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半碗的葛针刺

文:杜茂洲

图:来自网络

在小美娘的记忆里,那个冬天痛入骨髓。

农历十月,正是严冬。偏偏那天傍黑飘起了雪花,随后又刮起了大北风。地上的风似乎刮到了天上,把天上的积雪都给刮了下来,那雪简直不是飘下来,而是呼呼隆隆地倒下来。

不到半夜,大雪就到了膝盖。那天小美的爹看天气不好,觉得不容易被别人看到,就来找她,她没忍住,跟他到了牛屋的草堆里。外面虽然冷,牛屋里封闭得好,有几头牛喘气,还有一大堆劈柴烤火留下的余烬,所以牛屋里并不怎样寒冷。年轻人太贪,要了几次,疲乏至极,就那么搂抱着睡着了。

牛屋里的草堆,是刚用铡刀切碎的麦草,作牛的饲料用的。金黄的麦草散发着甘甜的清香,让人不舍得离开。抱着爱人滚在麦草堆里,头抵着头,脸贴着脸,听着对方平静均匀的呼吸,这幸福让他们以为这里就是他们的世界,是他们的天堂。

当他们被一片棍子没头没脑地打在身上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在做恶梦,直到被五六个男人把他俩分开捆绑成粽子,吊在牛屋房梁上的时候,他们才完全清醒过来。完了!他们知道半年来一直提心吊胆害怕着的那一天来了。

小美是他们后来结为夫妻的第一个孩子,再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小美娘当时是张寨大财主张海山家的儿媳妇,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因为她的那个丈夫是个长久卧床的病秧子,他们结婚就是给丈夫治病的一个手段——冲喜。

结婚没有给丈夫的病情带来转机,丈夫一直在病床上躺着,像婴儿一样,除了吃喝拉撒睡,他没有别的欲望。小美娘十六结婚,今年二十二岁了也没和丈夫同过房。

每到夜晚,小美娘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啃啮撕咬着。小美娘就像是封闭在暗箱里的花朵,没有蜂飞蝶绕,也没有清风吹拂,阳光照耀。她的青春,似乎只是在安静地等待萎蔫、凋谢。

小美爹当时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健壮小伙子,是邻近的河口村人。家里穷,隔三差五地到张家打短工。有一次,小美爹赶着牛车拉着收割下的高粱穗子,拐进场院里。

高粱穗子层层叠叠,堆得很高,缓慢行走的牛车就是一座移动的小山。突然,小美爹手中的牛皮鞭在空中爆响,慢条斯理游走的老牛一下加快了脚步。趁着拐弯的离心力最大的当口,小美爹一侧身把肩膀顶在车帮上,一用力把牛车顶翻了。

车上的高粱穗子哗啦啦一下倒在了地上,激荡起一大片尘土飞扬。一个人卸下这车高粱穗子,怎么着也得半上午的时间,小美爹就这么一甩鞭子一侧身,完了!小美爹的这手绝活,既需要巧劲儿,又需要力气,让在场的人惊叹不已。小美娘正在场院里忙活,看到这一幕,不由多看了小美爹几眼。

整理好牛车,小美爹顺手把小褂脱下来拧去汗水,那黝黑的皮肤在秋天炫目的阳光下闪现着健康的古铜色光泽。小美娘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颤。婚后的小美娘心如死灰,除了她的那个生病的丈夫,她从没正眼看过任何男人。这一次,她对这个牛犊样健壮的小伙儿,忍不住又多瞟了几眼,心里像揣了只的兔子一样,突突直跳。

从此,小美娘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的模样,再看到小美爹时的笑容更是明艳。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好像任何时候都是真理!不久,在小美爹给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的小美娘挑水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再后来,他们突破了男女大防,有了让人迷醉,让人幸福得眩晕的,近乎山呼海啸般的巅峰体验。

小美娘走路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脸上的笑意像无声的山泉轻轻流淌,拾掇家务的时候,有时还小声哼起幼年学会的童谣。小美娘的反常,引起了公爹张海山的注意。这个儿媳妇是从一对逃荒的夫妇手里买来的,当时只花了半口袋麦子的代价。

就是这样,那对夫妻还千恩万谢他张财主救了他们全家的命——小美娘从此有饭吃了,小美娘六岁的弟弟和父母暂时也不会饿死。

那时小美娘才十三岁,家里的活都能干了,自然也把那个雇来干家务,但手脚不利索的崔妈给辞了。小美娘干活干净麻利快,但很少说话很少笑,成天木着一张脸,脸上全是阴晦。现在怎么阳光灿烂了?儿媳妇虽然反常,张海山却没发现什么,但心里从此多了一根刺儿,让他睡觉不踏实。

