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参菩提】史光荣丨走出横岭关(散文)
我的家,世世代代住在中条山南部腹地——垣曲,因群山环绕如城垣之曲而得名。
进出垣曲,自古以来一条道。就是顺着中条山支脉的走向,沿着弯弯曲曲流经黄河的亳清河畔,在悬崖峭壁上踩出来的横垣驿道,一路向西,出了横岭关才算是真的出山了,面对宽阔的晋南盆地,山势徒然变得平缓,天空就豁然高远起来。
横岭关是中条山上一个普通的隘口。地处绛县、闻喜两个县的接壤处,属于两个县的边缘偏僻带,分别有冷口、石门两个乡的一个小山村分布在隘口周边,犬牙交错,相邻而居,对两县大多数人的衣食出行而言,影响甚小,因此同他们说起横岭关前世今朝的传奇故事,大都是满脸惊讶的样子。
横岭关,虽是无数个称作关口的地名中一处,相比于其他高关险隘,自然不值一提,但它依山傍水,濒临黄河,横亘在河东盐池通往中原大地的咽喉地带,是垣曲古城天然的屏障。自古以来,它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承载过汤王伐桀的兵甲,听过晋国兵马的嘶吼,驻足过秦汉至清朝廷的驿马,阻挡过日军数万大军进犯中条山的惨烈,伴随着华夏民族前进的脚步,它见证了黄河文明的兴起与发达。
垣曲一直隶属于河东郡、绛州府、太岳行署、晋南专署等,虽东倚太行、王屋二山,南滨黄河,走向中原相当方便,但几千年来,垣曲人还是翻山越岭,进出横岭关,去运城,上太原,走向华北四方。
几千年来,横岭关古道是一条非常繁忙的驿道和商道。潞盐经冷口(古时称含口)进山到垣曲东滩码头,运过黄河,直达洛阳,为防止商家克扣作弊,在安邑、含口、东滩三个商家云集的货栈,分别凿刻三个“店下样”,一个比一个少一点合理损耗,解放后,垣曲东滩的“店下样”被老百姓挖出,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成为垣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直至解放,横岭关一直设有驿站和客栈,作为进入垣曲的桥头堡和前哨。
横岭关古道作为驿道和商道,虽然重要,也比较繁华,但民国以前只能骑马或步行,不能行胶轮马车。中条山会战后,日军为打通华北、中原的连接线,1943年,在绛县、垣曲大抓劳役,强迫民夫修成简易公路,不过山路崎岖,坡陡路窄,汽车过关时还需人推。解放初期,进出垣曲的货物运输,仍是靠人背肩挑、马帮运驮。1953年垣曲才通了胶轮大车;1956年8月,垣曲从内蒙接回了一辆军用嘎斯车,第一次有了汽车站,始有一两班客运汽车运营,1958年才有增加了几辆运输汽车。得益于中条山有色金属公司的筹建,垣曲开始拥有了一条出山的铁路,从马车时代一下跨越到了蒸汽机时代,这在当时,在全国,这种情况都是极少的。为此,很使我们垣曲人自豪了好多年。
礼垣铁路西起闻喜礼元,东至垣曲东峰山,全长44公里,1958年动工兴建,1965年竣工通车,横岭关隘口由于山高林密,采取隧道通过的办法,硬是用最原始的办法在岩石上凿出了一条通车的隧道。在横岭关西设有一个车站,距垣曲11公里。从此,垣曲人出山办事一般都选坐火车的方式,特别是下雨飘雪等极端天气时,汽车到横岭关的坡上,因为路滑,只好停下,静等天气好转,乘车的人就会爬上火车,返回垣曲,从此,高耸的横岭关再也挡不住垣曲人回家的步伐,再也不用在横岭关外,望家兴叹。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公路交通的日益发达,坐火车出行的人越来越少,火车货运也难以为继,不得已“三节半”的专线列车客货运被迫停开,因地处深山,难以利用,铁路资产全部弃用,站台、道轨等完全报废,杂草丛生,锈迹斑斑,一幅败落的样子,令人心酸。
对垣曲人来讲,虽然关口距垣曲老县城有四五十公里,现在走高速,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但在半个世纪以前,出关开会办事求学的人,背着沉重的包裹,拿着盘缠,从老县城出发,大都是步行出去,只有少数领导骑马。第一天从古城到皋落,第二天从皋落到横岭关,第三天从横岭关再到横水或礼元坐汽车或火车到其他地方,返回时亦然。特别是从皋落出来,经十八河、转山、狮子铺,一路上人烟稀少,山路崎岖,跋山涉水,野兽出没,不时还有土匪“毛狐”,拦路抢人越货,无恶不作。因此,出关路上,马帮结队,散户结群,商人巨贾,提心吊胆。垣曲人谈起出关来,满脸哀叹。望关难,通关更难,不说难于上青天,但总是两眼泪酸,湿衣涟涟。
