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俩 甲 山 故 事（十四）
俩 甲 山 故 事（十四）
孙万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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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假联谊恳谈小鬼子施威 编借口抗会周村长受刑
书接上回。
2月27上午，张海鹏的队伍，完成了预定任务。日军又给他下达了新任务，命令他增援日军在赤峰的战斗。张海鹏离开乌宁县奔向哈达街东郊。
张海鹏率领伪军离开乌宁后，鬼子黑田和鲍鸿召集开会。会议的名称叫做“乡绅联谊恳谈会”。参加会议人员包括县、区、乡三级公职人员和乡绅代表。会前，翻译官吴义交给鲍鸿一篇讲话稿，并对他说“会上，你只管照着这个念就可以了。”
会议在原县衙——现日军指挥所会议厅召开。
院内通道两旁站着十几个日本兵和保安队员，荷枪实弹，三八大盖枪刺刀锃亮。
来开会的人，一个个提心吊胆地从通道步入会议厅。他们心里都在想，这哪是“联谊恳谈呐”？简直和进刑场差不多。
进入会议厅，官僚财主们四下找座位。以前开会，都有座位，官大位显、财大气粗的坐前面；官小钱少的主动靠后坐。绅士们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该坐哪里？今天的会议，只有主席台上有座，没给参会人员设座。没有座位，就站着呗！大家都抢靠后的位置，你推我搡，谁也不肯出头露面。这倒不是谦虚，是怕站在前面，面对日本鬼子，没有“好果子”吃。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
鲍鸿、吴仁和吴义等人簇拥着黑田和“脚跟尽皴”到主席台上落座。
除了上述这几人外，还有一个县城里很多人早就熟悉的日本商人，也出现在主席台上。
这个日本人叫坂野龟一，身材矮小，明显的标记是他鼻子下留着一撮人丹胡子。县城老百姓不知道他名字的，叫他“日本小胡子”。他已经在乌宁县经商多年，是个“中国通”。现在的身份是日本国坂野物产株式会社乌宁驻在所董事长。
坂野龟一早就知道黑田要率领日本兵进驻乌宁这件事了。三个月前，黑田专门派人来乌宁和坂野取得了联系，听了坂野有关乌宁县各方面的情况汇报，向坂野颁发了乌宁县参事官和副县长的委任状，还告诉他日军占领乌宁的时间。黑田进城时，坂野组织县城里所有日本商人，出城迎接了黑田。
会议开始。鲍鸿逐一介绍了主席台上几个人的身份。接着，鲍鸿抬高声音宣布：“欢迎黑田指挥官训话，大家鼓掌！”
台下人拍巴掌，都很卖力气，谁也不愿意先停下来。从参会者哭丧似的脸上可以看得出，鼓掌是违心的。
黑田挥挥手示意停止，掌声才停止。
黑田用双手拄着战刀，挺直腰板，吩咐鲍鸿：“点名！”看来黑田会说汉语。
鲍鸿喊秘书点名。
秘书按着“乌宁县乡以上公务人员名册”和“乡绅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人逐一答“到”“有”“来了”。点完名字，没有到会的仅有两个人，一个是俩甲山村长兼一保保长、乡绅周祥瑞。另一个是松树山村长、乡绅冯铿。
黑田转过头问鲍鸿：“怎么的回事？为什么的没来？”黑田的汉话说不太好。
鲍鸿连忙解释：“禀告指挥官，确确实实都通知到了，不知道为啥没到会？我下去一定查清，再向您禀告。”
“不要下去的再查，我现在的就要见到他们，单独的。嗯！明白？”看来，黑田很不满意。
鲍鸿连声说：“是是、是，马上安排保安队抓人。”
黑田接着说：“下面，你们的参事官、新的副县长的说话。”
黑田对坐在主席台上的坂野龟一说了一些日本话，示意坂野讲话。
