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厚霞||寿 宴
我妈娘家有一老亲戚,在当地是有一定声望的大户人家。他家人丁兴旺,兄弟姊妹五个。然后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平时各自散落各处,一到遇上红白喜事,又紧急总动员,全部归来。因为老人图热闹方便,并坚持,他家办事几乎从不到酒店,就找个帮办,在老家办。他家虽子女众多,子孙满堂,但小辈间相处十分融洽,对父母长辈也非常孝顺。他家走动的老亲戚特多,这在现在已属少见。因为他家这种场合我去的多,所以再见到好多老亲戚都如久别重逢。
这次老太太八十寿辰,我应邀前往。他们老家有个很大的院子,上面又已封顶,宽敞明亮。每次办事,除了主屋正厅、侧房、边屋各个房间,都设有宴席,单单院子里就能容纳近三十桌。他家子女各家经济都比较富足。每次虽是请的帮办,但菜肴无比丰盛,应该都是业内最高规格。客人们总是大吃大喝,欢声笑语。那些帮办中上菜的、递酒水的,挨桌互相敬酒的,话也随着酒酣耳热而多起来。调皮的小孩子不管原来是否相识,此时在各桌之间穿梭打闹。饭菜热气腾腾,气氛热热闹闹。这里没有酒店服务生职业化的微笑,没有彬彬有礼却没有温度的标准化服务,也没有造型好看却华而不实的菜肴。这里只有方言土语诉说家长里短,只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与问候,只有孩子们可以自由玩耍的自由,只有宾主间叙不尽的关心与问候,和一种让心情放松的浓浓乡情。又因为是妈妈老家这边的人和事,而我小时候又经常来,心里自然又有了几分亲切,甚至心生欢喜。
和我同桌的有一五十多岁客人,后来得知是舅舅的姨兄弟,带着他的双胞胎的孙子。孩子有六七岁,顽皮可爱。一顿饭时间,赚足了大家的关注和夸奖。大家刚吃到一半,孙子们说吃好了,要走。爷爷赶紧搁下筷子,溜孙子去了。坐我旁边的是一大三学生。因在本地就读,刚好周末,所以就赶回来了。小伙子有些腼腆,吃菜敬酒都青涩拘谨,和那对双胞胎刚好相反。坐我后面的那桌,有我妈的兄弟姊妹,虽然平时交往不多,但毕竟是长辈,我过去一一招呼问候。我还是念书时常去他们家改善伙食,现在突然发觉,他们都变老了。心里无端涌起一阵悲悯。二姨和她儿媳孙女一起来的。由于生活不易,二姨面容沧桑,身材瘦小。她的儿媳又黑又壮,有点像《飘》里年轻时的黑妈妈。听说在家平时是个标准的好吃懒做的角色。吃好离桌时,她还不忘拿瓶饮料塞在其女儿手里。
自父亲去世这几年,我妈一直囿于老家小院,固步自封,怎么劝她出来换换空气和心情,她都不听。她有她固执的理由。她说看到别人家都欢欢喜喜的她会难过会想起父亲,因为以前回娘家这头总是和父亲一起来的。因为晕车,每次出来都是父亲骑车带她,甚至她不喜欢我们开车来回接送。外婆也在几年前走了。舅舅们在外婆生前不孝顺,这一直让我妈至今难以释怀。所以,对她,娘家这边也没有什么太让她牵挂的了。每次这边有事,总是一边让我们子女去,一边又在默默关注他们的情况。
这次喜宴的寿星,我喊小舅奶(其实是九舅奶),小舅爹也已不在了。在世时小舅爹是家乡德高望重的长者,做了大半辈子地方干部。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欣赏疼爱我父亲,甚至爱屋及乌,连我的事他都要插上一手,缓解了当年我和父母之间因为我恋爱问题一时的紧张关系。小舅爹走了,外婆走了,我父亲也走了。物是人非,过往却又清晰如昨。每次去我妈娘家那边,我好像都刻意寻找些关于妈妈曾经的蛛丝马迹。而且,也许在家是排行老大吧,对妈妈这边的人和事,我总是既关心包容又心情复杂。
加上序幕,一顿饭吃了足有两三个小时,宾主尽欢。帮办带来帮忙的大妈大婶们几乎都忙不过来,端菜盛汤拿酒散烟添茶水,忙的脚不沾地,最后,主人家的女眷们也亲自上阵,帮收拾餐桌。告别前,我专门又去看望了老寿星,转述了妈妈的关心和问候。直到我说我还要回去加班时,老寿星才依依不舍松开一直紧紧抓着的我的手,眼睛竟然微微发红。我知道,她又想到我的父母和小舅爹了。我不免又安慰一番,说会常来看望她老人家,才告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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