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远军丨再见玉米(散文)
玉米对于我就好像父母对于小孩,很熟。
生产队那时候,每户人家或大或小都留下来一块地,叫自留地。我家那块自留地不很大,面积约半亩,还挂上一个雅名,叫“那缎”。
在我的记忆里,每逢耕种时节,父亲都会自觉地在那块自留地上精耕细作,种下玉米,从未错过耕种的最好时机。父亲说你们很爱吃玉米,队里的玉米七八月份才统一收割,而咱家种的自己可以做主。
父亲的话没错。在青黄不接的四五月,那刚要长熟的玉米曾一次次地缓解了我们一家人的燃眉之急,使一个几乎断了炊的家庭又寻回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时隔多年,已记不起有多少次,父亲从那块自留地里将玉米包连同玉米杆扛回家里,也记不起有多少次,我和哥哥、弟弟攥着香喷喷的玉米棒子在房前屋后追逐打闹,更记不起有多少次,我们一家人吃着那稀溜溜的嫩玉米粥充饥度日……可是,父亲那艰辛劳作的身影却一直在我眼前晃动。
诚然,玉米独有的馨香是在那个年月飘进我心窗的,我对玉米的感情,也是在那个年月才萌生的。
一次,我闹着跟母亲去收割玉米,因为天气很热,母亲以山上有老虎要吃小孩为借口拒绝我随从,说一定选天下最美的玉米棒子给我。
小孩是最相信大人的,这如同小狗最相信它的主人。
我同意了。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无奈与寂寞浸满全身,同时,一种隐约的指望也随之而来。
我没有心思去找同伴玩耍了,心里想的是那天下最美的玉米棒子。
于是,从村头串到村尾,又从村尾串到村头,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孩童的眼光是最犀利的。
突然,我看见在不远处的山边隐隐约约的有人影在晃动,像是跳着东西往山下走——收玉米的社员陆续归队了,一个,二个,三个……可偏偏没有母亲的踪影。
情急之下,我跑到小队的仓库门口,苦苦地等待着。当然,等待着的不只是玉米棒子,更是一种呵护与关爱。
母亲出现了,挑着一担沉甸甸的玉米颤巍巍地朝我走来。未等母亲放下肩上的担子,我连忙迎了上去——“妈,我的玉米棒子呢?”
母亲果然真的为我挑选了一把又大又饱满的玉米棒子。可是,她没有让我立即满足,右手往眼角一抹,抚了抚我的头……
说:“小军,这玉米棒子是公家的,不能占为己有。不过,你可以先拿着,呆会队里分配时,这把也算在咱们家的数……”
显然,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接着母亲递过来的“稀世之珍”,双手颤抖不已,眼前一片迷蒙。
是的,母亲生怕挫伤我的童心,用实际行动兑现了她的诺言。
据说,人世间之爱有两种:一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另一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母亲的爱二者兼容。
那时的家境确实让人心酸。父亲积劳成疾,病魔长年缠身,不能经常参加队里的生产劳动。光靠母亲一个人出力,队里记工分时当然少得可怜,每一次分配得多少玉米也可想而知……
我现在才知道,父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那块自留地里穿梭,是有他自己想法的。
那年初夏的一天,是我人生最昏暗的日子——父亲不幸病逝。
父亲临终时,母亲让我炒熟两三斤玉米,说如果你爸真的想走,那就让他拿这玉米上路……听了母亲的话,我心头一震,不禁潸然泪下。
我当时信以为真。我想,是不是父亲活着的时候爱着玉米,走了也让他带上,尽如他心愿。
那一夜,父亲真的走了,悄然地离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那一刻,我没齿难忘。
我知道今生无法再见父亲,但可以再见那块自留地,再见玉米……
作 者 简 介
平凡,真名蓝远军,男,中学教师,酷爱文学,常把现代诗当饭菜,有诗文散见于《中国校园文学》《青年文摘》《河池教育》《河池日报》等多家报刊,以及《作家》《如歌岁月》《文学微刊》等国内多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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