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王子

忧郁王子

□贾玉琴

曾经在淮外工作了十七年,六千二百零五天。那是一所花园式的学校,在那里工作,幽静美丽的环境深感身心愉悦,敏而好学的学生让人成就感满满,但属于自己的时间甚少。有一天,不安分的我,突然想换一种活法。于是三年前,我随着沙又漠,义无反顾地告老还乡,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母校,发挥余热。

自打我走后,淮外校园的小湖里多了一对黑天鹅,一对鸳鸯和一对野鸭子。后来,它们传宗接代,平静的小湖一天天热闹起来。它们给小湖,尤其是冬季的小湖,带来无限生机。由于小湖靠近楚州大道,好多人都会为它们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学校后面。闲暇散步时,总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小湖边,隔着栅栏,远远地看看它们。我想,它们也定给学校的师生们带来无尽的乐趣。

鸳鸯和野鸭子,繁殖能力很强,它们不断地复制粘贴,复制粘贴,现在已无法计数。话说那对天鹅,却是计划生育的高手。几年了,只孵出一只。那一只小天鹅,逐渐长大后,已不再承欢父母身旁。虽然它不alone(孤单),但它似乎万般lonely(落寞),还有些许孤傲。它不愿与鸳鸯为伍,更不屑混在野鸭子中,也不愿受到父母的束缚。大多情况下,它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在心中,我默默地唤它为忧郁王子。

旅游时,曾看到过白天鹅,那鹅群总是一起在天空中展翅高翔,或成双入对地在水面上甜蜜着。曾在电视节目《动物世界》中了解到,天鹅的世界里,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它们忠于爱情。天鹅的痴情,使我对它们的好感与日俱增。老家的院子里,养了几只大白鹅,我总会把它们错当成白天鹅,满心喜欢着。

黑天鹅,显得没有白天鹅漂亮,也没有它们高贵。我没有种族歧视,黑天鹅我也同样喜欢。曾经在淮外的校园里,出现过一位黑人外教Jack。当时有位清洁工问我,学校怎么找个黑人外教?我脱口而出,黑人便宜啊!那位Jack,刚好经过我们身旁。他微笑着重复了我的话:黑人便宜啊!把我吓个半死。原来他不仅能听懂汉语,普通话还超级标准!我一口气说了几十个“sorry”!我无力地辩解道,说话未经过大脑,自己不是故意的。Jack依然笑着说,多大事啊!你不是故意的,哈哈哈,你是有意的!说完,大笑着离去。留下无比尴尬的我呆呆地站那儿好久。从此,再也不敢造次。

在那一湖的小生命中,莫名的最爱那忧郁王子。它继承了父母的全部优点,甚至比它们还要俊朗帅气。羽毛深深浅浅的黑,很有层次感,脖子细又长,嫣红的喙,万黑丛中一点红,红得特别惹眼。有空的时候,我会去淮外的湖边看看它,但每次都隔着黑色的铁栅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每次看过它,我的心情都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忧郁,仿佛我有那么一点点懂它。它总让我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冬季的湖边,热闹了一整夏的荷,早已不见踪影,就连芦苇都枯黄了,湖面一片孤寂,鸳鸯和野鸭子似乎也怕冷,不知都躲到哪个角落里了,偶尔看到一两只飘在水面上。湖面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大都宽都冷清。忧郁王子表情与眼神愈发的忧郁,顾影自怜。那忧郁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好想零距离地接近它,细细解读。

上周末几位老同学来访,我带她们淮安区一日游。她们想看看我曾经工作了十七年的学校。自从三年前离开淮外,我就没进去过,总怕打扰那忙碌的校园。那日,正好是大休,学校空无一人。新换的保安不认识我,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让我们进入了校园。我才得以站在湖中小亭里,想好生欣赏那几只黑天鹅。可是那对父母却在湖中央戏水。小亭边只有忧郁王子,在湖水里心无旁骛地游着,背对着我们,不屑看我们一眼。

我那几个同学,第一次看到黑天鹅,很是稀罕。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像是我们的热情感染了那只孤傲的黑天鹅。它优雅地掉过头来,瞅了我们一眼。不知谁调皮地喊了一声“向后转”,它果然来个180度大转弯,华丽丽地,湖面上顿时惊起了一大圈涟漪,那波光粼粼,像极了孔雀开屏。我赶紧拿出手机,微微下蹲着,向前探出身子,试图拍下那精彩的时刻。那一瞬,它的头离小亭边的我大约10厘米,这是个拍照的绝佳机会。但是下面就是湖水,同学们相互提醒着,拍照要抓好手机,以防掉到水里。

