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燕丨再见小河
每次回家,我都会习惯性地去河边看看。也许是因为那条小河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和欢乐,也许是因为我对那条小河还抱有美丽的幻想。可是,每次我都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河道里堆满了垃圾,河水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和灵动,如一个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巫婆,令人望而生厌。
曾经的那条小河哪里去了?春日,它眉目如画,在白杨绿柳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明眸善睐,娇俏动人;夏日,它一碧如洗,欢快轻灵的如邻家少女,连带那些常年卧在水中的洗衣石也变得柔软温润了起来;秋日,它温柔敦厚,默默地帮乡亲们洗去一天劳累的风尘与疲惫;冬天,它洗净铅华,像一位睿智的长者静静地守护着这一方土地……那时的小河多靓啊,它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陪着我们一起疯,一起闹,大人们隔得老远就能听见我们欢快的笑声;那时的小河多好啊,它是那么善解人意,随便在哪个地方一挖,就会冒出一股甘甜的泉水,喝一口,立刻从头发丝爽到脚后跟,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适和惬意。
那时,河里的水多清啊!鸭子和鹅悠闲地浮在水面上,我们在河里洗菜、洗衣服。上游的人和下游的人扯高了嗓门打招呼、说笑,一条河把村居的日子洗得舒适而又妥帖。夏日,姑娘们还会到河里洗头发。柔软浓密的长发随着河水铺开,像一匹匹乌黑的锦缎。洗发水的香味和着姑娘们的笑声在蓝天下飘荡,传递着似锦华年的喜悦和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旷达。
小河以北是村庄,小河以南是菜地和庄稼。有时候,小河会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笑着把那座小石桥盖在它长长的睫毛下。大人们怕老人和孩子脚下不稳会摔倒,就会脱掉鞋子,小心地把老人背过河去。孩子们则不满足这样的玩法,他们有时坐在筐子里,有时坐在推车上,甚至会站在水桶里让父亲“运”过河。每逢这时,河边就会漾起一片欢笑声。老人们脸上的皱纹笑得一层层绽开,像开了一朵大丽花;女人们衣服也不顾得洗了,笑疼了肚子,笑出了眼泪;男人们爽朗的笑声像一阵拂过树梢的风,虽然人已经走远了,可那笑声似乎还在河边回荡;孩子们则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喜鹊,这个枝头停一下,那个枝头停一下,你一转脸的功夫,他们已经笑着跑出去老远了。
那时候,每一家的日子都被清凌凌的河水洗过,每一家的日子也都浸润着清凌凌的笑声。放学后,大孩子们会自觉地到小河边、水井旁挑水浇菜。五十步、一百步、一担、两担……生命之水源源不断地渗透到地里、渗透到青菜的每一片叶子,渗透到庄稼人的锅灶边,渗透到农家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存理念当中。
那么,小河是从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呢?是从村里通了自来水开始?自从有了自来水,我们不再去河边洗菜,不再去河边洗衣,不再去河边洗那些漂亮的长头发,那些年,小河一定是寂寞、失落的吧?渐渐地,工业废水流进来了,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倒进来了,那些年,小河一定是痛苦、悲愤的吧?在极度的失望之后,它选择了离开。清凌凌的河水不见了,甜滋滋的甘泉不见了,调皮的游鱼小虾不见了,裙裾轻扬的芦苇蒲草不见了,鲜花缀锦的草地不见了,成群的鹅鸭不见了,卷着旱烟唠嗑的老人不见了,敢把天上戳个窟窿的孩子不见了……小河如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轻轻吟唱着一首只有它自己能听懂的歌。
再见小河,我的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失落。我多希望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时分,依然会花开满坡,依然会水漾清波……
作 者 简 介
孙燕,笔名子浛,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诗词学会会员,城阳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城阳作协理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发表于《时代文学》、《山东文学》、《齐鲁文学》、《燕山》、《青岛文学》、《中华诗词》、《执手文学》、《柳芽文艺》、《高尔山》等。散文《难忘旧日时光》曾获2010年全国“我的暑假”征文比赛二等奖。作品入选《新世纪华文作家文集》、《优秀作家作品精选》、《盛京文学》、《实力派作家文选》、《当代优秀诗人作品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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