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声任人说
明月被李白引为知己。李白经常与其相携,或之田家与友共饮,一起“陶然共忘机”;或与其一起低头思故乡;或邀其共酌,“相期邈云汉”;或托她送昭君之千里;或将愁心相寄,随友直到夜郎。“春江何处无月明”,所以李白从来不孤独。杜甫与李白最是相契,他把李白就当成了月亮,所以他说:“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明月并不辜负李白,其以纯清姿态予以报答。明月之美在于清,内在的清白透过无形之光让人清醒,所以俞陛云在读到冯延巳的“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时说:“窥词意或有忧谗自警之思乎?”临月之余,甚至有人说:“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由此观之,与其说明月是一面镜子,毋宁说其是一种榜样——明月从来不是负心人。对月当空,可以发岁月之悠,“荏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可以诉思念之苦,“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可以助游兴正浓,“山寺月中寻桂子,君亭枕上看潮头。”可以吟思家之痛,“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明月外在的清澈使人不忍举步,“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明月的味道不能被咀嚼,她的清冽只能被含在口中,轻轻地呼吸,慢慢地咂摸,品出那淡淡的滋味。
清到极处是糊涂,就像爱到深处是恨一样。所以冯延巳怨道:“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而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则很有恨的味道了。虽然现在我们可以理解冯延巳和李煜们,但是其实有时候文人的托物言志和市井之人的当街叫骂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其区别在于雅俗而已。然而无论如何,明月都寄托了人类全部的情感,幸福、快乐、愉悦、痛苦、幽怨、哀愁、怨恨、相思、思乡、怀才不遇……而所有的这一切,又被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网打尽。能有这么丰富的表达的,能这样尽才、尽气、尽情、尽责的,大概普天之下,无出其右。
尽管明月色香味俱全,但是其从来无声,这看上去有些让人觉得不尽善尽美。然而我以为,唯其有缺,才使其更立体,更全面,也更真实,更美丽,更善良。所谓“真善美”,唯月而已。天涯此时,千里婵娟,着我扁舟一叶,让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清朗之气如何说?向谁说?又何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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