二册，商务1930版）罗素离长沙北上后。毛泽东请他在第一师范演讲，由毛本人做记录，发表在毛任特约记者的长沙《大公报》上。这就是“杨端六讲，毛泽东记”一文的由来。

1933年4月，蒋介石慕名请他为自己讲经济学两次，这使他后来得了个“蒋介石老师”的恶名。随后，蒋又任命他为新成立的军事委员会第三厅（审计厅）厅长。杨先生不敢违抗，便提出三个条件：不离学校，不离讲台，不穿军服。蒋一一允诺。杨先生只得在此后的四年中每年寒暑假去南京上任，成为国民党军中唯一一个不穿军服的“上将”。

缪朗山（1910-1978）1943年下半年，在桂林时，国民党特务常来骚扰。有一次，特务闯到家中搜查。桌上放了一本德文版（他曾自称学通德文得益于背下了两本书——《浮士德》和《资本论》），特务翻开书，用手枪指着首页的马克思头像大声喝道：“这是谁？”缪先生说：“这你还不认识，这是大名鼎鼎的美国将军史迪威”（史迪威当时在缅甸指挥抗日战争，在国内很有名气）。特务对这马克思头像敬了个军礼，走了。

缪先生曾立志要将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从古希腊原文用中国古诗词的韵律翻译过来，但遭遇了文化大革命，家中四次被抄家，一生的努力工作的成果大部分被毁了。1978年。“文革”后人民大学重建，校长找他谈话说：“你一生的译著被毁了，是国家的损失，学校决定成立一个研究室，并为你配五名助手，把丢失的东西再整理出来。”缪先生一时高兴，当场突发脑溢血，7月28日离开人间。

方心安（1902-1970）在武大授课，有自己的特点，很受学生欢迎。有一位学生说：他讲《宋史》，准备了两套书，发给学生，让学生按不同专题整理剪贴，剪贴完了，一部“宋史资料分类长编”的雏形也出来了。学生们则学到了治学的一种方法，受益匪浅。

由书中提到的冯玉祥将军对女婿的寄语，查找到全文如下：

寄语罗元铮。(一九四八年一月二十三日)

一、你的品行、学问都是第一等的，很难得的。

二、你很有忍耐性，将来一定有些成就。

三、你能勤劳耐苦，不怕麻烦，这是很好。

四、你肯不断的学习，将来必大有进境。

五、你能谨慎小心，这是成功秘诀。

除此以外，我要说的如下：

一、你已有的长处，我不必只是夸奖，免得你吃苦。

二、必须细心的、恒性的写日记，并且万不可间断，越详细越好。

三、把写日记当作性命根本学问，要忠实的把所见所闻的有关系的事记出。

四、没有学问，谁也看不起你；如没有真正学问，更是无人看得起。

五、目前第一步当然是特别努力于英文英语，此为木工的斧锯一样重大之事。

六、革命是为同胞、为国家、为人类谋最大幸福的，不是为自己的。这是人生最高哲学的根本。

七、有很多假革命党，专为自己打算，不为国家、民族思想，这是错误的。

八、在哲学的哲学上，神即是真理，真理是道，是上帝，可见有许多人不敢了解此意，因此他们把一切都是动的、变化的世界看为不动的、不变的、不进化的，这是极大误谬。小心不可上了他们的大当。

九、平民化生活、科学化生活，是革命者应当时时注意的，不可有一点大意。

十、利他主义即是法天法地法万物，时时事事都求有利于大多数人。

十一、自己勉励自己，自己教训自己，自己批评自己，写出来自己看看，这是根本工夫，不可马虎一点。能这样很坚决实行下去，即是真实进步的工夫，靠别人说是不够的。

十二、喜欢人说好，不喜欢人说不好；一说好即高兴，一听人说不然即发气。不问自己的良心到底自己对的过自己否。这样的人到底一定糟<羔>[糕]，必须时时自问应该不应该，这样作在自己良知上。看中山倒满，人人说他洪水猛兽，亲戚本家都不敢同他往来，在那时还有无数人说君君臣臣呢!可是孙先生早看见了世上有民主国家，因此他不怕人骂，并且人们越骂，他干的越有劲。

十三、不守时刻是最坏的习惯。起居有定时，言语动作有定规，这是好习惯，须日积月累把它养成。当然人不是机械，是有时变通的，可是自己的决心自己须坚守，不可无有原故的任意改动。

十四、时时替别人想想，事事代他人打算打算，那便是恕人的学问，此项工夫很要紧。如能日日如此用工，一切都会进步。

十五、美国有长处，亦有很大的短处；反之，我国有缺点，也有特点。冷静去看，自然明白。

十六、年年防贼，夜夜防贼，能时时防备意外之事发生，自然危险即少。如以为什么都是不要紧，那意外的困难即能来到。

十七、至于忠于国家，孝于父母，友于兄弟，信于朋友，节约自己，帮助他人，则不必说，因为你都作的来。

十八、千言万语，真革命党不只是说的，乃是实行的，能刻刻不忘实作实践，日久天长，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救世救民的大牺牲者，大革命党人。

以上十八条。因为你同我相处几个月的光景，明天你即去读书，我没有什么东西赠你，即用这几句老生(长)[常]谈的话写出来，向你建(意)[议]。盼望你身体健康，一切快乐。此赠

西历一千九百四十八年一月二十三日(据冯理达教授提供影印件)

原件题《冯玉祥于民国三十七年一月二十三日在纽约写给元铮贤婿的几句话》。其时罗元铮在美国读书，并协助冯玉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