大风雪之夜,张海山突然担心起自己那几头牛来。这么大的风别把窗户吹开了,那牛还不得冻病了。张海山爬起来,裹上羊皮袍子,踩着没膝深的积雪来到牛屋门口。

此时雪停了,只有大北风还在刮。张海山看到雪地上快被隐没的两行脚印,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预感。他把耳朵贴到了牛屋的破门板上。男欢女爱的声音虽然压抑着,还是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呆住了。

男子的声音太熟悉了!虽然有预感,当这预感变成现实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想立刻冲进去,把这对奸夫淫妇撕个稀碎!但他立刻想到小美爹那身力气。

他改了主意。悄悄开了大门,把六个至亲的侄子叫了来,拿着棍棒,把两个沉醉在温柔乡里的狗男女拿住吊了起来。

张海山把靠在石槽上的拌草棍拿过来。这是一根用了几十年的槐木棍,有一米五六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外皮早就摩挲干净了,黄灿灿的木质光滑透亮,在油灯下闪着幽幽的光泽。

张海山甩掉皮袍子,把棍子在地上顿了顿,突然举起棍子,抡圆了,朝双脚离地的小美爹身上抽过去。棍子落处,是一声沉闷又结实的撞击声。小美爹身体一荡,一声哀嚎突然撕破喉咙冲出来。不是哭,是嚎,是那种忍无可忍的痛从胸腔逼出的哀音。

张海山没有停,一下,一下,一下,反复不停地打。打在肩膀上,打在后背上。打在屁股上,打在双腿上。小美爹是在睡梦中被抓住捆起来的,腰带没有系,那种腰身宽大的棉裤随时可能自动脱落下来。

刚吊上的时候他用脚勾着,竭力避免裤子掉下来,张海山一顿乱棍,疼不可忍,那还顾得那么多?棉裤终于掉了下来,棍子落在身上,不再是闷响,而是一阵阵的脆响。一开始,紫黑色的棍痕还是一条条的,后来就分不清条,而是一块,一片,再连成一大块,一大片。小美爹的嚎叫声越来越小,后来就嘶哑得没了声音。

张海山打累了,血红的眼睛又盯上了他的儿媳妇。小美娘早就吓坏了,棍子还没落到她的身上,她就吓得尿湿了裤子。耽于幻想的少妇,只想着夜黑风高会情郎,何曾想过真的会有今天。看到张海山对小美爹下了毒手,她知道,她的这一关怎么也过不去了。

张海山一手拄着拌草棍,一手指着吊在房梁上的儿媳妇,喘着粗气,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今天还想活着走出这个门吗?”小美娘连吓带疼,话都说不成句了,但态度却一点不软:“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可你那儿子就是个活死人!换做是你的女儿,你会让她陪一个活死人一辈子吗?”

张海山没想到平时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儿媳妇,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竟然还敢回嘴!他举起拌草棍就打,还没打到儿媳妇身上,他自己先倒在地上。侄儿们七手八脚把他架起来坐在椅子上,又是拍后背,又是抚胸脯,舞弄了好一阵子,张海山才缓过气来。

张海山此时有点后悔,这么个儿媳妇虽然不让他省心,但有她在,那个不死不活的儿子就可以不让他费心了。现在这么一折腾,侄子们知道了,就等于几个侄媳妇都知道了;侄媳妇知道了,就等于全村的娘们儿都知道了;全村的娘们儿都知道了……

他越想头越大,他张海山是张寨的首富,怎么能丢这样的人?原来刚发现的时候,弄点响动把这个坏种男人惊跑最好。然后把儿媳妇严加看管,不给她任何机会,还能怎么着?狗钻篱笆门,扎紧扎严,不就没事了吗?现在可怎么办?骑虎难下?那就干脆不下了,往前走!咱老张家丢不起这个人。这个女人确定不能要了!

张海山打定主意,缓声对儿媳妇说:“你知道错了吗?以后能改吗?”小美娘以为老公爹要放过她了,但如果要她就此与小美爹分手,那还不如死了痛快!她也打定了主意。

她用仍然颤抖的腔调说:“爹如果能放过俺……和他,俺一定把您老人家当成亲爹对待。俺还会好好伺候栓住(她的丈夫),把他当成亲哥哥。”张海山咽回一口气,指指小美爹:“那他怎么办?”小美娘说:“只要爹能成全俺,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老人家!”张海山一咬牙:“你做梦吧!”张海山指着那个满脸不忿的侄子说:“缠柱,你给我打她!”

这个叫缠柱的,是张海山最小的侄子,虽然结婚成家了,还是成天在外边浪荡。曾经有几次,趁张海山没在家,他跑到家里来言三语四、动手动脚地撩拨过小美娘。小美娘没给他好脸色,有一次还给了他一巴掌。偷鸡不成蚀把米!缠柱早就对小美娘恨恨地,想找机会教训教训她。现在机会来了!

