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招标
如此招标
□桃李不言
今年的雨季来的格外早,持续时间也特别长,一个多月来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天空中一刻不停的往下落,连日不停的降雨早已填满了渡口村的大沟小渠。村主任秦大江望着纷纷扬扬的雨帘心急如焚,恨不得伸出手掌堵住天上漏水的缺口。
暴降的雨水助长山洪的脾气,褐色的洪水如奔腾的万马沿着河道呼啸而下。村口的老石板——状元桥已经危在旦夕了,5根桥墩被冲垮了2根,剩下的3根也已摇摇欲晃。这座石桥是清朝末年秦大江他爷爷修建的,当年秦老爷考上了大清朝最后一批举人,秦家捐建了这座石板桥。一百多年了老石桥见证了岁月的起起落落,人间的悲欢离合,躲过了日军的炮火,逃脱了文革的疯狂,虽然已经被列入县级保护文物,但仍然服侍着村里的几百户群众的进进出出。老秦家一贯认为这桥是他们家风水的象征。可不能让这座老石桥就这么毁在自己任上啊,秦主任默默的犯着愁。
其实作为村主任秦大江工作做得还是很超前的,雨季没有到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这座老石桥可能扛不住今年洪水的冲击,历经风雨的桥墩早已经不堪重负了。为此,他已经请村里的王石匠测算过,对桥墩进行更换加固,预算需要三万五千多块钱,村集体账上还有十来万块钱,村民代表会议也已经开过,大家也都一致同意委托王石匠来修桥。但是钱集中在乡里的村三资账户上统一管理,用钱需要向乡里打报告申请。报告虽然打上去半个多月了,分管水利的李副乡长也亲自来村看了现场,同意了村里的修桥方案。但报告到乡长那里卡住了。乡长说了:“根据县里文件精神,村里超过三万块的工程支出要通过乡招标办公室制成表格,发布到县招标网,面向全县公开招标产生施工单位,不得由个人自行委托给其他人施工。”还说了:“这是预防腐败的制度要求,是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秦大江心理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这不明摆着是不相信自己吗,不就是害怕我优亲厚友,承包给熟人从中捞一笔嘛。难道我还能打这老石板桥的主意不成?我秦大江干村主任也十来年了,从没在这方面动过歪脑筋。可乡长也讲了:“这是用制度管人的具体要求,不是针对哪个个人的,是以后都要执行的新常态,各村干部都要适应。”按规矩办本无可厚非,可更让秦大江受不了的是这招标的效率太低了,从雨季没来他就往乡招标办跑,前前后后差不多已经跑了七八趟了,只到现在桥墩已经跨了2根了,招标手续还没有办完,再这么拖下去这桥就真保不住了。秦大江决定冒雨再到招标办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施工。
rain
雨
招标办同志耐心的给秦大江解释着:“秦主任,不是跟你讲了吗,招标要有个过程的,预算编制得要3天,挂网报名得要7个工作日,报名完了审核还得要2天,完了还要开标,开完标了产生中标单位公示也得需要3天,这一套流程下来最少也要半个月啊。”
“你们怎那么能拖啊,我能等,那洪水能等吗?石桥能等吗?等你们一套手续下来,那桥早就垮塌了,还修个毛啊,你们坐办公室的就不能想想法子,为老百姓办点实事吗?照这样拖下去,我看咱村里以后什么事都别想办了,都是为了公家,也不是揣自个儿口袋去的,怎的那么婆婆妈妈,这几天那几天的。我看你们这就是慢作为,不作为。”秦大江气呼呼的说。
招标办的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既不着急,也不上火:“秦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不比以前了,政府工程、集体支出制度严得很啦,干什么事都要求合法合规的。跟你老哥说句实话吧,现在做干部宁可不干事,可不能干错事,关键还要会干事,要学会保护自己嘛,不然出一点点岔子就要问你责的懂不懂?就拿你修桥来说,不招标你说包给谁做啊,我们晓得你是出于公心,承包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你谈的价格比招标价还低,可那都没有用的。只要有人一举报,你就得被问责,上级可不问你是公心私心,因为纪律有要求:三万块钱以上工程必须得招标,你为什么不招标,是不是有猫腻,他们可不管那么多,谁违纪就处罚谁。可你一旦招了标,那就可以卸下担子了,中标价格高还低、工程质量好与孬,全赖不着你,因为是按程序招标的嘛,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我们大家都不用担担子的。跟你老哥关系好才讲那么多,一般人我才懒得说呢!”
另一名招标办的插嘴道:“渡江村石桥维修工程还真急不得,按流程昨天要开标的,但是报名人数不足3家,流标了,还得提高标价重新挂网走流程,最起码还得要十来天工夫。”
听说还得要重新招标,秦大江彻底失去耐心了,“得了,再等十天,还修个毛啊,这桥估计就得毁在你们这帮人手里了……”
半个月过去了,雨季终于结束了,久违的太阳终于爬上了天空。秦大江一早就接到了招标办的电话“秦主任吗,你们村石桥维修工程的中标单位产生了,标价四万一千块由县……”
“不必了”,秦大江粗暴的打断对方,“让他们到别村去修吧,那桥已经垮了一星期了”。望着光秃秃的河面,秦大江无奈的挂掉了电话。
作者简介:桃李不言,淮阴区人,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医学学士、法学硕士。现任基层乡镇人民政府普通公务员,用平实的语言描述基层工作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