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梅)过去家家必备的石磨,将成为遥远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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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留给我的记忆

冷玉(袁玉梅)

在父母走后的一天下午,突然很想到老房子那里走走,于是驱车前往。

老房子闲置很久了。里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几只小家雀在探头探脑,不时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屋檐上,一会儿落在晾衣绳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彼此好像在交流:这屋子的主人都出去那么久了,怎还不回来?一盘青石大磨盘静静地躺在堂屋门前的空地上,也好像在无声地等候着主人的归来。我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见院子里杂草丛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气,一种从未有过的落寞与凄凉袭裹着全身。我泪湿双眼,默默地坐到磨盘边上,手抚冰凉的磨盘,思绪把我拉回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

那时,我家院子东侧有一大间麦草缮顶的土坯墙磨房。磨房中间就是大石磨。磨盘的底座是一个夯实的圆柱形泥座。我们家以前吃的五谷杂粮面就是靠这盘大磨磨出来的。

我那时年纪小,不能干农活,父亲偶尔会叫我搬个小板凳坐磨房门口看驴拉磨,防止驴儿偷吃面。我们家平时拾掇磨房磨面的事基本上都是父亲,只有在农忙时节,父亲才肯让母亲到磨房去帮忙,但父亲依然会在出去干农活之前把驴牵上磨套好。那时我好奇地待在一旁看着驴儿乖乖地让父亲用一块黑布巾蒙上它的眼睛。我当时挺纳闷地问父亲:驴儿上磨为什么要把它的眼睛蒙住?父亲说,驴儿蒙上眼,就不知道旁边是有人还是没人,轻易不敢偷吃磨台上的面,还有就是驴儿转圈也不会感到晕。父亲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在驴颈上套上梭子,驴梭上手指粗的布绳(布绳:父亲用布条搓的绳子)再从驴肚的两边向后延伸到比手腕还粗的磨辊上系扣拴牢。一切准备妥当,驴子就开始任劳任怨地在磨道里一圈复一圈行驶着它的职责。

我看着磨盘上堆得像小山包一样淘洗晒干的谷物顺着磨眼漏到磨膛里,被两片大磨盘的磨齿相互啃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母亲一边忙着向磨盘上倒谷物,一边要用小刷把把撒落在磨盘边上的谷子向磨盘中间推送……反复几次,最后变成细细的面粉从磨盘边沿流到磨台上。在磨面过程中,驴子难免会拉粪便,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及时呵斥住驴子停下,否则磨道一圈都会被驴蹄踩上驴粪不易清理,所以磨面时旁边一定要有人看着。当母亲快速把驴粪铲进粪箕提去院外的时候,驴子竖起一对灵敏的长耳朵,听到有人走开就想趁机偷吃磨台上的面。这时,我故意干咳一声 ,咋啦?想吃面了不是?驴儿听到我说话,摇头打了个响鼻,好像挺委屈似地说没有。其实驴儿也挺辛苦的 ,所以每次卸磨后都会搲两干瓢麸皮拌在草料里让驴儿美美地吃一顿。

石磨用的时间久了,磨齿就会变得平滑,既耽误磨面的时间又影响磨面的效率。那时父亲就会去袁圩村请一位本家大爹到家里来锻磨。父亲说石匠大爹手艺好,是锻磨的行家里手。大爹五十多岁,中上等身材,灰色发白的头发;背微驼,一双眼睛不大但非常有神。大爹一到我们家就放下随身带来的白色发黄的粗布包,从里面掏出一条灰色的粗布围裙扎在腰间,然后去到磨房和父亲一起搭手哼哧哼哧地把一片大磨盘抬出来放下。母亲微笑地给大爹搬来小矮凳,招呼大爹坐凳子上喝口水先歇会。大爹笑着说,锻磨是熟手的活,已经习惯了,不是太累,所以他一干就是半天不歇息。看大爹锻磨就像是木匠用錾子錾木眼一样,埋着头、眯着眼,一丝不苟,非常认真。唯一不同的是锻磨会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还不断地蹦出细细的火石星子。精工出细活,被大爹锻出来的磨齿深浅均匀,纹理清晰,就像是细长的柳叶儿被大爹巧夺天工地串起来均匀地镶嵌在圆圆的青石板上......

睹物思人,每一次看到这片青石大磨盘,就自然会想到曾经的磨房,想到父亲母亲头扎毛巾、腰系围裙,手里或是拿着刷把或是端着簸箕,脸上、身上都沾着细细的粉尘在磨房里不停地忙活着。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家乡美好的东西都随着时代的发展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石磨,也将成为遥远的童话。而那“隆隆”的石磨声却越来觉得像是回响在耳边的亲切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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