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慈：梦里枣花开——八零后京剧迷的美好回忆
书画为友，琴艺为伴，在余音绕梁，天真闻妙香中，流连于花草茶香，深情于千年风物，和一切好玩的事物打成一片。
作者｜祁小慈
每当活得特别累了，我就常常回忆从前，想少年时，家中小院里的枣树，眼前只要浮现一棵树影，就会使我疲惫的心立即得到疏解、抚慰、宁静，何况那时一直是两棵，前院一棵，后院一棵，它们前后呼应，萦绕、摇曳出影影绰绰的一朵朵祥云，一片片瑞气，一道道灵光，一天天护佑着，我童年少年时，一片小小天地中，纯真灵妙的光阴。
前院的枣树是元老级的，又个性又讨巧，从树根底部就分成了两个树干大杈，象一对恋人，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着。可在我十一岁那年爸妈重新翻盖了房子，因为建筑格局结构原因，施工时包工头建议爸爸刨了这颗近百年的枣树，老爸坚决反对，商量了许久，不得已截去了朝正房长的那个枝干树杈，枣木密实，质地很坚硬，朝北面那树杈是爸爸亲自用锯齿拉了好几天才割断的，一直说:'舍不得，真舍不得…重情惜物的人，如今我更是。
一对相恋了多年的恋人从此分离了。留下来的那个枝干树杈，从此看起来很孤独，有两年时间没有结枣儿，叶子也大多有些枯黄，为此我难过了许久，好多次不忍看它落寞憔悴的样子，以为过不来的事情，坚持下就会柳暗花明呢。后来爸爸多浇了几次水，第三年它竟奇迹般地重新活过来一样焕发了生机，叶子又回到了水光嫩绿，结的枣儿依旧如三年前，那样甜。后来听爸爸说：这棵枣树是你爷爷年轻时，从老祖住的院子里挖来栽到咱这儿的，可见老爷子爱吃枣的程度。爷爷爱吃枣儿，爸爸也爱吃，现在传到了我这儿。我常常欣慰地端详着它斑驳的老树皮，凝视着它倔强老成的身姿，一个个曙光黎明和落日黄昏，默默守候护望着我家这个有近百年光阴的静谧安宁的小院。
后院那棵枣树年龄小。是我在小学二、三年级时，爸妈从姥姥家挖出移来栽在后院侧房附近的。记得刚种上时有拇指一般粗，我还给它浇了好几桶水。没过三年，小枣树就结枣啦，个儿大饱满，长长尖尖的，最少有四五厘米长，熟透时红得发亮，脆脆的，家人都叫它＂麻叽枣＂。进入初中后就一直在外面上学念书，虽很少回家，可心里还总是惦记着这棵枣树。
还记得少年时最喜欢看五月枣树枝上开出的小枣花。细细小小，碎碎点点的，令人心生怜爱，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渺渺微微错落着，象极了和睦相处相爱的一家人。院子里的月季，大红大粉开得热闹，我不喜欢，反而是这小枣花，飘出淡淡的兰花气质的清香，沁人心脾，透人心魂，使我陷入一种轻盈长久的迷醉中。那时十二三岁的我，每每放学后，总喜欢拿个小方登，在月台上写作业，为的是可以随时抬头看见那小枣花。总感觉它们那么清新，还有若有若无的飘落，好象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也曾记得，多少次，闲暇无忧时刻，在枣树下，爷爷的京胡响起，我演唱《霸王别姬》、《打龙袍》、《穆桂英挂帅》……，一遍遍，不知唱了多少遍。那戏曲的韵，升华着枣花的香。那段意气飞扬如女中豪杰的流水:'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在枣树下，在小院里环绕着，回荡着，潺湲着，一次次都能唱到枣树那样高，它们可是我最忠实的听众啊！它们更是懂得一个幼小心灵中，那时就悄悄萌发出的，对于传统文化透骨的欢喜与脉脉深情。
爸爸是乒乓球迷，教会我打乒乓球，参加很多比赛，锻炼了心智。小院前面门脸房，妈妈特意留出两大间，摆上乒乓球台，让爸爸闲暇时打球锻炼娱乐，因此也结交了不少球友，常常在一起互切磋。每当打球累了，爸总会坐在枣树下，泡上一壶热茶，和球友们侃大山，每到这个时候，小院里就不断地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欢笑声，我在屋里画画或写作业时，心里竟不由得受到了感染，跟着喜悦起来。
七月十五枣红圈，树上开始渐渐有红了，熟了的枣儿，那个打球左撇子瘦猴叔叔，总是踮起脚尖儿就摘上几颗吃，看着他一脸知足的喜悦，一边嚼着一边笑眯眯眨动着小眼睛，嘴里哼哼嘶嘶，赞不绝口：这枣儿真甜，真甜，——。他那少有的甜蜜劲儿，至今还在眼前浮现。如今长大，见过的人中，在也没有感受到这种，一个人站在枣树下发自内心自然天成的甜蜜喜悦，多好啊，几颗甜枣儿，就把人引领进如此化境，想来真是彩云天际处啊
八月十五枣落干。每到中秋，后院厨房里，妈妈用大锅小锅慢炖的鱼和排骨，弥漫了整个小院浓郁醉人的醇香。爸爸就会号召着我们，拿着长长的竹竿，喊着＂慈子，洁子，竹子，打枣了＂，我们姐妹三个唧唧喳喳大笑着答应着，象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跑着叫着跳着，拿着簸棋，大盆小盆的，捡着满地到处都是的，红亮溜圆的大枣，满满的丰收的喜庆在小院中洋溢着。一边捡一边感觉自己的味蕾也悄悄的不知不觉间绽放了。我是三姐妹中最馋的一个，忍不住就挑了一颗又红大又圆的枣儿填进了嘴里，嚼着脆甜甜的枣儿，心里美啊，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妈妈教我小时唱的：幸福的花儿竞相开放，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可没过多长时间，爸妈为了让我们三个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就来到北京扩大了生意，我们姐妹也相继来到了这个我并不喜欢的城市，读书生活。虽然这个小城离北京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但我依然感觉离家那么远，因为那里没有枣花的清香与小院里的安宁温馨。小院里有着我少年时的喜怒哀乐，枣树下的光阴也渐渐磨炼出了自己的心智情态。偶尔回去再看到那棵枣树时，爸爸的乒乓球台子，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小院里曾经有过的火热浓烈的人间烟火，似乎已不在现在的光阴里，不知为什么却多了薄雾一样的凉意落寞空茫。想不起来究竟有几年没去后院看那棵小枣树了，不是不想看它，而是舍不得看它，怕看到它后的潸然泪下。想必它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霜雨雪之后，会长得又高又壮，结了更多的＂麻叽枣＂，更应该炼就了一番傲骨吧！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爸妈早以搬进了有温泉地暖的新房。犹记得十年前，搬新家，我迫不及待地跟爸妈说：咱家那两棵枣树得找地方栽上，我们不能没有枣吃。父母深味默许地那一个点头，犹如昨日。
再后来，小院没有了，枣树也没有了。再后来，它们转生到了我梦中的田野，我常常去看它们，带着今生＂又见炊烟升起＂一样的淡淡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