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写给友人侍妾的一首词,一句一个笑字,读完却让人笑不出来

辛弃疾在我们课本中也算是老熟人,他的很多作品都是中小学必学内容。作为一个读书人,辛弃疾的身上有着和其他文人不同的铮铮铁骨,用他自己笔尖做刀剑,一往无前地将抗敌诗词带入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不同于常见的诗词歌赋大多围绕着花容秋思、落叶哀唱,辛弃疾的作品带着战场的厮杀和萧肃。
“醉里挑灯看剑”的将军是他,“气吞万里如虎”的意气少年是他,“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寻觅者也是他,奈何一生仕途都不算顺畅,这也是辛弃疾终身的遗憾,只能以“天凉好个秋”来悲叹。
和其他词人不同,辛弃疾所终身奋斗的事业是紧张的,所以他不能和李白一样,有时间狂歌放纵,也不能和杜甫一样用时间吊唁苍生,也不同苏轼可以有千里共婵娟的机会。对于辛弃疾来说,他希望成为激醒大宋的猛药,让整个朝廷焕然一新。
不过作为一个正常人,辛弃疾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活,也会和寻常人一样有夜生活,在遇到有趣的事情时,也会用自己的文字将其记录在案。不过,纵使和友人玩得再尽心再高兴,辛弃疾都始终不能将自己心中的“家国天下”放下,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社稷稳固,于是这种心思自然也会在他的字里行间中有所体现。
宋孝宗乾道四年,彼时的辛弃疾正在建康担任通判一职,有一次受邀参与同僚严子文的一场家宴。席中,严子文府中的一名名为笑笑的侍姬吸引了辛弃疾的注意,辛弃疾还为她写了一首《浣溪沙·赠子文侍人名笑笑》。这首词乍一看满心欢喜,但是细细品来却发现其中蕴含着无限的悲伤,令人心疼,怎么也笑不出来。
浣溪沙·赠子文侍人名笑笑
作者:辛弃疾
侬是嶔崎可人,不妨开口时频。有人一坐生春。
歌欲颦时还浅,醉逢处却轻颦。宜颦宜越精神。

整篇词的大致意思是说:笑笑确实是一名卓尔不群的人,十分的可爱。说笑笑的笑容可以让满座宾客心旷神怡,劝笑笑多笑。且笑笑的演唱十分奇妙,人们都在皱眉的时候她却一脸笑意,人们都在笑的时候她却眉头紧锁,但不管是哪种神情都是令人愉悦的。虽然乍一看是辛弃疾随手娱乐之作,但是背后却藏着一个巨大的世界,从“嶔崎”二字中就能窥见。
此词具有一种潜在的思想力量。上片称赞严子文侍女不同流俗,才貌出众,频频发笑,满座粲然,不断带来欢乐和活力。首句用吴语“侬”称呼侍姬,所谓“吴侬软语”,想必这一位侍姬是吴人,“侬”是她的家乡话。
作者用“桓彝嵚崎历落”这个典故来形容侍女,这就等于说这位叫“笑笑”的侍女,竟是一位杰出不群的值得钦佩的伟丈夫式的人物。这作为对一个侍女的歌颂,确实有点不伦不类。这当然不是作者没词了,不懂得用典而胡乱比附。
以辛弃疾这样一位写起词来“如春云浮空,卷舒起灭,随所变态,无非可观”的大家,不可能不懂用典,更何况他“其秾丽绵密处,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为女人作艳语,原也当行。那么就只有从文字的本意来理解了。这就是说笑笑一定有其不凡之处,所以作者才会许之以如茂伦那样的嶔崎历落,可钦可羡之人。
古时侍姬,固多不凡。如张愔之关盼盼,石崇之绿珠,但那还多是忠于故主而已。而这里的笑笑,可惜没有留下更多的记载,其主既未故,那无妨反求之于辛弃疾所钦羡的事物。辛弃疾此时在建康作一行政之副职,且是“添差之员”,形同虚设。以如此之壮年,抱一腔热血而来的盛气之英雄,仅给这样一个冷板凳坐,其心情之抑郁是可想而知的了。
所以,辛弃疾在这同一时期作的《满江红》中就说:“笑人世苍然无物。”他对于主和派掌权的这个朝廷,认之为无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满朝公卿将相视之为“无物”的辛弃疾,却以“嶔崎可笑”许一侍姬,以这些猥琐的须眉作衬,则红粉之磊落也就非常形象、可以感触的了。
下片写笑笑的颦笑。她“歌欲颦时还浅笑”,让人舒心;“醉逢笑处却轻颦”,使人清醒。南宋小朝廷是一个萎靡世界。在这时,每一个有良心的人,歌时应当是痛苦的,但这还是一般的感情。而她却于痛苦中反要浅笑。这不是写她麻木不仁,不是写她纵情欢笑,而是说她在本来欲颦之处,却发出了“浅笑”。这就透露了她这笑含有凄伤之情。
这无法或不屑纵声的“浅笑”,只能是嘴角那苦苦的一撇,是冷然的微哂,是欲笑不得之强颜。总之它是内心痛苦之极的一种反态。长歌当哭,它是比哭更凄惨得多的。是以当别人快乐地喝醉了酒,作出种种丑态时,她却又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一股讨厌鄙弃之情溢于眉宇。这一颦一笑之间,就把她那种高傲的秉性,活脱脱地写了出来。
正如屈原之“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一样,她是很有点不同流俗而别具慧心的。这两句词中也可以看出笑笑的杰出之所在。在那样的社会里,竟有这样一位不趋炎附势、不同流合污,反而很有点脱俗超凡的女子,的确令人高兴,无怪乎作者要由衷地赞叹她“宜颦宜笑越精神”了。
颦其所颦而笑其所笑,是以曰“宜”。那么这个“精神”就不单是指她那一种女性的美的外露,而更是指她一颦一笑所表现出来的高尚的精神境界。从这里可以看到辛弃疾对于这一种傲态的钦佩,无此傲态作为底色,则轻颦浅笑,都显轻薄,徒见其不“宜”了。
那么由此可见:笑笑的颦笑,定与抗战派的思想感情合拍,这固然是当时广大人民的普遍意愿,也不排斥她就是因坚持抗战而获罪以作奴婢的家属。因而她的见解很合乎辛弃疾的思想,所以才有“一笑坐生春”的感觉。
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在此家宴中高谈阔论,笑笑时发如花妙语,说得那样中听,有助豪情,使人感到周身舒畅。故此作者对于的“开口笑时频”寄予了那样真挚而热烈的感情。
当此之时,酒酣耳热,小小天地尽是他们主战派的世界,更难得的是,红粉居然知己,所以就更感到她越笑越精神,她此时,已完全不是一个歌舞妓,而直是他不能不钦佩的嶔崎历落的大丈夫了。
这阕《浣溪沙》词虽是赠妓调笑之作,全篇俳谐有趣,但决不是纯粹的无聊文字,那怕是从仅仅不小瞧侍姬这类卑贱的小女子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辛弃疾的不凡。
辛弃疾把一位侍女抬高到了这样高的地位,这就完全不是庸俗的捧角儿,而是他把对于祖国的热爱看得高于一切,用以衡量一切:谁不爱国,谁不维护国家的统一,虽卿相君主,他亦视为“无物”;而赞成国家统一的,则虽歌妓侍女,也可以许之为“嶔崎历落”之人。
从这个侧面,令人又看到了辛弃疾对于祖国有着无比深挚的感情。也正是这种爱国主义的感情,使得他颠倒了对于大人物和奴婢尊卑的陈腐见解,从而具备了进步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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