坂野龟一站起身，鞠了一躬，清清嗓子，说道：“各位同仁，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这几年，本人在咱们乌宁县发展实业，得到了大家很多帮助。首先，在此一并表示谢意。”这个小鬼子的汉话说得流畅，不知道的人，根本听不出这是日本人在说话。
坂野接着说：“刚才，黑田指挥官说了，他委任我为咱们乌宁县的参事官兼任副县长。我深感荣幸，谢谢，谢谢。”他一边说，一边向大家点头哈腰。然后接着讲话，“鄙人才疏学浅恐难胜任。然而，为了共建大东亚共荣圈，为了我们共存共荣的美好未来，为了诸位的平安康乐，本人将忠于职守，鞠躬尽瘁。”
坂野又提高了嗓门：“刚才指挥官让我和大家说，各位能以谦卑的态度，欢迎皇军进驻乌宁，他非常高兴，他委托我向大家表示谢意。另外，有两个乡绅没到会，指挥官很不满意。如果是故意抗拒，必将严惩不贷。今后希望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皇军所到之处，必须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指挥官委托我在此宣布：乌宁县原任各级官员、公务人员，除了周祥瑞和冯铿外，一律保留原职不变。”
讲话刚一结束，就有人带头鼓掌。顷刻之间，所有与会者都拍起巴掌来了。
一个小鬼子的一句话，一个新的县级政权就这样诞生了。这说明啥？这说明毛泽东的那句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是千古名言，是颠覆不破的真理。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坂野接着说：“大日本国皇军，不远万里，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其目的就是共存共荣，亲善友好，日中携手，共建皇道乐土。今后，希望各位同仁勠力同心，恪尽职守，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神圣事业献策出力。谢谢各位！”
会场再次响起一阵清脆热烈的掌声。从掌声里，可以听得出，与会者的心里一下子踏实多了。
坂野示意大家停止拍巴掌，然后说：“请鲍鸿县长讲话，大家欢迎。”
鲍鸿站起身，鞠躬施礼，然后说道：“感谢黑田指挥官，感谢副县长坂野龟一参事官，感谢乔本长官，委任我继续当县长。我一定不负各位长官对我的信任，一定会和皇军同心同德，为了美好的明天，继续努力。同时，谢谢诸位能参加今天的会议，共商本县今后之大计。
会前，黑田指挥官有令，本县县长、副县长分工有所调整。参事官坂野龟一副县长从今天开始，全权辖制本县矿产、林业、物资、安保、人事逐项事务，其他人员宜杜渐防萌，不要僭越用权，这对于本县建设是大大的加强，本人坚决拥护。下面我根据黑田指挥官的命令，部署本县公务。”
鲍鸿按着会前吴义给他的文稿，照本宣科：“下面，我在此宣读三十条'皇军令’。
一、 自即日起，县内矿产、森林等资源一律为皇军所有，所有收入由皇军财政支配使用。
二、 县内所有捐税收入，一律纳入皇军的财政管理。捐税收入任务见文后列表。
三、 县内一律按着人头、土地、牲畜数量交捐纳税，不得减免。具体数目见列表。
四、 财政分成，多收多得。分成比例为三比七，下级为三。鼓励超收，超收部分按六四分成，下级为六。
五、 自即日起，公务人员薪水，和财政收入挂钩，奖超惩减。具体奖惩办法另行规定。
六、 开发矿业，修路架桥，发展经济，造福黎民百姓。组织勤劳奉公队，招募志愿者。家有仨壮丁出一丁一年，家有俩壮丁出一丁半年，家有一壮丁每年出丁仨月。不出丁者缴纳“壮丁税”，以钱粮抵丁者，每丁一年折米一石一斗，出钱者以小米市价折算。男丁，年满一十五岁至五十五岁为壮丁。一个月内完成招募志愿者公务。完不成招募公务的区乡，用本区乡提留粮款缴纳。