弯下腰专注拍照的我,时刻不忘牢牢抓紧手机,对准忧郁王子,一口气拍了十几张。亢奋的我,突然感觉到右手的无名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啄断了,疼疼的,麻麻的,不对劲。原来是黑天鹅用它的长长的喙,用力地啄住了我的无名指。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本能地,使劲甩着,赶紧挣脱了它的喙。惊慌失措的我,以为右手的无名指废了。好几分钟过去了,我还是在不停地甩着右手。那无名指虽在,但怎么也不得劲,指甲的右下端,有明显的淤血痕迹。再看那忧郁王子,似乎也吓得不轻,一个劲向后退着,水面随着它荡起一道道涟漪。

过了好一会,我才缓过神来。我庆幸自己抓牢了手机,不然手机就完蛋了。同学们听我这样说话,见我没事,便放心地笑了。她们说我是个lucky dog(幸运儿)。我迷惘了。原来,她们是说,全世界能有几人被黑天鹅亲过,而且,还是帅帅的忧郁王子?而我是其中一个。我笑道:好吧,你们说的对!只是亲的有点猛哈。

我以前只听说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曾想,天鹅也想吃人肉。难道我的前世是只癞蛤蟆,曾作孽吃过天鹅肉,天鹅的子孙来找我报仇了?亦或是,我的前世也是只黑天鹅,是忧郁王子的曾祖母或其它的谁,它终于寻到我了,想拉我下水?

我看了看那只受伤的无名指,瞅了瞅湖面上那只黑咕隆咚的坏家伙,黑漆漆、阴森森的,心里怕怕的。似乎它也偷偷地瞅着我,不知道那个坏家伙脑袋里在想啥。是否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歉意。

这样胡思乱想着,我们走出了小亭。我们偶遇了几棵香泡树,枝头上挂满橙亮亮的香泡,还有一树的大柚子!那日正好临近元旦,电工师傅在给校园里的樱花、银杏、香樟、柚子树装彩灯。一向胆小如鼠的我,作为农村长大的女孩一直有两大遗憾:不会游泳,不敢爬树。

不知道当时是来了那股子力,我借助电工师傅的梯子,一哧溜爬到了结满大柚子的树顶。我飞檐走壁,如有神助。把我那几个同学吓得赶紧帮我牢牢地扶住梯子,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我从梯子上一头栽下来。我自己却毫不慌张,反而一副占山为王的得意劲!那电工师傅见状,居然拿出手机给我拍了好几张照片。突然一个大柚子从我手边掉下地,有个同学竟然尖叫起来,我笑着问她,是不是以为那柚子是我的头?亏你笑得出,她说。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焦急地命令我赶紧下来。当我安全着陆,她们紧紧地抱住了我,那一位还流泪了。那个大柚子被一个带着大包的同学,美滋滋地收入囊中。

出了小门,却见门口有一卖麦芽糖的师傅。麦芽糖可是我们四十年前最好的零食。四姐妹喜不自禁。那师傅人好,看我那般惊喜,居然让我自己称。我一开心,真的自己动手,切了一大块。然后笨拙地拿起小称杆小秤砣,称将起来。

去往饭店的路,是周总理纪念馆沿湖的一条羊肠小道。大家一路吃着久违的麦芽糖,一路回忆着儿时追在麦芽糖车后的那些甜蜜往事。那天中午,我们还少喝了点酒,说是为了童年的麦芽糖;还说是为了压惊,虚惊两场;又说是为了庆祝,有惊无险。

那天回到家,我把被忧郁王子亲了一下无名指的故事,绘声绘色且添油加醋地讲给沙又漠听。他说你不做编剧可惜了。你拿着手机挡在它脑门前拍照,它以为你要侵犯它,那家伙正当防卫呢!难为你居然编出那一套套前世今生的故事来。少不了被他嘲笑一番。爬树的事,更一个字都不敢提了。

一周过去了,那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那无名指仍然没有康复,我还是会不经意地甩着我的无名指。那伤还在,依然会隐隐作痛。我倒也不恼那只黑天鹅,怪我自己对它不设防。毕竟是我侵犯了它的领地,且给它造成了错觉,以为要伤害它的。还好,只是一点点淤血而已。

曾经在哪儿看过一句话:遇见黑天鹅,预示着一种你意想不到的境遇。这句话,我信了。

贾玉琴,乡村女教师。珍惜且善待随缘遇到的每一届学生,每一个孩子。

工作之余,喜欢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更喜欢侍弄花草,舞文弄墨。虽才疏学浅,却一直在前行的路上。

不喜歌功颂德,不为功名利禄。只写真正触动灵魂的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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