缠柱看看屋里的棍子,都太粗。他还真怕一棍子把小美娘腿打断了,或打死了,那就不好玩了。他一时没想到什么办法,就对张海山说:“大爷,你年纪大了,整个后半夜都没睡,折腾得累了吧?天亮了,你去休息,这事你就交给我们哥几个,一定不会轻饶了这俩货!”

张海山实在撑不住了。他对缠柱咬了咬耳朵:“虽说这人咱不能要了,但也千万别弄死他们,死了人总是麻烦。”然后由一个侄子搀扶着他回房休息。缠柱明白,大爷这是给了他全权处理的权限,只要不死人,怎么弄都可以。他盘算着,这次不仅要让这个女人皮肉吃苦,记一辈子,还要让她从此没脸见人。

他从牛屋里走出去,看到院子里有一棵洋槐树。去年为了吃槐花菜,刚把几根大树枝从分岔处鋸了去。断头处一个夏天像轮盘一样长出了十几根粗壮的新枝条。这些枝条,从底到上,密匝匝长满了尖细的刺。这种尖刺,当地叫葛针,十分锐利。因为尖细,扎到肉里就会折断在里面。不剥出来还会溃脓发炎,十分痛苦。缠柱看到这个,心说就是它了。

缠柱又让几个哥哥出去叫了几个男子,把两个人从梁上放下来。小美爹被打得不能动弹,小美娘虽说没挨打,吊了半夜,放下来就瘫在了地上。小美娘以为缠柱要放了他们,心里满是侥幸。谁知又一道绳子绑了来,拖着他们就往外走。外面遍地大雪,北风还在嗖嗖有声地刮着。

气温极低,把雪都冻得邦邦硬。灰黑色树枝上的雪积得老高,把树枝压得低垂下来。有些树枝被压断了,断口处可以看到白森森的木质。缠柱他们把小美娘和小美爹吊到村口老黑槐树的枝杈上。然后指派老三拿着一个破铜盆,满村子敲打着喊:“大家起来的,赶快到村西头大黑槐树下来了。看看这里有奸夫淫妇被抓起来了。天转地转,难得一见!快来看啦!”

等大黑槐树底下人越聚越多的时候,缠柱就把他的刑具拿了过来。那是刚从洋槐树上砍下的葛针条。较粗的底头一端的葛针已被清理干净,那是打人时握住用力的地方。缠柱看看聚拢来的人,远不如想象中的多。天太冷了,好多人缩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也行了,已经足够明正典刑的规模了。

缠柱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这两个王八犊子,一对狗男女,竟然跑到我大爷家偷情去了。这男的真够不是东西,你吃我大爷的,喝我大爷的,临了你还要霸占我大爷家的女人,你他妈还是人吗?”说着拿起葛针枝条,毫不留情地朝小美爹的身上抽过去。

本来小美爹被打得昏过去了,刺骨的冷气刺激得他刚有点意识,这一顿葛针条的抽打让他缩紧身子,似乎身体缩小一点就能少些痛楚。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半空中把身体扭来扭去。他的身上被打得一片青紫,在寒风里又变成紫黑色。渗出的血刚流出皮肤,就被寒气冻成了血珠。

小美娘还能说话,她对缠柱说:“好兄弟,你就饶了他吧!都怨我,是我找的他!”

缠柱呵呵一笑:“哟呵!还真是情深义重!到这时候了,你这泥菩萨自身难保了都,你还不忘替他求情!你的帐还没给你算,你就等不及了?”说着,挥起葛针条向小美娘抽去。小美娘的脸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缠柱心里一直有一股火,几年来一直消解不了。小美娘那白白的脸儿,纤细的手,娇弱的身体,经常让他在睡不着觉的时候遐想不已。奶奶的,再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就没有任何价值。我得不到的,干脆毁了她,免得撕心扯肺地难受。

缠柱围着小美娘转了两圈说:“你这个骚货!当年如果不是我大爷把你买来做儿媳妇,你,和你的一家人都得饿死。在我大爷家你吃穿不愁,享尽了福。你却勾引野男人出我们张家人的丑。你太不要脸了!不要脸你还护住那点骚肉干什么?我他妈给你扯了吧。”那种大裤腰棉裤,没有腰带的束缚,一下就会滑下来。

她和小美爹一样,也是竭尽全力用脚勾着,棉裤里有棉絮拄着,不然就算勾着脚,裤子也早就掉到脚脖子了。缠柱这么一扯,小美娘也和小美爹一样,赤裸着身子暴露在刺骨的冷气中了。小美娘直着嗓子骂缠柱不是人。缠柱冷笑一声说:“咱们看谁不是人?你干出是人的事了吗?我让你骂!”