由于出山的道路不平坦,出关的隘口太艰险。因此,千百年来,垣曲人崇尚农耕,自满自足,信奉“好出门不如赖在家”的思想,对经商贩运做生意不屑一顾,打铁的、订掌的、油漆的、做木工的、甚至走街串巷的货郎担,都是关外人居多,垣曲本地人就靠土地里刨食,吃不饱,也饿不着,人口虽多,但大户甚少,历史久远,但遗存不多,民风淳朴,勤劳善良。
在那场中条山守卫大会战中,尽管驻守横岭关的第十七军将士,冒着日军的炮火,抢修出了一道道石头垒就的坝堰,挖开了一道道石槽,有效地阻挡了日军突袭,但最终在日军的飞机大炮下,在1万多日军的轮番进攻下,隘口失守,撕开了口子,并以横皋大道为中心,把16万国军包围在东、西两个战场,肆意杀戮,血染成河,从此,日军占领垣曲县将近4年,垣曲人在日军的残酷压榨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横岭关更成了鬼门关。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垣曲人也有早期觉醒的同胞,他们没有在黑暗中沉沦,没有像大多数垣曲人一样,在狭小的天地里禁锢,在自给自足中得到满足,他们背井离乡,追求真理,早早参加了革命工作,如原国家科协党组书记裴丽生、邮电部长文敏生、开国中将常乾坤、开国少将车敏瞧等等,他们自走出横岭关就义无反顾,勇猛直前,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辉煌的一页。
横岭关,令人仰望的山,不仅阻挡了垣曲人出山的脚步,也禁锢了垣曲人的观念,造成垣曲人恋家,轻易的不出门,死守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看着自家的月亮就比别人的圆。
解放时,除战争年代出山打仗留在外面的将士,还有随长江支队南下的干部,鲜有出山升学经商的,有的在外面已身居高位,但仍眷恋着关内的安逸生活,那怕回家种田,也要回家厮守,但一旦出山,选择留在外面打拼的,都成了祖国的栋梁之才,如原山西副省长王文学、四川人大副主任韩忠信等等。
由于横岭关的阻隔,路途不易,垣曲人不愿出去,外面人也不愿进来,时间长了,内耗加剧,尤其是当个一官半职的,除组织硬调的以外,没有人主动争取调出山外,大家就在垣曲窝里斗。加之解放后历次政治运动,使垣曲官场派别林立。斗来斗去,斗的大家都遍体鳞伤,斗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有好的结局。因此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垣曲官场上流传着这样两句顺口溜,“进了横岭关,两眼泪不干;出了横岭关,再不回头看”。
高考制度改革后,莘莘学子发奋读书,上千舜乡儿女考上高等学府,昂头挺胸走出了横岭关,学有所成后,好男儿志在四方,报效祖国,真正在五湖四海大展拳脚,在他们眼里,横岭关早已不是隘口,只是一处醉人的风景。
随着一届届人事交替,垣曲官场早已不分县内县外,在一片和谐中重塑政府威望,扑下身子为民办事,改善基础设施,一个欣欣向荣的新垣曲正在持续发力。
横岭关,在垣曲人眼里已成了平地,出山的道路已成了通途。
垣曲与外界已融为一体,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垣曲与外界已成了“零距离”,互联互通,已融入了五湖四海的大家庭。
我们虽人在垣曲,身在关内,但我们的心早已同外界连成一体,共同见证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共同感受着祖国的心跳。
我们的观念,我们的思维,已走出了横岭关。
横岭关外,天高云淡,任鸟高翔。
作 者 简 介
史光荣 ,男,1965年2月出生于山西省垣曲县,毕业于山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现在垣曲县经济和信息化局工作,发表多篇经济论文并获奖,喜好文学,笔耕不辍,在《运城日报》、《黄河晨报》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等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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