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星空丨我是克拉玛依人/胡杨



我到过许多的地方,但是,我不会忘记克拉玛依。

克拉玛依与我,不仅仅是故乡的缘故,重要的是她是孕育我生命和成长的摇篮。我离开克拉玛依有四十余年了,其间回去过几次,每次重踏我的故乡时,看见克拉玛依的巨变,感慨和激动的心情无语言表。

记得著名诗人艾青这样写道:最荒凉的地方,却有最大的能量;最深的地层,喷涌最宝贵的溶液;沉默的战士,有最坚强的心;克拉玛依,是沙漠的美人。一曲高亢的《克拉玛依之歌》,把新中国成立后发现首个大油田的喜庆心情抒发得淋漓尽致,传唱至今。将克拉玛依石油工人艰苦奋斗的创意激情展现得生动传神,“克拉玛依,这个沙漠的美人”熠熠生辉。

五六十年代的记忆,大都是从父母那里得知的。父亲曾告诉我,克拉玛依是维吾尔语“黑油”的音译。父亲与众多的石油人,在勘探开发初期,最好的住房是地窖,房子的三分之二在地下,三分之一在地上,后来又住进了帐篷。父亲说,1956年9月的一天,刮起了一场大风,整个世界风沙弥漫,工地上的帐篷全部被大风刮坏,大家好几天没有睡觉的地方。当时的克拉玛依气候条件非常恶劣,是一个真正“没有水,没有草,连鸟儿也不去的地方。”

母亲怀我的时候,住的地窖里,行动不便的母亲上来了下不去,下去了上不来。在我将要出生时,急坏了父亲,井上的领导迅速请来了医生,这位女医生是位苏联专家,当我哭着喊着来到克拉玛依这块土地上,同时伴随着钻机的隆隆声唤醒了沉睡千万年的油层,揭开了黑油山神秘的面纱。最让父亲难忘的是,1958年9月的一天,朱德总司令视察克拉玛依油田,亲临一号井观看喷油盛况,与工人们一一握手,当与父亲握手时,激动的父亲不知所措。这天,正是我满周岁的日子,父亲为我起名“克庆”。

后来,在我的许多文章里,都有对克拉玛依的依恋之情。回忆充斥着我的光阴——在冬天里,西北风中巍然屹立的井架和摇摇欲坠的帐篷,还有那输送原油像长龙般的油罐车队。在我稍稍懂点事的时候,父亲背着我去影剧院看戏,有了弟弟以后,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在影剧院附近有个照相馆去拍照,这张照片珍藏至今。我还拉着弟弟在废弃的油井边滑冰,有一次在刚刚结冰的冰面上玩耍时,我和弟弟同时掉进了井里,我们的哭喊声惊来了照相馆里的一位阿姨--------

当我再次回到克拉玛依时,帐篷房早就没有了,建起了平房和楼房,原来的影剧院和照相馆没了,变成了高大的商厦。我曾去商厦附近寻找那位救出我和弟弟的阿姨,有人告诉我她去了辽河油田,也有人告诉我她去了华北油田,她到底去哪了?没有人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而我那少年时的油城生活,离得我远了,远得只能在梦里才能感觉得到。无数次梦到我故乡的油城,我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拉着弟弟去给输送原油的司机叔叔送开水,去寒冷的冬天里滑冰。假如真有月光宝盒,我真愿意时光倒退几十年,那么,我还是那个傻傻的少年,在油城里,过着冬天是冬天夏天是夏天的生活,在放学的午后,结伴在沙漠里漫天地追逐那一只受惊的野兔子。

当我离开克拉玛依的那天晚上,独自一人喝酒,我醉了。对着窗外无数的灯火、绿树、红花、草坪、广场、银行、石油大厦-----这就是因油而生、由油而兴的克拉玛依,秀美中显现着豪情,旷达中透出了温柔-----我失声痛哭,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心痛多么难受-------克拉玛依,我刻骨铭心贴心贴肺的故乡,她最知道我的欢喜我的惆怅及我的一切!

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只有克拉玛依仍然让我这样隐痛——我的父母、亲人、朋友,我曾经的年少……都在克拉玛依,如今是,将来也是,永远是。所以,我填籍贯时,永远是克拉玛依,无论我走到哪里或与友人每每谈起克拉玛依,总是很自豪的说,我是克拉玛依人!

克拉玛依曾经的地窖、帐篷,后来的学校、商店、影院及医院依然清晰地在我的脑海,虽然每次回去,克拉玛依都会给我一个新面貌或者是新的惊喜,但是,我仍然能准确地感知到它曾经的味道和气息,那种油城的味道,与我息息相关,永远的息息相关,永远的挥之不去的克拉玛依情结。我喜欢吃克拉玛依的大土豆,那滋味与内陆不同,砂甜砂甜的;喜欢吃克拉玛依的烤羊肉串,我和弟弟小时候中午玩耍时饿了,一人两串烤羊肉就饱了;我们还爬上过油田的井架,爬上井架的感觉真好,把整个克拉玛依一览无余;我还怀念上小学时同桌的维吾尔族小姑娘,我常带她来我家做客,每次来我家,妈妈总会把炊具洗了又洗,烫了又烫,做饭给她吃,我肯定是找不着这位小姑娘了,就像找不到那位救我和弟弟的阿姨一样-----

我深知那些美好的刹那,都已深深地凝固在了岁月的记忆中。

作 者 简 介

张克庆,笔名“胡杨”,一生与文字结伴。2015年出版个人散文专集《面朝西北,我心在说》 。静默,阅读,写作,倾听来自远方和心灵的声音。走向岁月,感受苍茫含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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