七、 县内一律实行宵禁……
八、 实行良民证，外出必须携带。家中来客，随时向警察局或保安队报告。没有良民证者,不得容留。
九、 彻底清除所有反对皇军的文字标语，代之以拥护皇军的文字标语。
十、 所有学堂、私塾，按着总课时的一半，开设日语课程。
……
以上逐项，会议宣读，公函下达，发布告示，大力宣扬，务求落实。”
都说是，日本鬼子拼刺刀，刀刀见血，看看这，日本鬼子出告示，也是条条要命啊！各位听到这儿，知道啥叫亡国奴了吧？
说完这些后，鲍鸿强调了一些和落实以上公务有关的具体要求。
至此，恳谈会结束。
会议美其名曰“联谊恳谈”，其实没有联谊，也没有恳谈，只有小鬼子和狗腿子们训话罢了。
参会人的腿都站酸了。这些一贯养尊处优的官僚财主，确确实实受不了。会议期间，好多人站不住，有的靠到墙上，有的互相搭肩靠背，总算熬到散会了，一个个踉踉跄跄地挪出会议厅。
出了县衙后，这些乡绅们的心情倒是好多了。虽然站得腿发酸，可是脑袋没掉啊，还保住了官位。一块悬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下来了。“唉，熬过一天算一天呗”。
恳谈会后，区长、乡长和乡绅们都回去落实会议精神，没有敢懈怠的。暂且不表。
散会后，鬼子黑田还惦记着那两个没来开会的人。他派人把坂野、鲍鸿找来，商量处置周祥瑞和冯铿的事。
坂野和黑田用日语说了一段话。因为在场的鲍鸿不懂日语，所以翻译官吴义就把坂野和黑天对话的意思翻译给鲍鸿听：“刚才，黑田指挥官对坂野参事官说'皇军第一次开会，他们就敢不来，这是明目张胆的和我大日本皇军过不去，这还了得！不能留下这个坏毛病。一定要狠狠整治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坂野参事官对指挥官说了'对对，是要整治他们。中国有一句话，枪打出头鸟。要通过收拾这两个人，给全县所有官员和乡绅一个下马威。不过呢，收拾他俩，还请指挥官亲自出面好。我以后要在县里做事，还要和他们打交道，这两个人在当地有些影响力，能拉拢他俩为皇军卖力是上策。这样吧！我和指挥官唱一出敲山震虎的双簧，你扮黑脸，我唱红脸。咱俩配合，为咱们大日本皇军，踢出这占领乌宁县的头三脚。’黑田指挥官赞成坂野参事官的建议。指挥官说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三脚难踢。这第一脚就踢在这两个家伙的屁股上’”。
正在这时，保安队把五花大绑的周祥瑞带到了黑田周二面前。
鲍鸿、吴仁、“脚跟尽皴”等人站在黑田身后。
黑田笑呵呵地走到周祥瑞面前，打量一番，然后问道：“周祥瑞，你的是？”
“就是他，就是他。”鲍鸿指着周祥瑞说。
“开会的没来。为什么？”黑田问。
“身体有恙，没来了。”周祥瑞回答。
“有羊？什么的意思？”黑田问鲍鸿。
“回禀指挥官，有恙就是有病。他说他因为身体有病，没来开会。”鲍鸿说。
“奧，呦西▲呦西。”黑田转过脸问鲍鸿“那个冯为什么没抓到？”
鲍鸿赶紧解释说：“那个姓冯的跑了，没搜到。”
黑田说：“接着的搜！一定的要找到他！有令的不行的不可以的。这个周，反省反省的有。”黑田对着'脚跟尽皴’挥了挥手中的指挥刀。“脚跟尽皴”懂得黑田的意思，命令日本兵和保安队员把周祥瑞带进刑讯室。
刑讯室是刚建起来的。各种刑具一应俱全，看来这些沾满血的家伙式，小鬼子走到哪里都是带着的。
黑狗子把周祥瑞捆绑在靠墙的柱子上。
“脚跟尽皴”用马鞭杆子指着周祥瑞，和翻译官吴义咕噜了一阵子日本话。
吴义对周祥瑞说：“太君说了，让你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一，不能撂挑子不干，二，要悔过自新，写一份悔过自新书交上来，要保证，从今以后听皇军的令。反省好了，就放你回家。不然，就用刑。看看这老虎凳、烙铁和辣椒水，要不就试试。好好反省吧。”接着吴义又指着桌子上的笔和纸，对负责看守的黑狗子说“他啥时候想好了，就松绑，写悔过自新书。”