缠柱从地上拿过一根没用过的葛针条,朝着小美娘冻得发紫的赤裸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打起来。一条子下去,血肉横飞,污血在小美娘的身上流成了缓慢流淌的小河。很快地,那小河就被凌厉的寒气冻成了固体。

在小美娘棉裤被扯下来的那一瞬间,一具灼目的肉体呈现在一大群男女老少人面前。男人们的目光一下被扯直了,随即又像怕灼伤眼睛似的转向别的方向,很快又转回头来认真地看。

女人们先是捂住眼睛不敢看,然后又从手指缝里偷着看,再然后就把手放下,木然地看着自己同类被抽打时扭曲的身体,皱着眉头听那种已经没有人声的嘶叫。孩子们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往大人怀里拱,朝大人身上凑。

小美娘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抵抗,就那么舒展着身体,承受着生来没有过的痛楚。葛针条的抽打声和缠柱的骂声交替着,在雪后严寒的空气中传得很远。

小美奶奶来了!她听邻居说他的儿子被人吊在树上打,都不会出声了。小美奶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救人一刻也耽误不得。她颠着一双小脚,在雪地里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叫起了本家的几个男子和河口村问事的大拿,一个头一个头地磕,只求别人救她的儿子。幸亏地上雪厚,不然头磕破了,也把人得磕晕了。

当他们从雪地里走到张寨村口大黑槐树下时,看到两个光溜溜的男女似乎都冻成了冰棍。而那个叫缠柱的愣种还在不管不顾地使劲抽打着那个女人。在路上,他们已经问清楚了咋回事,这两个人应该都是他们此行要救的人。

小美奶奶连滚带爬跑过去,一下抱住缠柱的胳膊,哭喊着说:“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把人打死了。求求你饶了他们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一边说,一边不分个儿地磕头。

缠柱放下了葛针条,说:“好吧!看在你的面上,我先饶了他们。但是要放人,必须我大爷说话。这可不是小事,事关我们张家的脸面呢!”

后来小美的奶奶和那帮男人,就把小美爹和小美娘,用破被子裹着抬回了家。小美的奶奶向邻居们借来了一大堆柴火,在篱笆屋里烧起了一个大火堆。两个人真的冻成了硬邦邦的冰棍,气息微弱,就靠那堆火救命啊。

过了一夜,两个人才缓过劲来,胳膊腿能弯曲了,嘴也能说话了。但是,疼啊!钻心地疼,全身上下都好像烤在火上,靠在冰上。冷时极冷,热时极热,冰冷火热都贴在肉上,怎么都躲不过。他俩就像从热锅里跳进冰水里,从冰水里再跳进热锅里。那滋味,痛不可言!

七八天过后,他俩都能走路了,棍伤,葛针条抽打的伤,那个疼劲儿能忍住了,但扎进肌肉、断在里面的葛针刺开始发威。特别是小美娘,浑身上下都是葛针条抽打的伤痕,浑身上下也都有葛针刺陷在肌肉里。那滋味,又疼又痒,疼还能忍住,痒最难受,光想抓挠又抓挠不到,真的是让人痛不欲生。

小美奶奶借了老花眼镜,关上篱笆门,在油灯下给小美娘用缝衣针挑葛针刺。葛针刺断在肉里面的,都是极小的一个刺尖,有的入肉浅一点,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这样的刺剥出来相对容易。入肉深的就要大费周章了,往往为了剥出针尖大小的一根刺,就要弄伤一片肉。关键是刺还那么多,那么密集。

不知过了多少天,小美奶奶终于把两个人身上的刺,基本剥完了。完全弄干净不可能,有些只能永远长在肉里,陪伴人一生了。饶是如此,剥出的葛针刺,连血带肉也有大半碗。

后来小美娘对小美奶奶特别好,卧床期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小美娘说:“俺娘救了我的命,只说那剥葛针刺,没有疼儿女的心,谁会那么有耐心!没有娘,我不被打死,也会疼死。”

在小美娘生下一儿一女之后,小美爹生了一场重病早早过世了。小美娘和婆婆一起,辛苦养育一对儿女长大成人。婆婆去世后,儿大女大都挺有出息,日子逐渐富足。小美娘没有像人们原来想象的那样,耐不住寂寞,又去勾撩男人。

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她希望这种母慈子孝的日子平平淡淡,永永远远!在安静漫长的冬夜,小美娘半梦半醒时,偶尔又会想起那个冬天的大雪风寒,和飞舞的葛针条,钻心的疼和痛。

她清醒的时候想:值了!虽然小美爹走得早,也毕竟一起知冷知热过了十多年,和在张家的冰窟一样、没有丝毫温暖的日子相比,还算是拥有过幸福。何况,身边的这一对儿女,又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幸福和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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