“脚跟尽皴”、翻译官吴义等回去休息。
一个小时以后，“脚跟尽皴”和吴义又来到刑讯室。吴义问看守“他想好了吗？”看守说“没想好。”
“脚跟尽皴”挥动着马鞭子劈头盖脸地打了周祥瑞一顿。一直打得胳膊累了，才停了下来。
“八嘎雅鹿▲，五路猫腻卡可地▲，自举▲！”“脚跟尽皴”喊了一句日本话。
吴义对看守下令：“用刑，打！”
2月28早晨，鲍鸿、坂野龟一、“脚跟尽皴”、吴义陪着黑田吃过早饭。
黑田对吴义咕噜了一些日本话，吴义对鲍鸿说：“指挥官说，这里的事情办完了，要开拔了。要去哈达街接管那里的县衙。安排备马吧。我也陪同黑田指挥官一同前往。”
鲍鸿安排勤务兵备马。
鲍鸿问黑田：“请指挥官明示，那个不听话的周如何发落？”吴义翻译给黑田。
黑田指着坂野龟一和“脚跟尽皴”说了一通日本话。吴义翻译过来，说：“指挥官说，以后这里的行政事务由坂野君做主，军事事务由乔本近村中队长负责。这件事如何处理，问坂野君好了。”
接着，黑田对着“脚跟尽皴”说了一通日本话。“脚跟尽皴”立正挺胸抬头，连说“哈伊”“哈伊”。吴义对鲍鸿翻译成汉话，说道：“指挥官说，你们要通力合作，立即查清鬼门关偷袭皇军事件，剿灭和皇军作对的匪徒，保持皇军后方安定，支援皇军南进。”
鲍鸿等人连声说“是是是，遵命，遵命”。
黑田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日本兵，留在乌宁县常驻的是黑田大队的一个整编步兵中队，共181人。
日军的一个步兵中队比起中国军队的一个连大出不少。“脚跟尽皴”统领的中队，包括一个19人的中队部，有中队长、执行官、军士、卫生员、勤务兵，司号员、通信员等。下辖3个小队。一个骑兵小队、两个机炮小队，各编制54人。全中队共有步枪139支，轻机枪9挺，掷弹筒9具，重机枪、迫击炮、步兵炮各一门（挺）。
区区一百多个鬼子兵，统治诺大乌宁县。小日本是如何做到的？且听下回细说。
这正是：
阴风阵阵杀气浓，日本鬼子进乌宁。
鲍鸿吴义当走狗，认贼作父为求荣。
顶天立地周祥瑞，冯铿冯锵是英雄。
生死关头知气节，国难之时辨奸忠。（☆）
注释:
▲呦西——日语，良い。翻译成汉语：好的。
▲八嘎雅鹿——日语，ばか野郎。翻译成汉语是骂人话，“王八蛋”。
▲五路猫腻卡可地，——日语，にかける。翻译成汉语：拷問，用刑。
▲自举——日语，つ。翻译成汉语：打。
孙万林，笔名山叟，网名幽谷听风。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祖籍山东莱州，生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翁牛特旗解放营乡西山村。曾在部队班排连营团各岗位上工作过。转业后，在赤峰市国土局、赤峰市建设委员会任纪检书记、调研员、党组成员等职，已退休。先后有100多万字文学作品在国内各种报刊、杂志、出版社发表。其中，1988年，军事学术论文《实行“两个结合”建设具有中国特色国防后备力量》，在“全军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学术研讨会”上，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和军事科学院评为优秀论文，并被军事科学院《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论文集收录刊发。农村题材30万字长篇小说《山水依依》于2009年底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在《内蒙古晨报》连载。《俩甲山故事》是他的第二部长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